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与皇帝冬居的温室殿不在一个方向,在宫道的岔路口车驾停下。
御奴已驾着紫黼辒车等候,伏嫽侧眸往四周宫婢寺人扫过,觉察他们越发的神态恭敬,比刚入宫时要更加小心翼翼。
伏嫽下了龙舆,有宫婢大着胆子想上前搀扶她,阿稚和巴倚一左一右上前,示意宫婢提灯指引即可,不得随意靠近伏嫽。
不是伏嫽拿乔,这些人都是前朝留下来的奴婢,其中有没有人憎恨新朝的主人不得而知,目下警惕些不是坏事,只等魏琨登基,伏嫽封后,这天下才算已定。
伏嫽坐上紫黼辒车,与魏琨分道,做夫妻以来,也只有刚成婚的时候,她和魏琨是分室而睡,后面两人在床榻上厮混惯了,这几年同床共枕,哪怕是行军途中,也不曾分帐,如今入了长安,进到皇宫里,要做帝后的人,却不能再随着性子胡来。
至椒房殿,阿稚和巴倚搀伏嫽下来,进了殿内,方才松懈。
阿稚道,“主君尚未登基,不一定要照规矩,女君就先住到这椒房殿里的,女君应该随主君先去温室殿就寝。”
巴倚道,“长安那么多豪族,若女君住进温室殿,他们一定会轻视女君。”
伏嫽赞许的看了眼巴倚,梁献卓自焚时,让豪族的主君和嗣子都陪了葬,这不代表豪族也会跟着就彻底没落了,嗣子和主君死了可以再栽培,旧朝完了,新朝还在,豪族拥有人力、财力,在他们看来,新的天子一定会拉拢他们。
她若住温室殿,在长安豪族眼里,她只是个宠姬,豪族轻视是小事,这些豪族还会想尽办法推家族中的姑子进宫,谋夺后位,牵制魏琨。
战事是结束了,新朝也即将建立,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和魏琨就能舒舒服服的躺着睡大觉,前朝后宫的纷争才刚刚开始,她和魏琨松懈不得。
——
登基和封后大典推到十日后,伏叔牙举家搬回长安,山君也被他带回了长安。
山君已经是两岁的娃娃,再见着魏琨和伏嫽,都快认不出他们。
先时为了平定中原,两人不得不将山君留在寿春,纵然骨肉亲离,但山君没有遭受战乱的伤痛,这才是万幸。
中原之战,伏叔牙差点命丧开阳城,她和魏琨遭遇水淹三郡,进攻长安时,魏琨又遭伏击,受了重伤。
跟随他们的将士死的死伤的伤,无数的百姓在洪水中流离失所,死伤殆尽。
对于深陷战争苦难的人来说,平安是最好的祈愿。
入夜,伏嫽哄睡了山君,少府将皇后冕服送来给伏嫽审看,冕服庄严高雅,象征着国母的威仪,伏嫽细细端详着冕服,没有什么错处,叫人退下。
巴倚匆匆进殿,告诉伏嫽,长儒等在殿外,有事求她。
伏嫽当即出殿,果见长儒在外。
长儒与她道,“温室殿进了贼,主君命奴来请夫人速去除贼。”
除。
伏嫽微皱眉头,心知这贼另有所指,她示意阿稚取来她的环首刀,就这么提着拿把刀直接杀往温室殿。
这时已近深夜,温室殿外灯火通明,殿门大张,候在殿外的小黄门远远就看见伏嫽提刀过来。
小黄门只见过几次伏嫽,每回她都是带着公子山君过来看望伤病未痊愈的魏琨,十足的娇媚风情,却也甚有礼数体统,不常逗留在温室殿内,他们这些奴婢都看得出这是大家出身的妇人。
小黄门还是头一回看见伏嫽这样凶神恶煞,又有魏琨嘱咐,丝毫不敢拦。
伏嫽提起裙裾慢慢踱进去,步态依然优雅曼妙,她手中的环首刀闪出铮铮寒光,谁也不敢小瞧她。
她就这样踱到内殿,当先嗅到安神香气,闻的人昏昏沉沉,那地上跪着个寺人打扮的少女,清秀可人,指尖葱白一看便知这不是伺候人的奴仆。
龙榻上魏琨半身靠着玉制凭几,懒洋洋的冲她笑。
伏嫽气不打一处来,快步上前,先伸手在他脸上狠狠捏了一下,脸都给捏红了。
地上少女看她连魏琨都敢这么对待,吓出了一身冷汗。
“妾并非故意冲撞陛下,妾的父亲是杨远,原先妾要随父亲兄长逃出长安,却不慎被梁帝抓进宫,妾父兄已死,妾想逃出宫,不得不扮作寺人……”她颤巍巍道。
伏嫽冷笑,这种鬼话能骗得了谁,死的是她父兄,她想逃跑却很容易,他们入长安对这些宫中的奴婢十分宽容,并没有对他们下杀手,有想离宫的,也都放归,她留在宫里,怕是早和她的亲族互通了消息。
拿下长安后,魏琨引得四方臣服,长安豪族纷纷归降,皇帝换谁做不是做,梁献卓重伤了豪族在朝堂上的根基,对于这些豪族而言,是不听话的皇帝,梁献卓死了没事,只要魏琨接纳豪族,他们依然能够在新朝的朝堂上说得上话。
想要掌控帝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给他送女人。
偏偏要在大典的前一日,杨家打的是她的脸。
伏嫽笑眯眯的看着她,“我给你两条路,要么死在我的刀下,要么滚出宫,
告诉你的亲族,敢染指我的丈夫,肖想属于我的后位,就别怪我冷血无情,夷灭你杨氏全族。”
她用的是夷灭,这是只有帝王才能用的话语,她却有胆量说出来,魏琨却只噙着笑一味放纵。
那少女肝胆俱裂,犹豫不得,立时给伏嫽磕头,求放自己出宫。
很快有宫人进来,将她拖拽着出去,轰出了宫门。
事了,伏嫽便想走,奈何没走成,龙榻上伸过来一条手臂,在她逃跑前就把人抱上了榻,缴了她的环首刀,挂到旁边香案上面,埋头在她颈边细嗅,叹息着在她耳边呢喃。
“怎么能狠心看着我难受?”
手指也灵活的溜进衣襟里揉捏,粗糙指节磨的伏嫽轻颤,伏嫽耳尖通红,仰起细脖颈往内殿门去看,那门早合上了,恐怕她进来魏琨就没想着让她走,这安神香有问题,那杨氏女不顾魏琨身上伤重,下这么猛的药性,何其狠毒。
入宫后,伏嫽自觉得身份不同,不能再随性,魏琨又有伤,所以夫妻间的亲密竟就少了,当下心软,任由他把自己抱上膝头,承纳着那无处安放的躁动,耐着极致的胀黏,低头轻轻吻住他,细小声埋怨他过分,总是害的她失了体统。
魏琨咬了她一口,咕咚着嗯了声体统,不管听没听进去,卯着劲要把这近两个月的火头都挥洒给她。
将有四更天,有钟声传进内殿,不一会儿,里面传唤。
阿稚和巴倚早早等候在外面,听见里面叫人,便忙带着宫婢入内,另一侧,长儒也带着小黄门一起进去。
伏嫽几乎一宿没睡,身上酥软的很,还要费心查看魏琨伤口,夜里折腾的厉害,他伤口果然有些挣开,伏嫽兀自恼怒,一面洗漱,一面觉得自己昨晚太仁慈,就该一刀杀了那个小姑子。
侍医过来为魏琨重新包扎了伤口,随即便一刻也不能耽搁的穿上帝后冕服,准备出发去往宗庙举行大典仪式。
是时有人来报,说杨家献上了所有财宝,只求魏琨和伏嫽饶过他们。
魏琨笑纳了,让杨家有多远滚多远,别在长安碍眼。
伏嫽没忍住,说他粗鄙,但他就是个泥腿子,还能指望他能说出什么文雅的话来。
这一遭也算杀鸡儆猴,其他豪族短时间内应当会安分,将来如何,那是她和魏琨所要应对的,豪族永远也掐不灭,能做的便只有杀伐决断,绝不能姑息养奸,反遭他制。
两人坐上车辇,赶去宗庙,宗庙的祭台很高,一阶又一阶,魏琨全程握着伏嫽的手,徐徐上了祭台,俯瞰四下,皆为臣民。
治礼郎高声赞颂着他们夫妇的功德,随后臣民拜倒,山呼万岁。
伏嫽忽觉握着她的那只手发紧,她抬起头看魏琨,魏琨神容肃穆,耳边治礼郎祈愿江山万里,海晏河清。
她听见魏琨小声在她耳边道,“山川日月,才是我想送你的嫁妆。”
伏嫽目中闪烁着泪光,郑重的回他,“我很喜欢。”
山川日月,与君同眠。
往后余生慢慢过,慢慢走,她想这辈子活的够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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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终于更完了,这本书从有构思到完结用了整整两年,其实写的很开心,本来以为能够一鼓作气写完,但没想到拖了有一两个月,主要是我三次元的事情,工作变动,工作也越来越忙,又因为一些自己的事情,导致更新不规律,真的很抱歉,其实我很不喜欢拖更,主要是觉得对读者不负责,但是没想到后期三次元会有那么多事,不管怎么说,也终于完结了,希望没有辜负大家,后面可能会修一下文,有一些称呼需要改一下,比如文里对女生的称呼是女娘,其实开文前查了很久汉代称谓,年代太久远,所以查出来的资料也不太多,大致有“姑子”和“女士”,女士太现代了,姑子可能有点让人觉得奇怪,女娘则是因为当时查的影视资料,想的是影视剧应该有考究,所以选择了女娘,但是写到后期的时候,我发现,可能姑子更贴合语境,所以我想了想,还是想修一下。
真的很感激很感激大家,能够追到最后,在这里给大家鞠一个大大的躬,希望大家每天都能开开心心,万事顺意!
大家都想看什么番外?
今天结尾这章也按照规矩发个小红包吧!!!谢谢你们!!!
最后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希望我们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