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送的都是金玉锦帛,魏琨送的是头牛,仆役颇看不上,牵走牛,魏琨和伏嫽挨了几个白眼,直接将他们晾在原处。
府内还有不少梁萦的门客在与客人攀谈,其中就有梁萦的新欢褚松在。
短短一个月,梁萦为这褚松置田宅,举荐他做了太史的属官侍诏,足见梁萦厚爱。
褚松早注意到府外魏琨和伏嫽,他的视线停顿在伏嫽那张清水芙蓉的面上,眼中闪过惊艳之色,观其衣着饰物,非富贵人家的妇人,他招来人询问,既知了身份,遂款款出门来。
“这些下人不懂礼数,怎么能不引客人入府,二位还请随我入内就坐,”褚松和善笑道。
这是只笑面虎。
魏琨应了声多谢,便带着伏嫽进府,由他一路引入席,再见他彬彬有礼的转去与别人说笑,在权贵间也是游刃有余。
“陛下竟然没来,”伏嫽小声跟魏琨嘀咕道。
魏琨微侧脸,听着她说,却不理她。
伏嫽气恼道,“外人面前你能不能装一装,做什么不理我?”
“陛下待会到,”魏琨低声回她。
伏嫽听此,知待会必有事,她得先吃点东西,省得过会儿想吃不敢吃。
梁萦坐上首,被众人恭贺,正得意时睨见那座下,伏嫽鼓着漂亮的脸颊不高兴,魏琨似在哄她。
已嫁作人妇的伏嫽越发娇艳,少了伏家依靠,头发里也少了珠钗鬓饰,挽着垂云髻,发中簪两只素簪,身穿淡粉色曲裾深衣,也是妩媚可人。
这样的小妇人,合该会被丈夫捧在手心里疼爱。
只是将她捧在手心的男人是魏琨,竟没有如梁萦所设想的那般,待他们婚后,魏琨发觉伏家并不能给他助力,就会对伏嫽嫌腻,转而臣服自己。
梁萦的心情变得没那么好,别人恭维她的那些话都好似不动听了。
“陛下还没到?”她问身侧的婢女。
那婢女忙跑出去,不一会再回来,告知戾帝已入府,马上入席。
梁萦瞬间又得意起来,携满座堂客等候。
伏嫽连吃了几口漉酪,才放下勺跟着站起来。
戾帝驾临后,众人跪迎,戾帝上前扶起梁萦,坐了上首,梁萦坐到他右手的食案边。
这宴才算开了。
酒过三巡,戾帝就想回宫,被梁萦劝住,又劝了几杯酒。
这时座下廷尉忽起身说有事要禀。
戾帝眯着醉眼看他半响,才认出是廷尉,重阳节后,他甚少临朝,天气越冷,便更不愿意起早开朝,这些个大臣,他都快记不清脸了。
“
原氏一族在流放途中被游侠劫走,看押的小吏抓到一人,那人供认是有人在京兆雇佣的他们。”
廷尉自袖中取出一只香囊,“这只香囊臣已找长公主确认过,是她府上那名齐国门客所有,此人当初还持匕首入宫闱,意图刺杀陛下。”
梁萦道,“我实属冤枉,这门客原就是齐王的人,我看中其才,才将其留用,不想竟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陛下!若非齐王挑唆,他岂敢行刺陛下!”
翟骁也道,“齐王目无主上,罔顾朝廷法令半路劫人,此等乱臣贼子,陛下断不可再姑息!”
伏嫽托着腮看乐了,问魏琨,“这回齐王是不是活不了了?”
少女的眼底藏不住得逞后的兴奋,明艳灼眼。
她和梁献卓连面都不曾见过,只被他求娶过,却恨之欲其死,那恨意,与她醉酒时念叨着骗她八年、杀她满门时的恨意如出一辙。
魏琨微扯唇,“你是想他活还是想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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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宝宝们请见谅,因为要上夹子,所以下章更新在周五晚11点,么么!
①唯乞骸骨:意思是使自己的骸骨得以归葬故乡
②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出自先秦荀子《劝学》,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差不多一个意思,只是汉代还没出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所以文里尽量避免了。
③猫为男患,不可养之:汉末,蜀汉裸眠成风。李郎喜猫,夜必共枕。入夜,李郎c梦,尘g起伏。猫惊为鼠,捕之,尘g断,吞食。有邻闻之,广为传。故老者多嘱子孙:猫为男患,不可养之。史记,蜀太监盛,亦猫为之。(百度查出来的,没有找到出处文献,文中这句话是引用,非原创,所以标写一下。)
第25章
他那双眼盯着伏嫽,仿佛能看透她心中所想。
伏嫽并不接话,道,“我睚眦必报惯了,你第一天知道?”
她旋即收了笑,转头时的神情愈冷。
魏琨注视她片刻,没有再就这个话多问。
戾帝心中忌惮各地诸侯王,又强留薄朱在后宫,这事本就极不光彩。
之后梁献卓自己退让一步,与戾帝商议,对外宣称在后宫的是薄朱外甥女,薄朱随梁献卓归齐,挽救了双方的名声。
明面上相安无事,可终究强纳了梁献卓的母亲,梁献卓两面三刀,心中记恨,做出这些事也不无可能。
堂上戾帝喝的半醉,这时再听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越想越急怒,当即下诏令,命廷尉带三千兵马前往齐地捉拿齐王回京。
廷尉即时领命而去。
戾帝酒也醒了大半,再无留在这里的兴致,拉着张脸要离开。
伏嫽猜他是急着回宫找薄朱算账,他再钟爱薄朱,也不可能容忍梁献卓觊觎自己的皇位。
梁萦笑道,“今日是我的生辰,陛下看在我这个姑母的面上,好歹再坐坐。”
她扬手拍了拍,堂室外有舞姬鱼贯而入,不一会翩然起舞,戾帝的眼睛直直瞪着那为首的舞姬。
伏嫽瞧那舞姬轻灵秀美,可戾帝的后宫佳丽无数,舞姬并不算太出众,且戾帝好丰腴妇人,舞姬是年轻的女娘,怎么也不可能入戾帝的眼。
偏偏戾帝却看痴了,两眼红的随时会哭出来。
伏嫽都怕他当堂叫出一声母妃来,看得出梁萦用心了,这舞姬一定和戾帝那死去的母妃长得像。
一曲舞毕,梁萦再问戾帝是不是累了,戾帝还是愣愣的瞪着舞姬,梁萦便招舞姬近前,令其扶戾帝去歇息。
在场人都明了,这舞姬是专门献给戾帝的礼物。
大凡豪族世家,有不少豢养家妓用以招待贵客,这种事都见惯不惯了。
宴散后,便纷纷离场。
伏嫽与魏琨稍留在堂上,不一会还是门客褚松过来,谦和的告诉魏琨,这几日戾帝不回宫了。
用一个舞姬将戾帝拴在长公主府,这样避免戾帝回宫再见薄朱,也省的薄朱使手段将戾帝哄的团团转。
伏嫽与魏琨刚出长公主府,那府中又跑出一婢女,手里提着食盒送上前。
“伏夫人喜食漉酪,且带一些回去罢。”
长公主府的庖厨手艺极好,漉酪确实做的不错,伏嫽刚想伸手接食盒。
魏琨忽将她手牵住,噙着一点笑对那婢女道,“多谢好意,只是小君不嗜甜,带回去她也吃不下。”
婢女便躬身行了退礼。
四下没什么人,伏嫽想脱开他的手,但他握的紧,哪里脱得开,要不是现在长公主府前,她真当他是借故占她便宜,只得任他把自己扶上马车。
两人坐上马车,魏琨掀一角车帘外观,看着长公主府眼露阴狠。
伏嫽有点后背发凉,等马车驶远,才佯作好笑道,“长公主府几时如此会款待客人了,还美食相送,这是在讨好我还是在讨好你呢?”
魏琨撂下车帘,淡淡道,“猎人捕猎时,常施以诱饵引诱猎物上钩。”
伏嫽上下打量他,梁萦也太小瞧他了,送一点漉酪就想让他上钩,这是把他当成三岁孩童吧。
她没忍住笑道,“那你这个猎物在颍阴长公主眼里也只值一盒漉酪的价了,长公主也真是,她怎么就没想过送你些金银宝贝,看来在她心里,你还不如那个叫褚松的,人家好歹田宅官位都有了。”
梁萦出手阔绰,长公主府的门客,便不如褚松得宠,出入也是仆婢相随,怎么到了魏琨这里就抠搜成这样了。
魏琨看她笑得幸灾乐祸,冷不丁道,“方才出来送漉酪的婢女,宴上一直服侍在褚松左右。”
他没明说,但意思很明白,漉酪非长公主赠与他,而是褚松送的,并且送的人是伏嫽,她那话句句都在打自己的脸。
若她是普通小门户出身,褚松送的漉酪便是甚少能吃到的美食佳肴,用这种权贵餐前垫腹小食就想吊住她。
褚松不仅是轻视她,更是在轻视魏琨。
她在魏琨面上见不着怒意,且看出了事不关己的姿态。
说到底他们是假夫妻,他不在意有别的男人向她献殷勤,也不觉得这是在羞辱他,他本来就是没皮没脸的人,大约只想站一边看戏。
然而伏嫽这一瞬间羞愤至极,所有人都知道伏家不如从前,伏叔牙灰溜溜的带着家小回了舞阳,只留她一人身在京兆,她背后无人可依,一个卖弄男色的门客都敢肖想到她头上。
这不禁让伏嫽想起前世周旋于贵妇中的那段时光,那时候她的背后也没有依仗,她也不敢拖累娘家,事事小心谨慎,曾经也险遭过轻薄调戏,其中辛酸她说与梁献卓听,最后都成了扎向她的根根刺。
后来她声泪俱下控诉着那几年的酸苦,只被梁献卓轻飘飘一句,她当细作,也不全是为了他,没必要把所有的不忿都推到他头上。
他的眼里,她和伏家只是眼看戾帝昏聩,提前靠向他,她所作所为固然是为他的帝位铺路,但更多是为振兴伏氏而做的,他当了皇帝,就不可能亏待伏氏,就像他说的,即便他们不是夫妻,他们也是最牢不可破的盟友。
可是在合欢宫内,他掐着她的脖子一遍遍质问她和哪些人有染,昔日那些言语轻薄她的人,都成了他口中与她私通的姘头,他将那些人抓到宫里,当着她的面割下他们的头颅。
然后极尽恶毒的咒骂着远在凉州的魏琨。
伏嫽闭了闭眼,不想陷入到记忆里。
如今她和魏琨做不成夫妻,做盟友也没什么不好,他不体贴,也不温柔,才不会让她蠢的被男人的花言巧语迷惑,往后事成,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魏琨缄默的观察着她,她虽是闭着眼,可眼眶却红了,浓密卷长的睫一颤一颤,是觉得自己委屈,却不愿意在他面前哭出来,宁愿闭着眼也不许眼泪滚落。
她自小就很犟。
马车停到家门口。
魏琨吹灭了车内的油灯。
伏嫽在黑暗中睁开眼,摸黑想站起来,倏然被拉住手,她乖巧的任由那只手扶自己出了车门,随后再由其半托着下
了马车,落地时便过河拆桥,泄愤似的狠狠将他手一甩。
阿雉才打着哈欠开门,就见她耷拉头快步进来。
魏琨半皱眉,抿着唇站在马车前,半晌看着伏嫽进屋了,才踱步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