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天这么累在这里开店,你倒是觉得好,不高考了,清闲了,直接去保送,你对得起我吗?”白采桢没好气地讲。
“妈,我就是和你讲一下,你不必这么生气,如果我不是你的女儿,你还会这么讨厌我吗?如果这件事是青蓝来问你,你还会这么说吗?如果你真的是讨厌我这个人,是不是我不如在你眼前消失呢。”
天气燥热,白采桢和清音都没好气的心情浮躁,呛了两句。
马国栋正在茶叶店里收拾,突然手机接到了一个电话,“张老师啊,您好,您刚说泳熠在学校扰乱其他同学,在课间喜欢和其他同学玩闹。我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啊。”
“是啊,泳熠爸爸,她在学校太闹腾了。”
“张老师,我觉得这并不是孩子有什么问题,难道孩子乖乖坐在那里呆若木鸡就好吗?孩子喜欢和其他小朋友互动,也只是证明她性格活泼,泳熠在家里有两个哥哥玩耍玩闹,街上也有很多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玩,所以可能刚上了学感到新奇,喜欢和小孩子们交流,这是小孩子的天性呀,张老师,你觉得呢?”
马国栋刚放下电话,他其实本来是要顺从老师的话一起说一下孩子的不好,然后再承诺回来好好管教一下孩子,又想到,小孩子这么小,哪里知道这么多事情。
“你可真是宠溺女儿啊,想当年老师给我打电话,我都是直接,老师你该打该骂都行,不要考虑我,最好替我狠狠地教育。”白采桢过来和老马聊天。
“可是孩子没有错啊,小孩子喜欢玩闹,只要没有影响到别人,都还好的。”
“我今天有点失落,今天清音来问我保送的事情,我拒绝了,她就说了一句,如果我不是你的女儿,你还会这么讨厌我吗?好像这十几年的功夫都白费了,这句话对我伤害好大。”
“你铜墙铁壁,还能被伤害,白老板娘,你对孩子不要那么苛刻嘛。”马国栋半嘲讽半玩笑半安慰说着。
夜晚,清音坐在电脑前查资料,电脑刚进入家庭的那几年,每个人都抱着期待与欣喜的态度与电脑交流,就连那时兴起才几年的QQ,也是真挚与坦诚的交流空间。清音的QQ头像是一个齐耳长发的小女孩,就像她现实生活中一样。忽然右下角弹出一个好友添加申请,一个男生的头像,叫“老万。”
“网上聊天室里看到你的名字,觉得好有趣,就加了你。你好,暮天纱!”聊天框里说。
“你好,老万。”
“你为什么叫暮天纱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啊。”
“之前学过一句诗叫做‘惊奇暮天沙上雁’,很喜欢,就叫暮天沙了,又觉得改成纱字更好听,好像是一个执剑走天涯的侠女,脸上蒙着白纱在行走江湖。”清音在电脑上快速敲击着,那台老式电脑,每敲击一下,键盘就深深凹陷一下,好似带着一股说话过后的余音。
“好有意境啊,没想到名字背后有这样的故事,你在哪呀?”
“我在宁海,老万,你在哪里呢。”
“我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你猜。”清音想不到这个人是谁,也许就是网上的一个陌生人。
周六这一天,青蓝拉着泳宸要去网吧上网,家里的电脑被姐姐占着学习。她去网吧不外乎听歌和看电影聊QQ看小说,这是最早女孩子去网吧做得做普遍的事情。
泳宸本来要忙着自己店里装修与开店的事,但是禁不住青蓝磨他,就去了。
她刚打开电脑,先把自己的QQ挂上了,积累时间升钻升皇冠。然后正要打开一个写着“佳片共赏”的文件夹,她脑子里心心念念的周杰伦的《头文字D》还没有看第四遍。
正打开,还没戴上耳机,画面上出现了一男一女做不可描述的事情,声音很大,她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全网吧的人都微笑地看着她,如同弥勒佛一样的理解万生万物的微笑,她手忙脚乱,面红耳赤,泳宸上洗手间回来看到这一幕,终于帮助关掉了,她终于后知后觉知道了那是什么电影,那天下午她看电影心情恍惚,非得逼泳宸亲一下她,说是弥补她受伤的心灵。她让他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网吧里每个人都专注着做自己的事情,门口卖吃的喝的小吃摊,把做好的东西直接送到了座位上。
“把你妈做的面线糊打包拿过来,我估计一下午在这都能吆喝几百块呢,你看看墙角那几个人黑眼圈重的,估计都在网吧待了一两天没出去了。”
“你这真有做生意的想法!行动!等我有钱了,就在家里买五台电脑,一台聊QQ,一台看电影,一台听音乐,还有一台看小说打游戏,最后一台就放在那里,让它闲着!”
她大概想不到的是,后来的生活,一部手机就解决了这些问题。
第三十九章 每个女孩都有秘密
九月底,又是淅淅沥沥一连几天的雨天,空气中渐渐有了一点点凉意,白天忙碌了一天,入夜了马国栋过来帮白采桢把送食材车上的面和菜全部搬到了店里,尔后她帮他把头发上的雨水擦干净。
之前她在书上看到,你觉得一个人天天跨越好几条街给你买热豆浆热油条觉得很感动,其实这不是感动,这只是没有选择了,如果有高级下午茶,红酒配蛋糕,摩天楼大厦四十五度的忧伤,谁还愿意在豆浆油条面前装岁月静好。
也许就坚定选择高级下午茶了。
感动和心动是两码事,而能让感动变成心动的只有时间,马国栋硬是用七八年的时间把“热豆浆热油条”一样的市井感动变成了犹如“高级下午茶”一般的心动。
“秋仪最近怎么样?她最近没有来找你了吧。”白采桢突然问。
“她没有来找我了,怎么你突然惦记她了。”马国栋不知道白采桢话里埋了什么雷。
“突然想起她,觉得她也蛮不容易。”白采桢望着门外的雨水,她脑子里浮现出她大夏天包得严严实实急匆匆的步伐。
“你心肠还是最软的。”马国栋说。
“啊不,我只是看看我的‘敌人’还有没有坚挺着,她再来了请她来我店里吃面啊。”白采桢笑着说。
这雨就像炎热中咬了一口冰淇淋,泳宸放学后就在新店里收拾,这天晚上雨一直不停,时钟已经指向十点半了,他等着雨停回家睡觉。
这么多天他一直努力不去想长柏说的让他和清音在一起的事情,但是他越不努力想,生活的底色也全部都是她。突然好事降临的时候,他一直觉得不真实,白天在学校里学习,放学了就收拾鼓捣自己的小店,间或还要照顾弟弟妹妹,一个人忙碌又充实生活的时候,是最没有心思去考虑自尊的事情的,可他其实却最在意的。
他坐在店门口,望着外面黢黑的夜色,他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聆听雨声,白天被阳光熏染的带着温暖白烟的街巷,此时却沉静寂寂,那白烟不是真正的烟火,而是被阳光照射的蒸腾着虚影的生活。
他越来越体味到了寻常生活的烟火气息,他长大了,他也将庸庸碌碌过完这一生。
他突然又觉得委屈,凭什么别人说出国了不能和女朋友继续了让他接受他就得同意,自己为什么就是这样可怜又卑微的人生,为什么有的人生来就有好的家庭条件与背景,而自己却没有。他已经决定了,即使长柏放手了,他也不和清音谈恋爱。前几天小姨翁秋仪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万一她有什么闪失,她的财产要全部留给他。他问小姨,能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呢,他大概还不懂一个伤心的中年女人心中已经全部是悬崖,没有一点点平原。
清音躺在床上,她轻轻舔舐着智齿拔掉后留下的印记, 闭着眼睛什么也不想,雨声像寂寞的空心糖,她把窗户尽量打开,半夜醒来的时候,眼睫毛上都是雾水,好似雾湿楼台,身上也是飘进来的蒙蒙细雨。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所有的同学都在指责她。
“她可真是势利眼啊,谈恋爱那么有目的性。长柏要出国读书了,转头就要投入泳宸的怀抱,估计也是看泳宸开店了是不是要挣钱了。”
“她怎么能那样,真的是,从小地方来宁海读书的女孩果然可怕。”
学校走廊里的每个人都用奇怪的眼睛看着自己,到处都是窃窃私语,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清音的好朋友林海韵不知道去了哪里。
雨夜的梦就像是雨湿青苔,她小心翼翼回忆着,她拿着毛巾,站在窗口轻轻擦拭衣服和头发,她白天已经告诉了林海韵自己肯定不会考虑保送的事情,海韵比较失落,她半开玩笑半失落地说,有她这么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她肯定是考不进前五了,也考不进自己心仪的学校了。
清音诧异,全省那么多考生一起考试,多自己一个人对于整体成绩名次也无大影响,她所不知道的是,大部分人,在狭小的世界里生活,都只能感知到增加一个确切的“敌人”的焦虑,而对于隐含的他处增加了一百个敌人,她不知道也远在天边不在眼前,倒不会焦虑。
路灯下的细雨,在昏黄的光晕里簌簌下落,就像是盛满了一整个心思的千丝万缕,泳宸终于等到了雨停,从新店里回家睡觉,她在窗台前看到他一个人在路上行走,对面马家茶叶店里灯还亮着,马叔叔半夜了还在忙碌着生意。
她突然想起,长柏发的短信忘了回复了,他约着一起逛美术馆,高三的时间一寸光阴一寸金,哪有什么时间逛美术馆。
“老万,在吗?”清音对着对面灰白的头像发了消息,午夜空虚,她想起来了QQ上这位神秘的网友。
对面的头像一下子点亮了,头像闪烁抖动起来。
“暮天纱,这么晚了你也没有睡觉。”
“高三了压力很大,睡着又醒了,老万,对了,上次你还没说你在哪个城市呢?”
隔了半分钟,对面回复了。
“我在北京,我应该比你大几岁,也许是几十岁,你有什么烦心事都可以和我讲。”清音能感觉到对方在斟酌,也许北京这个地方是编的吧,不过也无所谓。
上学路的早晨。
林海韵骑着自行车行驶在马路上,她特地穿了一条黄色的裙子,下雨天路上往往乱成一团糟,在路上显眼一些,往常下雨她都是要坐公交车的,但是最近她都骑自行车,她不喜欢妈妈那句“海韵你怎么越来越胖,胯那么大,生来给男人生儿子的吧。”
她骑自行车想看看能不能减点肥,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一阵“飓风”,她已经躺在了地上,胳膊与腿重重地在地上摩擦了几十厘米,鲜血渗了出来。
一辆摩托车雨天打滑,撞倒了林海韵的自行车,摩托车主跛着腿,走到林海韵跟前,“你没事吧,我把你送医院去,要不要给你爸妈打个电话说下情况,什么问题我来承担。”摩托车男子非常抱歉,关切地问着。
“不用给他们打电话,没事,你走吧,你要是放心不下,给我留下二百块钱,我自己可以去医院。”林海韵冷静地说着,把摩托车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脑子撞坏了。
“你没事吧,这样,我给你留下五百块钱。我把我的电话号码留下来,你有事一定要和我讲,我不是逃避责任的人。”林海韵一下子把钱从摩托车男子的手上拿了过来,她朝着斑驳树影里的阳光比对着纸币里的纹路,确定是真钱之后,让男子走了,那眯着眼睛对着太阳的眼神,仿佛是一个老道的收钱的老板。
她往常都是躲在窗帘后面对着光验钱的真伪,没想到这次换了个地方。
公交车跟着前面的自行车,清音一直在后面的公交车里看着前面的一切,她着急等着公车停下来去帮林海韵,这一站路却实在是长,等到她下了公交车,却已经找不到林海韵的踪影,她着急给她发短信和打电话,都被林海韵拒绝了。
她正站在马路边犹豫,却看到林海韵推着自行车从路边的一家快餐店走了出来,她的腿上和膝盖处已经贴上了创可贴,她颤颤巍巍骑着车,黄裙子已不见踪影,换了一条花裙子,朝学校相反的地方骑去,清音本来想跟踪她,却想起还要上学,便作罢了。
也许,她还有自己的事情。
第四十章 我用时光救赎现在,用初夜买明天
酒店的房间里灯光暧昧,林海韵气喘吁吁地背着书包跑进来,雪白的被子下面翻滚着一个比被子更加汹涌的肉体。
她来的路上给老师发了消息,请假说上学路上骑车被别人撞了,需要回家休息一下,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请假的机会,腿上、胳膊上的伤都在,下午去的时候还能作为请假的佐证。
她看到手机里的信息,毫不犹豫骑车来到了这家假日酒店,早上的两节课都是英语课,她的英语成绩还不错,耽误了课也没事,之前因为本来要出国,英语恶补了一段时间。
胖男人脸沉在床上,哼了一声,“来了。”
她看不清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心里咯噔咯噔地跳,这一大块肥肉,如果压在秤上,秤都得压坏,如果剁一剁上盘,起码能做一百盘。林海韵说不清什么时候加入的这个群体,群主派发服务信息,客人涵盖各种各样的男人,服务项目也五花八门。
“大哥,这次走什么路。”林海韵轻轻说着,她已经慢慢摸清了其中的门道。
“蚂蚁走路吧,轻点。”大哥沉沉说着,林海韵懂,“蚂蚁走路”就是全身抓一抓,她已经学会了不少行话,什么“小鸡走路”,“蚂蚁走路”,“骆驼走路”,“蛇走路”......每个走法不一样,“蚂蚁走路”算是最轻的一种,像挠痒痒一样,有的人觉得舒服。她害怕小鸡走路,蛇走路,她在群里听那些小姐妹说小鸡走路怎么样疼,蛇走路又是怎么让人恶心。她上床了,小小的手快速抓着,男人的身上太油腻,越抓手上越出汗。
“蚂蚁走路”了十几分钟,她的手酸得不行,正在走神,男人紧紧把她的手抓着,似乎要做别的事,“妹妹,你今年多大了,手劲不错。”
“我今年十四岁。”她不敢说已经快十八岁了,她对自己的真实年龄有一种恐惧,如同骄阳下被灼伤。如果如实说年龄,这些男人往往要做别的更出格的行为。
“真十四吗?看着不像啊,我以为你十七八了,那和我女儿一样大,你这样你父母知道吗?”男人抓着的手又慢慢松了下来。
“小时候牛奶喝多了,长得比同龄人高一些。”林海韵咬着牙说道。
林海韵家虽然不富裕,还算小康家庭,但是她一直觉得没有自己的生活,她想着攒够一定的钱,就可以脱离家里了。高二分文理科的时候,她本来要报文科,她的妈妈千方百计让她报了理科,说理科以后发展的机会大,等到报了理科,妈妈本来答应的用于她学习和辅导班的一些钱,转眼凑着办了一张美容卡;之前妈妈怂恿她出国留学,她辛辛苦苦准备了英文考试,选好了学校,临到需要给留学中介交费的时候,她的妈妈又打了退堂鼓,转眼把预留的钱买了一辆车,她想不到妈妈为什么这样做,可能是一边为了女儿打算又真实想把她控制在自己身边,她想把林海韵留在身边给自己养老。她平时喜欢说谎,被同学调侃为说谎精,她心里清楚,可是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说谎,说谎会带来解压感,那像制造缤彩泡泡一样的梦幻感,会带来快乐。
所以林海韵和清音正好相反,白采桢一直的目标是让女儿“向北京进军”,她父母的目标是把孩子捆绑在身边。林海韵从高二开始兼职攒钱,偷摸中已经攒了一两万了。她在兼职信息里看到初夜可以卖最少五千,她想等到有人出价一万的时候再换钱。
男人扔给她几张百元大钞,她轻轻把窗帘拉了一条缝,在晃眼的阳光下,看着钱币里动人的图案,验收之后,她麻利地放到包里。
在阳光的照射下验收钞票是最开心的事情,那钱币里细细的纹路与金条,是天底下最动人的图案。
“赶紧拉上,谁让你见光了。”胖子大哥像低音炮一样的声音在肉体上微微荡漾。
宁海一中,清音着急赶到学校,她因为半路下公交车找被车撞倒的海韵,差点迟到了踩着铃声到了教室。她听到边上几个女生窃窃私语,能感到她们在说自己,又联想到梦里的情境。之前大家看她是崇拜的好学生的眼神,现在变成了像看着八卦的主角。
她坐到座位上,这节课是英语课,刘柔荑老师已经站在了讲台上。
“同学们安静,是不是少了一个人,那个座位是谁呢?林海韵吧。”
“刘老师,是的,是林海韵,她早上上学时被摩托车撞倒了,应该是去医院治疗了。”清音作为英语课代表站起来和老师汇报。
刘柔荑看到几个女生还没有停止窃窃私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们几个在讨论什么呢,下课了再讨论,都高三了上课了要专心一些。”
林海韵是清音的好朋友,之前她只把感情的事情告诉了海韵。下课的时候刘柔荑把那几位女生请到了办公室,清音恰巧准备去交作业。
“我看到你们几个上课一直在讲话,说什么呢那么津津有味,高考英语占比还是150分,你们不要让英语拉分了,老师一向是比较宽松也开明的,但是明年就高考了还是提示你们一下。”刘柔荑轻轻地说,她连训斥也带着温柔。
“我们听说清音和长柏谈恋爱,是因为他家境好,并不是喜欢他,因为长柏快出国了,所以她又想和泳宸谈恋爱,泳宸现在和他爸爸一起做生意........原来好学生也这么势利啊。”
“每个人都有选择恋爱对象的权利,你们到此为止就不要在同学中添油加醋说这些事了,这对同学是伤害。”刘老师和女生们讲完之后,打算找清音聊一聊。清音在窗外听到房间里的对话,明白了所以然,找林海韵理论去了。
她着急给林海韵打电话,还是打不通,林海韵当时正在给大哥“蚂蚁走路”,当她终于回到学校的时候,知道自己乱讲话让清音生气了,但是她不想输了气场,依旧看似镇定地说,“你如果放弃了保送,多一个名额压着我,我还真有可能考不到外地的大学了。”
“那么多考生,你眼界能不能放宽一点,能不能考上外地的学校,不单纯是在我吧!”清音很生气,使劲推了一下海韵,“作为好朋友我把这些秘密告诉你,你为什么要和别人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