这可真是,当两个人相互喜欢的时候,你感受到的是他/她的爱,当两个人产生龃龉的时候,你感受到的是他/她的性格。
直到傍晚,马国栋接到了张长柏奶奶的电话。
“国栋啊,我找到星星了,我沿着环岛路边上的一条小路,那边不是有很多花花草草嘛,我说怎么看起来有个人睡在那个龙眼树下,远看像个石头一看居然是泳星,我正带着他回来,你们不要寻找了,我马上就回去了。”
“谢谢张姨啊,我都快急死了,太谢谢张姨了!”
“孩子回去,千万不要打骂孩子,小孩子贪玩忘了回家,这是常有的事情,你好好和他讲一讲要注意安全就是咯!”电话那头张奶奶温柔地讲。
泳星回到了家里,马国栋紧紧抱着他,流出了眼泪。
小泳熠在边上拉着哥哥的手,“哥哥,我想你了!”
“都怪爸爸,你昨天晚上没有回来我也没有注意,以后走出了风凌街一定要和爸爸与哥哥讲,我们是一家人!”
“好,爸爸。”
“你去环岛路那边干什么去了?”
“爸爸,我记得去年夏天的时候,环岛路月牙湾都有蒲公英的,很好看,我想给妹妹采一朵带回去,可是每采一朵,走几步,蒲公英就没了,蒲公英的种子随着风飘啊飘,采了一朵,又是飘啊飘,采了几十朵呢,都是走着走着就没了,让人难过,蒲公英都被我采光了还没有能带一朵回来,我就坐在那里等着新的蒲公英长出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傻孩子,蒲公英肯定是会飞的啊,以后我们一起带妹妹去那里看就行了。”
“爸爸,我感觉每天都没有帮家里做事,你千万不要赶我走啊。我感觉我是家里的拖油瓶。”泳星低下了头。
“你想什么呢?爸爸永远爱你,只要你每天开心,就好了!”
马泳宸也哭了起来,马国栋以为他对于找到弟弟喜极而泣,殊不知,找到弟弟之后他心终于放下来了。他又想起早上看到清音和长柏一起上学,终于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可能“失恋了”,放声大哭起来。
如果时间有先知,他想告诉当时的自己,不必着急,终归要和白清音发生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当时的少年心思,在夜晚独自难过。甚至是以后在北京街头春天里漫天的黄沙中,他从宁海过来找她,她看不清他的脸,他也看不清他的脸,他俩都哭了,微微的泥土混合着泪水在脸上,她捧着他的脸,给他轻轻擦去脸上的泥,他对她说,我曾经很多晚上夜不能寐,我想你,很多年后,他意难平。
而马国栋突然想起来今天白采桢在派出所的事情,“白小姐”被点了炸药桶子,打电话过去,电话被挂掉了。
第十章 我吹过你吹过的海风,那是否算我们已经相拥
夜晚的风凌街,微风习习,海风轻拂,家家户户锅碗瓢盆炒菜声以及言谈声,城市在繁华一角也有温馨。
马国栋找到了泳星,终于得闲了一会,邻居刘万青来找他问孩子的情况,顺便来聊天,他儿子刘浏和白青蓝同班。
刘万青是个肛肠科的医生,每天给无数的人治痔疮,据他之前说看过宁海市十分之一人的屁股,马国栋说他夸张了,他笑着说我这是有真实医院记录的。刘万青和老婆也偶尔吵架,都是因为他有时回家和老婆讲,今天有个女患者的屁股柔软极了,像棉花糖一样。肛肠科医生每天都有关于患者的各种逸闻趣事、隐秘桃色事件,他喜欢和马国栋分享,风凌街几个大男人坐在骑楼下面呷茶话仙神侃,刘万青绘声绘色,他就是中心,往往讲到紧要处,就不讲了,让马国栋把最好的茶拿出来,先泡一壶茶,再来享用最佳的八卦。
另一边以白采桢、梁柳溪为代表的女人帮,站在他们的对立面,聊家长里短、孩子的学习、女人间的秘密。不过白采桢经常是很忙的,以往她在店里听到对街男人们在窃窃私语什么,冒犯女人的话,她会飞出一把扫帚出来,如果太激动的话,飞出一个盘子也是有可能的,事后需要马国栋把损坏的钱补上。
谁让马国栋那么在意采桢呢。
可是今天,他和刘万青聊天,让刘万青讲几个段子,试图引起白采桢的注意,对面店里采桢一点动静也没有,她还在生马国栋的气,谁让他在派出所里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她回到家里仔细琢磨了一下,马国栋当时为了找孩子肯定心急,其实情有可原,但是她还是得继续“生气下去”,架势得做起来,女人生气,大多没有原因,如果她愿意生这个人的气,那就说明两个人的关系还有得处。
马国栋继续给白采桢打电话,还是被按掉的声音,虽然白家就在街对面,可他却不敢过去找她,白采桢生气的时候一点就燃。可是他白天也确实太着急,顾不了那么多。
刘万青和马国栋没聊多久就走了。
找孩子筋疲力尽的一天,马国栋得想着做饭了,三个孩子都还没吃,正在这时,青蓝蹦蹦跳跳带着饭来了。
白采桢虽然很生气,但她还是派青蓝送来了店里晚上即将被剩下的几碗面线糊,一天到晚上卖不了的面,白采桢就会派女儿送到马家来,马国栋一个大男人带着三个孩子不容易,风凌街所有的人都会特别照顾他们一家子。
马国栋一天都在找儿子,并没有时间去做饭,看到青蓝送来了饭,父子几个一扫而光。
“你妈妈怎样呢?我打电话也不接?”马国栋问青蓝。
“我妈妈正在......”白青蓝做了一个苦逼的鬼脸。
“我今天没有去上学,清音放学到家了吗?”马泳宸问青蓝。
“我姐姐啊,我都没注意,我一回来就在店里帮我妈忙。哼,你们两个一个关心我妈,一个关心我姐,就我还巴巴来送饭来,人间不值得呀。”说完也朝泳宸做了一个鬼脸,拿着食盘就蹦蹦跳跳下楼了。
“青蓝啊,我这次去武夷山弄了一种很特殊的茶,叫黄玫紫鹃,适合你们小女孩喝,美容养颜还提神,喝起来比你们常喝的奶茶还舒服,这次就给你独一份,过两天就到了啊!”
“好啊,谢谢马叔叔。不过,我才不信呢,肯定有我妈一份。”青蓝已经走到了街中央。
马泳宸心心念念清音是否还没回家,是不是和别的男孩子约会去了, 直到看着街对面窗帘后面映照出清音做着作业的清瘦身影,他心里放心了一下,今天晚上,她终于没有和长柏一起做作业,回自己家里睡觉了。
泳宸痴痴地看着对面的窗户,马国栋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说,“你今天不是正好没有去学校嘛,改天你让清音去给你补习一下今天的课程,人家好学生学习好,你得主动一点,难道还要让好学生主动问你什么不会吗?再说你和青蓝关系那么好,多去她们家串门啊。”
“爸,我知道的。我去我那里睡觉去了,今天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啊!”
泳宸安顿了一下弟弟妹妹,下楼,他又回到了自己独自居住的临街半地下室。五月的夜晚,半地下室里不太透风,有点闷热,半夜他睡不着,起床来到街上,街上空无一人,偶尔过去的车腾起一股汽车尾气,像空气里起了涟漪,他拼命闻着,夜风比任何时候都温柔,他朝清音家看了一下,看到清音家二楼卧室的灯已经暗了,月亮把阳台的花雕刻出寂静的暗影。泳宸心里满是想念,不知我吹过你吹过的海风,那是否算我们已经相拥。
“月亮被嚼碎了变成星星,你就藏在那漫天星光里。”他忽然又想起这句话,在午夜的马路上漫步了半个小时。闷热的夜晚,半夜又突然下起了雨,泳宸着急着跑回家,空气中是被打湿的燥热的尘土新鲜的气味,他突然觉得,这急雨,就像是中断的话茬儿,未来得及和她说的一些话,像蓦然被拧掉的东西,漂浮在夜色里,被雨冲走。
那天白天在学校里,英语刘柔荑老师看清音有点心不在焉,就问了她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刘柔荑之前送过她镯子,她非常欣赏自己的这个得意门生,而自己曾经也有个像清音这么大的女孩子,但是小时候出了意外,清音是她带的正好和女儿同岁的一届学生,所以她经常会触景生情,倾注了格外多的心血。
刘老师四十多岁的年龄,性格温柔,每次读起英语来,把每个单词都读得吴侬软语一般轻柔,她读着英语,曾经有人还以为她是上海人在说吴语。
上了长长的两节课, 清音准备上厕所,不料被英语老师叫着,“清音,帮我拿下作业本一起去我办公室吧。”
“刘老师,好的。”
她跟着老师穿过长长的教室的过道,又转过一个小花园,宁海一中是宁海最好的中学,校园大又漂亮,走了五六分钟终于到了教师办公楼,老师看着她的脸憋得有点难受。
“怎么了?是来例假了吗?”
“没有,刘老师,就是想上厕所而已,早上喝了一大杯牛奶,还没能上厕所呢。”
“那你快去吧。老师在这里等你。”
“好的,刘老师,不好意思啊,麻烦您等下。”
“快去吧,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白采桢对清音从小就要求严格,考试要做得好,在家里也要照顾妹妹,什么都是按照家里的意见来,又因为父母感情生变,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缺少呵护与爱,她从小的需求被严重压抑,导致她在外面很少敢主动提出自己的需求,她怕别人会感到不快,或者是让别人麻烦。
清音从厕所里出来。
“清音,你最近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情啊,我看你上课恍恍惚惚的。”
“我家里没有什么事情的,我妈妈有时对我课业要求高一些,倒也还好,可能是最近天气热了吧,导致整个人倦倦的。”
“你以后中午吃完饭可以来老师的办公室休息一会了。”
“谢谢刘老师。”
“清音啊,还有一年就高考了,你想报考哪所大学啊?”
“我想报考海洋系,我对这一方面特别感兴趣。”
“那挺好啊,宁海大学的海洋系就很好啊,这也是宁海大学最好的专业。因为我们这里离海这么近,想做什么研究也都很方便,以你的成绩,报考这里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我妈妈不希望我报考海洋系,其实我也想去其他城市看看,我还没有去过北京呢,在宁海读大学,估计是没有上大学的感觉吧。我妈是一定要我去北京的,她日常的口头禅就是,向北京进军!并且要让我读医学系。”
“去北京也可以,好大学更多。你妈妈肯定是觉得女孩子读海洋太辛苦了吧,因为据我所知,海洋学科的学习有的方向是要出海出野外做研究的,特别辛苦的。”
“老师,我知道了。”清音本来想要和老师讲真实的原因,但是欲言又止。
“清音,有什么真实想法,一定要和老师讲,你不要把老师当成是老师,当成是大朋友就可以了。对了,今天早上有人送了我一点土笋冻,我还不知道怎么吃?你会吗,快教教我,我就喜欢和你们这些年轻人在一起,能学到不少东西。”刘柔荑温柔地讲。
“可以呀,老师你没有吃过这个东西吗?这个里面是一种虫子,但是非常有营养,吃起来Q弹的,还可以美容养颜的。我第一次吃还挺害怕,后来完全被美味吸引啦。”
“对啊,老师一直都不敢吃,怕怕的,现在觉得什么事情都要勇敢尝试,我和你们一样,生活中也有很多需要勇敢的事情,就像,吃这个土笋冻。”
说完刘老师放了一口在嘴里,蹙起了双眉,面容难受。清音忍不住笑起来。这是她这几天以来第一次笑。
“哈哈哈刘老师,其实没有那么可怕,你就把它当成一个果冻吃就好。”
“其实挺好吃的。吃东西也得勇敢,谢谢你啊清音,和你在一起就像和我女儿在一起一样,很开心很快乐。”
第十一章 我是姐姐,也仅仅是姐姐
马泳宸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被吵醒,他听到半地下室的外面杂沓的脚步声,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太阳正好升起来,他用小镜子反射着光,光晃动着如蝉翼一般的清亮穿过空气,远远照到青蓝的床头,青蓝发短信过来说,“我家里出事了!”
马泳宸蹭地一下子跳起来,“发生啥事了!”
“早上有个客人说从我家的饭里吃出了几个苍蝇,现在闹着让我妈赔钱呢。可是我妈很注意卫生的,哪会有苍蝇呢。”
马泳宸赶紧起来,这是一个周六的上午,孩子们都没上学,围观看热闹的人不少。
客人说面里吃出了苍蝇,白采桢本来陪着笑脸说再去给他做一碗,外加赔二百块钱,可是客人咬定要她赔五千块钱,还大声嚷嚷说,如果不赔钱,就要叫警察来。
白采桢一看这是讹钱的来了。
她开面馆,什么人没见过,遇到讹钱的,她立马就从桌子上拿了个空酒瓶子,准备往自己头上放。只能是以硬碰硬,往往对方就怂了,但是她也不是真的放,就是吓唬吓唬对方。
清音和青蓝在楼上楼梯口看到妈妈拿着啤酒瓶子,都吓得不敢喘气。
马国栋听闻这边出事了,马上跑过来,替白采桢帮腔,把啤酒瓶子从手上拿下来。
两人昨天因为派出所的事情还没有和解,眼下也没有办法,只能是一致对外了。
白采桢小声对马国栋讲,“你怎么把我瓶子夺下来了,我就是吓唬吓唬他们。”
“那多危险啊,我不允许你这样,让我来。”马国栋小声和白采桢讲。白采桢白了她一眼,她可不轻易和他和解,不过眼下先对付了别人再和他算账。
随即他大声和对方讲,“你吃个饭这么讹人,目的不纯,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放的。采桢,咱们店里该装监控了,防止以后再有这样的人来讹人。”马国栋对着白采桢讲,那个客人看到来了男人帮腔,气焰一下子就弱下去了。
白采桢还在生马国栋的气,但是看着他来了,心里还是放稳不少,紧张的肩膀一下子放松了。
“你看看,店里卫生不达标还强词夺理,看来我要去卫生局那里举报你,让你关两天店整顿一下你才罢休。”
一听到要关店,白采桢马上又紧张起来,连忙说,“我们赔你钱的啊,大哥,五千块钱太多了,我们一个月营业额才多少啊。”
“你没有钱,你这个姘头有呀,让他给你掏好不好,要不你们俩这都快搭起伙来过日子了,不让他出点血那怎么可以呀!”
白采桢一听,这人居然知道自己在风凌街的事情,她十分惊诧,人群中突然有个身影她很熟悉,她定睛一看,那个人是自己的亲弟弟采林。
采林不是在老家城市生活吗?怎么会跑到宁海来。采林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长得很年轻,生活中不操心浪荡的人,总是显得年轻少年气,因为有别人替他兜着一切,他虽然只和马国栋相差六七岁,但是就像两代人一样,这样更显得马国栋老成,采林和姐姐一样身型较瘦,也长得很像,在采桢身上是秀气,不知道怎么的到了采林身上有了一点贼眉鼠眼的感觉。
采林也正好看到采桢看到了他,两个人的眼神一对上,她就什么都明白了,肯定是采林在中间搞事情。
没钱了,搞到老娘头上了!
她很爽快就把五千元给了客人,正当围观的群众正在好奇的时候,她遣散了围观的人,把采林揪到了面馆里。
面馆里独留马国栋、客人、采林,然后白采桢就把门关了。
“采林,是不是你捣的鬼,我就说我的面里怎么会吃出苍蝇呢?我开面馆,最注重的就是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