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我是一个最传统的人，你知道的。”泳宸说，空气里有一丝丝凝固。

　　“最传统的人，三十多岁也没有结婚啊。这可不是传统的人。”清音说，突然记得那时他每周都去北京找她，分手时他扇自己耳光，心底掠过一丝丝的痛。

　　正说着，漂亮姑娘端上来了“茫茫人海”，原来就是芒果冰沙饮料，放了一点点冰，入口带着芒果的香味和冰凉感，刚刚聊天的时候，清音内心一直在想“茫茫人海”是什么，也许是茫茫人海几个字触动了她的内心。

　　“原来‘茫茫人海’就是芒果冰沙啊，我刚心里还在想到底是什么？”

　　“是不是失望了，心里是不是还想着可能是什么高大上的饮料，这款在我家店里卖得最好了，镇店神品。”泳宸指着店里墙上的海报对她说。

　　“不是，没有一点点失望，其实生活就是这样，当初的波澜壮阔过去，都是这样茫茫人海的平淡罢了。泳宸，我对不起你。”清音轻轻转动着手上的勺子说，

　　“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清音，不管怎样，我永远祝你幸福，你永远是我最在意的人。”他拉着她的手。

　　泳宸表面平静，但是内心很难过，他在默默安慰自己，电影电视剧里是那么演的，爱要得不到才好看，爱要千与千寻才好看，爱要头破血流才好看，爱要寻寻觅觅千转百回才好看，很幸运，他的生活这些都赶上了。

　　她望着远处的大海，白采桢在海边带着女儿在散步，柚柚才三四岁，倒和外婆相处愉快，两个人快赶上一起对付她了。

　　“你待会有时间吗？我想去长柏的墓地祭奠一下，最近还老是梦到他。”泳宸说。

　　“好啊，我时常梦到咱们几个一起翻墙去看《流星花园》，长柏在墙这边推我上去，你在墙那边接着我，天呐，《流星花园》是哪一年上来着？”清音幽幽地说。

　　“2002年，都快二十年了。咱们刚上大学出生的那些孩子，现在也已经快高考了，也就是距离咱们那时候，又长了一批年轻人起来，这样子说是不是感觉我们老了。”泳宸说。

　　寂静的海园墓地，穿过一条长长的道路，一下就看到最靠里的墓碑上面长柏洋溢着青春的面庞，应该是十八岁时的照片，清音和泳宸忍不住哭泣了，不仅仅是为了长柏，可能也是为了远逝的青春。

　　清音把花束放在长柏的墓碑前，墓碑前有一束已经半蔫的向日葵。过了一会一位老妇人也带着一束花走了过来。清音还以为她要走到别的墓碑去祭奠，没想到径直朝她走来。

　　近了才看清是梁柳溪阿姨，清音的印象里她一直还是年轻时的样子，和妈妈一样不到四十岁，岁月催人老，可是她已经是快六十岁的老人了。

　　“我远远看着两个人，没想到是你们，清音回来了啊，泳宸你现在可不要再打人家的主意啦，人家女儿都四五岁了。”梁柳溪笑着说。

　　“幸亏女儿四五岁了，要不我得把她再抢回来，梁阿姨你肯定是支持我的吧。”泳宸开着玩笑说。

　　“那肯定的。我把你当儿子的，我怎么会不支持儿子呢。”梁柳溪说着动情了起来，她确实把泳宸当儿子，看着泳宸就想起儿子，想起儿子现在应该多大了，也接近是个中年人了啊。

　　“梁阿姨每隔几天都来这里吗？”清音看着墓碑前面一束半干的花问。

　　“对的，我只要有空就会来，和长柏说说话聊聊天，给他讲讲弟弟在生活中又怎么气我了，和他说说抚养弟弟的快乐和糟心的事情，说说就会舒心一些。长松都上初中啦，每天学习让我操心，我羡慕你妈啊，现在乐得一身轻闲了。”

　　“梁阿姨辛苦，你多注意身体，时间好快啊，张叔叔快退休了吧。”清音用纸巾使劲擦着墓碑上的照片和文字。

　　“快了，你们待会去我家吃饭吧，去阳光海岸小区，清音，我家还有你的一身衣服呢，我一直放在柜子里留着，一个皮裙一件亮片T恤，你还记得吗？”

　　清音在脑子里努力回忆着衣服的来处，那是她第一次和长柏出去逛街，为了装成熟装反叛在天虹街买的衣服，又怕拿回家被妈妈骂，本来已经扔到了宾馆的垃圾桶里，又被长柏带了回家。

　　风凌街快要拆迁了，这里将要成为地铁风凌街站，白采桢之前给清音打电话说过这事，大部分住户都搬走了，只有她和马爸爸还没有搬走。马国栋将近60岁了，泳熠去外地上大学去了，泳宸的意思是茶叶店就不要再开了，去帮他看店，他的店里忙，正好需要人手。

　　一回到家里，仿佛钻进了时光隧道，风凌街每个人都好像化了老年妆一样，她印象里的他们还是那么年轻，怎么一下子就这么衰老，妈妈一个人躺在床上睡觉，风扇发出簌簌的声音。

　　家里的旧电脑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她拂去了灰尘，试着打开，桌面还是老版的QQ,她已经好久没有登陆。

　　久违的一个头像弹了出来，

　　原来是老万。

　　“哈喽，暮天纱同学，好久好久不见啊，你现在好吗？”

　　“老万啊，你好！过平常的日子，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好久不用的键盘发出滞涩的声音。

　　“那就好，这就是生活啊。”

　　“老万，你到底是谁啊，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我总感觉你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是吗？你怎么会感觉到我是你认识的一个人。”

　　“人在彼此交流过程中，是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的。”

　　“你的感觉还是挺准的，你抬头往右边看一下。”

　　清音抬起头，视线穿过微风轻拂的碎花窗帘，越过街道，街对面窗边的马国栋端着一杯茶正在向她招手。

　　她似乎并没有很惊讶，马叔叔是最好的人，老万也是，她曾经猜到过他们是同一个人。

　　白采桢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清音。

　　“你是不是和凌家祎吵架了，他给我打电话了，打电话问我你到家没有，我听话里话外你俩肯定吵架了。”

　　“嗯，他不太讲理。”清音简洁地说。

　　“我也看不上他，你说你当时若和泳宸在一起多好，人现在大老板，可有钱了，你看附近那个双子星高楼，我听说泳宸在那里面弄了个餐厅。”白采桢指着窗外不远处100层的建筑说，那高楼彷佛是伫立在海上一样，映照着海上酡红的夕阳。

　　“妈，你这么多年就最喜欢赚钱了，你当时怎么没想着买楼啊，当时若买楼了现在肯定也发大财了。”

　　“是啊，后悔极了，当时应该把钱拿出来给你在北京买楼，可惜啰，攒了钱没买楼，供了名牌大学生也白供了。”要强的白采桢对于清音是不满的，她以为她能做多么体面有价值的工作，嫁很好的老公，到头来，也不过是成为了茫茫人海里一个俗不可耐的人。

　　“三妹，很少听你讲你在北京的生活。”白采桢说。

　　“妈，我不知道和谁讲，你喜欢听吗？反正也是碎碎念，讲起来也没有什么意思，就像这小米漏沙咕咕嘟嘟，实在没有什么意思。”她记得小时候，经常觉得自己是个很独特的人，长大了要在哪一方面干出一番事业，不和自己看不上的人谈恋爱，要成为一个很厉害名人，长大后，却才发现，万家灯火中，能有一盏为自己亮着的灯，湮没于平庸的幸福中，就已经很难得了。

　　“你可真的是没有出息，枉费了我那么辛苦培养你，按我的期待和目标，最起码也是悬壶济世的医生，再不济也是位律师，或者是教书育人的大学教授.........哎，你真是和你爸那边的人一样，软绵绵的，可惜了我一辈子削尖了脑袋。”

　　“外婆，我妈怎么了？还有我呢，外婆拉拉手呀。”柚柚拉着外婆的手说。

　　“对对，还有下一代，我说你妈个窝囊废，就得看你啦！”白采桢笑着说。

　　妈妈的话深深刺激了清音，曾经妈妈对她有多大的期望，如今就有多大的失望。这骤然之间的转变当然有一大部分是妈妈的原因导致的，但她已不想再和妈妈去争吵，因为她知道，此时无论她再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她从抽屉里拿出那本尘封已久的日记本，像是在抚摸一件心爱的玩物似的。窗外的微风正轻轻的从风凌街上飘过，带着一丝海洋独有的咸腥味道。正值下午三四点，放了学的小学生展开稚嫩的身体在街巷上卖力的撒欢奔跑，她忽而忆起自己曾经的青葱岁月，回忆被拉的更远，曾经的往事像是一张张古老的胶片电影一样，从她的记忆中一幕幕迅速的划过。她清晰的看清了笔记本上记录的时间，那是2005年。

第七十八章 后记-“母亲注视下的无趣味的人生意义”

　　《十五年俗女终成记》完成了，这本书在《经常谈恋爱的单身姐姐》完成之后开始构思，今年一月份有初步大纲，三月份开始动笔写，历时四个月呈现了一本25万字的小说，谢谢朋友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最早构思的题目叫做《当她像鸟飞过海》，海是阔大无边的，而小鸟在面对大海时力量微不足道，但是依旧勇敢地振翅高飞，象征着书中所有女性的艰难蜕变。

　　白采桢从狗血的婚姻泥潭里走出来成长为风风火火的女强人并收获靠谱的另一半；清音因为家庭与妈妈的原因，从一个被寄予厚望的学霸美女成长为一个陷入琐碎的普通人，梁柳溪在失孤的痛苦中生了小儿子，悠闲自在成了前半生，忙碌操心为了小儿子的成长成了后半生；清音的闺蜜林海韵，去援交挣钱逃脱父母的控制，甚至是翁秋仪，从家暴的家庭里艰难走出来，涅槃重生.......写到最后，女主清音成了我最不喜欢的角色甚至是最讨厌的角色，但我内心想，可能这样的感觉就对了，“俗女终成”，最清新脱俗有天赋的女生陷入了生活的琐碎中，曾经面对着父母的感情，在日记里对爱情有那么深刻的理解，却在后来的生活中，爱情在她这里变成了让自己有安全感的工具，到底怎么会这样，让人唏嘘。

　　而到底什么是爱，青蓝缺爱，因为她并没有爱，妈妈并不关注她，清音也缺爱，是因为妈妈过分关注她，她的所谓的“爱”禁锢了她。而话说回来，我最钦佩与喜欢的女性角色除了青蓝就是白妈妈，白采桢虽然在教育女儿的事情上有点偏颇，但是不失为一位勤劳努力、全靠自己抚养女儿、虽然被弟弟坑，最终在异乡扎根下来的现代女性，而她的婚姻观念也颇为前卫，为了不再重蹈覆辙，陷入难离婚的困扰，和马爸爸意念婚姻。

　　这本书的核心是女儿与母亲的关系，听过太多因为母亲的干扰，而使女儿人生毁掉的故事，这个“毁掉”不是肉眼可以看到的让她断胳膊少腿之类的，而是让她的人生陷入一种“母亲注视下的无趣味的人生意义”。

　　前段时间有个朋友给我讲了她闺蜜的故事，闺蜜的母亲在大医院里是体面的大夫，家境很好，也很漂亮，非常喜欢画画和服装设计，很有天赋，高中就开始自己设计衣服，她的目标是考上服装学院，成为一名设计师。但是妈妈觉得这是不务正业，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的出路，就一直打压她，让她去读医科，但是女儿文化课成绩一般，勉强上完大学毕业，能力上做不了医生，母亲利用自己的关系给女儿安排了医院药房的工作，对于她来说，对这个工作不感兴趣，工作比较苦闷，等于混日子。这位母亲对于女儿的感情也干预很多，曾经的操作就是拿着iPad像翻动菜单一样给她介绍自己心目中的乘龙快婿，从公务员到医生到律师，拆散女儿曾经美好的恋情，以“为女儿好为名”强迫女儿嫁给她心目中的“宇宙最好的工作”——拿着三四千块钱的公务员女婿。

　　女婿家庭很不好，两家家境天差地别，女婿就像是为了证明家境差的自己也有魅力一样，频繁出轨，气焰嚣张，而女儿长期在妈妈的pua下，没有自信，觉得自己哪里也不好，面对出轨也委屈求全，还妄想渣男能够回头。

　　书中有一段对话就是我看了现实中他们的聊天记录有感而写的。

　　“你不爱我了吗？”二十多岁的白采桢哭泣着问清音爸爸，两个女儿在不远处看着吵架的爸爸妈妈，虽然她们太小，也不能体味这些话的含义。

　　“我早就不爱你了。”清音爸爸决绝地说。

　　“不爱不也正常，你不是说结婚几年后就是亲情了吗？”白采桢卑微地试图用亲情挽回着，边把两个女儿往自己跟前拉了拉。

　　“对啊，亲情难道不是容忍度更高一些，你都是我的亲人了，我前女友带着儿子回来，我肯定是心情很激动啊，你得容忍忍让，然后让步。”清音爸爸说。

　　可能我空想不到这样的台词，一个曾经那么美好的女孩在面对这样的渣男，还能委曲求全以亲情来试图挽回，“即使生活中没有了爱情，亲情也是可以的”，一位不到三十岁的女性面对渣男这么想，我感觉特别可笑和荒唐。

　　和朋友慨叹，如果不是母亲的强势干扰，以这位女儿的天赋，可能已经是一位知名的服装设计师了，或者是有名的插画师了，把自己的特长发挥到极致，有着美满的爱情，而不是一辈子在药房混日子的药剂师。类比书中的清音，非常喜欢钻研海洋方面的知识，如果没有妈妈的干预，也许已经是一位在海洋学方面很有造诣的人了。

　　在书写中，风凌街的风土人情有一个参考的地方，那就是厦门蜂巢山路-大学路一带的老街，南方海滨城市的风情，骑楼、茶铺、海滩、海鲜味。贴几张图片给大家看一下我写书时脑子里的风凌街的样子。

　　而这本书也试图呈现一个怀旧、有时代气息的家庭亲情故事，站在2020年，回忆2005-2007年的故事，曾经有读者看完前十章说有《请回答1988》的影子，《请回答1988》非常厉害，是观众心目中的佳作，不敢类比给本书贴金，不过在创作初期，内心的勾勒确实想到过这部佳作，想写一部以女性为核心，家庭为主、辅以青春爱情的女性小说。回过头，从家庭故事来看，马家的三孩忙、白家的二女闹、张家的失孤后又得一子，交织出了爱情亲情故事，三孩家庭马家最幸福，也是无意识响应了现在的潮流，家庭角色里最喜欢的人物是马国栋马爸爸，这个人物很温暖，对待孩子、伴侣都做到了极致，是我理想中的爸爸的角色，也很喜欢长柏与泳宸，对于感情一心一意，不知道大家喜欢书中哪个角色？

　　这本书到此为止，谢谢文友、读者一直一来的支持，创作之路无止境，我们下本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