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价儿实在不算高,因这一茬麦自石家大爷他得自个儿收,少了这一季粮,田亩价儿方给的低些,否则一亩地可不止这些银钱。”
宝珠点头,“兹事体大,大叔你且等我同家里人商量商量,若不出岔子,五日后我便去牙行找你立契。”
“还得五天?”那边石地主听得只身子都缩了下去,“只怕家里那畜牲实在遭不住打了,那些地痞混混最没心肝,只怕拖下去我家那畜牲真要不好——”
宝珠想想,“那便再等三日吧,三日后我给中人准话。”
这中人也精,只说,“两位郎君不曾下定金,这田地这几日还有人看,若三日后没人定下便罢了,若有人定届时便只能价高者得了。”
“若真有人定了,只能劳您再帮着看看别的田地。”宝珠不置可否,她谨慎惯了,断不可能来一趟看过就付了银钱。
这几日宝珠跟大哥依旧是住在客栈里头打听消息,二人毕竟不是许州本土人士,若是这中人与那石地主做了套,银钱一给出去就打了水漂。
买下这些田亩的价儿并非小数,因此田亩的底儿定得细查清楚,免得日后生出纠葛,一家子离许州山高路远,若出了什么事儿也实在难支应。
使了不少铜板,四处打听过,这田地都不假,石地主家中不肖子在赌坊欠了一屁股债也确有其事。
石家确实已经卖了二十亩地给村里人了,因另外三十来亩不少人都想趁火打劫,只顾往死里压价,石地主看人压价压的太狠,卖得的银钱填不平赌坊的债这才没卖出去。
如此这般三日后宝珠与大哥一道去找那中人,到衙门过了契,付过银钱,又给了中人十贯中人钱这才结束。
宝珠将地契装进匣子里头收好,六百贯来前都特地去兑成了银鋌,石地主接过钱匣子,腰都弯了几分,这钱急等着去赎人,不好再耽搁,才从衙门口出来,他人便急匆匆往赌坊去了。
一匣子银鋌换成了几张地契,拢共三十五亩田,上田十五亩,中田二十亩,这石地主只留了两亩田地,其余都卖了干净。因买的巧,地儿在一处不说,连带着田地北边一水塘宝珠花了十贯钱一并买下来了,石地主说这塘里他年年都让人下肥,故而塘里鲢鱼鲫鱼黑鱼都肥,塘沟里还生了许多细虾,宝珠想着等到冬日里捞些渔鲜送去汴京也是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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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那渔鲜一类宝珠眼馋,可如今天儿正热了,便是捞上来不过吃两条打打牙祭,若要运到汴京,只怕还没出许州鱼都臭了。
置下的三十亩田地,留三亩中田种些时兴瓜菜,余下都用来种粮。
思及此,宝珠叹了口气,打家业难,守家业更难,若老老实实过日子自有一番富贵,少说吃穿不愁,可偏偏生出了歪心,再大的家业也难守住,只可怜这石地主,连累的一辈子辛苦到头来一场空。
原先是想着这一趟让阿忠一道过来的,回头这田间低头活计便交给他看着,只是不知要耽搁多久,又怕这一趟办不成事,多个人便多一份花销,干脆等这边定下过后,再回去一趟带阿忠过来,到时宝珠便不必跟过来了,由大哥带他认路。
他们虽买下地来,却并非本地人,在这儿没什么跟脚,若没人看着只怕有人使坏,只有阿忠一人看着也难,宝珠想着干脆将干活儿的人也定下来,等这一茬麦收过,下一茬也该续上了。
如此又得在这儿耽
搁几日,毕竟是外乡人,手里那么多田地,庄上总有眼红的。
只是找个老实靠谱的却不容易,连着几日看的宝珠都不满意,心下正愁呢,那边石地主忽然到访,许是从中人那处打听得宝珠二人住的客栈,这便一路找来了,手里还提了些新鲜瓜果,
“这是地里才摘的,二位郎君瞧着有些不凡的气度在身上,今儿来时想问问,既买下了这地,往后打理是府上来人还是在村里找个庄头?”
宝珠疑惑,“石老爷,您这是?”
石地主摇头又摆手,“小郎君直接唤我石大就是”
自将那不肖子救回家来,他腰已弯了几分,支吾半天这才道明来意,
“此番来倒没旁的意思,只是这些田地叫我说在村里找个本分的人来看顾最好,现下家中产业叫那败家子儿祸了干净,这一茬余粮卖了勉强够生活,这田地十多年来都是我亲手伺候的,再没人比我熟悉了,因此我便想着,若要找旁人,不如将这田地交给我来打理,这些田地同我的命差不多,定料理的比旁人清楚……”
宝珠想想,也觉得不错,且这石地主本就是村里人,在村里也有几分体面,虽如今不胜从前了,可比起外乡人总要好得多。
“原也是想找个庄头,不想您自个儿过来问了,我看再没比你更合适的了。此番来的匆忙,明儿又得急着家去,咱们暂且说这样定。”宝珠笑,“待你这一茬粮食收完,咱们再定具体事宜,再有这田地也多,只怕你一人忙不来,到时我家大哥再带个人来帮忙,到底有几十亩田地,届时少不得还得再赁个人做活儿。”
“成,得您这话我便有数了。”
石庄头听着知晓这事儿八九不离十,又是千恩万谢一番,瓜果连同篮子一并留下,他虽许久不做生意,人情往来却门清,现下家里没什么好物,只田地里产的些瓜果勉强上得了台面,捡了几样好的叫宝珠二人尝尝,话说完这才匆匆告辞。
此番花销甚巨,买地的银钱花了干净,宝珠跟大哥一人还贴了些买那水塘,石地主以为二人是大户,宝珠自个儿清楚自家不过面上光。也正因此,宝珠才没好急着定下给石地主多少工钱合适,这事儿还得回去同家里人商议。
该办的事儿办好了,兄妹俩跟了商队,先乘马车,到了许州府,又换水路回汴京,来时一路马车,回程换了路线,便比来时还要快半日,许州一行,耽搁了约莫半个月。
到汴京兄妹俩全然灰头土脸,到家便狠狠搓了个澡,原先在姑苏是不晓得还有搓澡这回事儿的,到了汴京,街上竞还开着澡堂,一家子才知道原来还能去澡堂沐浴。
宝珠实在累的走不动,便叫宝瑢帮忙,用皂团搓下两桶黑水倒掉,又晾干了头发,这才回屋狠睡了一觉。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日早上,大哥昨儿回来就将这一趟办的事儿说了清楚,等许州石家那头将麦收完,他再同阿忠一道去一趟,到时阿忠便留在许州看顾田地,月钱照旧给他,另每月再补一百钱做伙食费,阿忠知道家里不似从前,说什么也不肯要,只是耐不住大家一齐劝说。
这院子说大也大,一家子才搬进来,宝珠便想着空房不若赁出去。
如今汴京租赁房屋价儿也高,这宅子既在国子监附近,想来若要赁出去也是不愁的,徐氏抽空出去打听了一下,一家人住的这地段,即便只一间堪能遮雨的破房也须得三贯钱一月。
宝珠出了主意,不如将另一半宅院多起一排房子再收租,类似学舍,不过条件定比学舍好,至少一人能有间屋子住,如今一家子住在国子监附近,读书的学子多,能去国子监读书的外地学子想来都是有些家资的,学舍环境差,二哥与表兄是为求学这才住在学舍,好几人挤在一间,冬天寒冷手脚生疮,夏天酷热难耐又多蚊虫,故而一般子弟多在外头赁房住,故而这真想起几间房租给旁人还真有些搞头。
这些读书人多也是在外头吃饭的,大哥灶上手艺好,从前在姑苏县学学子多也来食店吃饭,或是定甄家食店的盒饭,等将房子都租出去,说不定还能问问愿不愿意由甄家包了饭食。
宝珠一说,家里人都觉得这法子可行。
只是想的太好,虽说这宅院是甄家置下的,但院里房屋却不能却不能随意乱改,否则被人告到衙门怕是要吃官司。
一家人只得歇了再多起几间房的心思,这几日只请了人来将宅子打个隔断,分成两个小宅院,甄家住的这头要小些。
另一间院子大的多,屋后新搭了茅厕,前头又起了间新灶屋。
这附近住的都是有头脸的门户,若在那些三教九流混杂的街巷里,院里乱哄哄住了一堆人这也正常,更有甚者在院外都搭了棚子,有一日没一日的租给初来汴京的穷人歇脚,衙门若来人,自家拆了应付,等官差走了有将窝棚支起来。
汴京城不一定适合每个人,但不论是为官的还是经商的,亦或是升斗小民,都能在这偌大的城内寻得一隅过日子,但究竟过的是好日子还是苦日子便无从得知了。
小宅院兴好便能往外赁租了,租出去一个月少说也能收些租子,一家子在汴京过活。既收到租子,日常花销的银钱便也有了,若没衙门管,多起几间大屋,那一月说不得单是收租子都能有富余,只可惜甄家到底胆气儿小,初来乍到更不敢招惹是非,别说起屋子,连打隔断都四处问便了人。
院子隔好过后已是六月了,如今一家人住的也相当于一个小院儿,门朝另一侧开,虽说住起来稍微挤一些,大哥二哥一人一间,她同宝瑢一人一间,还留了间空房。正是想着隔起来便利,留间了堂屋西耳房做仓房,堂屋也隔在隔壁院儿里了,能在汴京租院子住人的,想来也是有些家底,必有些奴仆家人做伴,留堂屋一来也能做待客的场所,二来他们能多收些租子。
院子一隔开,就显得拥挤多了,门口倒座房里还空着,徐氏也将里头收拾干净了,留一间给阿忠,另一间堆放些杂物,四小间倒座房,这边留了二间,余下的连带着大门都隔去旁边院儿里去了。
隔开的那院子都配了书房、灶房茅厕之类。
原是想将房子挂去牙行,徐氏却说由她来往外租,她爱同人攀谈,这些时日已经认识了不少人,甄父现下在樊楼做厨,她便时常叫甄父做些经放的点心,或是叫人来家里吃,或是左右邻里送一送,一则为了打听汴京情况,二则也是同人家拉关系。
宝珠也叫二哥写些单子,徐氏早早去国子监门口分发,这汴京人与外地人也好分辨,徐氏看准了发,又说一句是往外头租房的,因看准了才发,接的人具都会看一眼。
连着散了三日单子,来看房的人还真不少。
今日来看的也是南方人,听着老家似乎是在沿海那一片,这人姓赵,是个秀才,看着约莫三十来岁,说起话来酸溜溜的。从他口中得知他家中是两广一带颇有余钱的地主,许是花了银钱托了关系,现下在太学外舍读书。
他来读书还带着妻女并个烧火洗衣的小丫头,他那妻子如今身怀六甲,行动有些不便,先前住的地方太小,故而这才想换个大些的宅院。两边都问过,甄家觉得合适,赵秀才也觉得还算满意。
晚间二哥回来,一家人向他打听,虽不在一处读书,但不想二哥真听过这人。
“说话格外文绉绉,比夫子说话还要绕几分,常做些酸诗,至于妻女却不曾听过……”二哥叫等等,待他去学里打听打听再定。
二郎一番打听下来,只听说这赵秀才常同那些书生一处饮酒作诗,除此之外倒不曾有什么大毛病。
宝珠几人听了点点头,这几日来看房的人不少,却总想着谈一谈价格,又或是提一串要求,要么就是些带着伴读丫环的纨绔子弟,色靡堕落的模样瞧着便叫人心生厌恶,毕竟要租给别人,往后得相处下去,闹出乱七八糟的事儿那这租钱不如不赚。
一对比下来,唯独这赵秀才还算正常。
最后商定的是一月十五贯钱,找中人拟下租契签了,因没从牙人处过,竟只花了百来文,一家人只当赚的。
这赵秀才先付了三个月租钱,过后便领着妻
女搬进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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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赵秀才行李不算少,几口红木的箱笼雇了脚夫抗过来了。
秀才娘子直到丫头将东西都归置好了,这才乘一顶青布小轿进来,她女儿先从轿里下来,双丫髻用红头绳绑着,三四岁边上,瞧着有些怕人,畏畏缩缩跟在丫头后面。
伺候的丫头年纪不大,说的一口不知哪里的土话,扶着秀才娘子下了轿,又寸步不离跟在秀才娘子边上伺候。
这秀才娘子生的一双细眼,眉修的也细,大着肚子慢腾腾进院儿了。
两家门都另开了,中间又有墙相隔,除了偶尔出门碰一面也没旁的交集,只是有时声音高些难免能听到,往往是那位秀才娘子骂囔丫头。
住了几日,徐氏才打听到那丫头叫阿秀,看着比宝珠还小些,徐氏有一回看到这丫头挨了打,被撵到院外跪着,人实在太瘦,瞧着可怜,问过才晓得今年竟已十八了,家里实在过活不下去,底下还有一串弟妹,十五岁上下花了八贯钱就卖给了人牙,这几年一直跟在秀才娘子后头伺候,虽常要挨些打骂,可至少能吃上饭食混个温饱。
徐氏打听到了心里便觉得可怜,常偷偷把些吃食给她。
房已经赁出去了,但经这一遭发赁房单子,来问的竟还不少,徐氏眼活,又见那房牙赚得多,心里也动了心思,去牙行问过,这房牙也分官牙私牙,她若想干,只能挂在牙行另交一笔不低的费用做私牙,另外做一单还得另给牙行抽头。
既有赚头,什么抽不抽头她也认的。
牙行原也有些挂出来的房子,分了一片给徐氏。她眼活,牙行上下要打交道的都送了礼,一番活动下来,能分给她的房屋地段比旁人的要好许多。
徐氏觉得先前发单子的路子行得通,故而又刷了不少单子去散,租售房屋宅院都行,
这一来甄父日日去樊楼忙活,徐氏在外奔走,如今一家子也算安稳下来了,原先提出的小生意宝珠也同大哥开始琢磨起来。
去街上一看,吃食花样百出,无论北地南地特色小食,乃至番邦异域美食都能在汴京城内寻到,有几家有名气的,日日还须得排队去尝。
偌大的汴京,谋个营生不难,谋个长久的营生却难,连街口卖猪肉的摊贩都得时不时想些新花样揽客,遑论做起这吃食生意。
在街上绕了几日,兄妹俩觉得得先寻个好地儿支摊子,大郎想着去国子监外头卖盒饭最好,一来那些读书人多,手里也比寻常人宽松,二来那儿摊贩不多,没什么人争生意,只是唯恐碍了二哥。
无论哪个年月都是笑人无恨人有的,若叫二哥同窗瞧见家里兄弟姊妹摆摊,只怕生出闲言碎语扰他读书。
二哥知晓这事儿后不觉有什么影响,反而格外支持。
“这与我生不出什么影响,咱们堂堂正正赚的银钱,何必怕人笑谈。”二哥摇头,“如今家里因我读书已耗费不知多少银钱,已经很是偏颇了,若再因我读书耽误挣钱的买卖,更要叫我抬不起头来了”
宝珠笑嘻嘻地摇头,“二哥说的甚个话,再论起来可得怪我,要不是因为我,咱们一大家子也不至于匆匆躲来汴京了。”
兄妹相视一笑,上辈子宝珠没感受过什么家庭温暖,这辈子一家热热闹闹,兄妹几个虽性格各异,可劲儿都往一处使,日子一时虽艰难些,长久下去,总能过好的。
虽二哥点头支持,宝珠想想却还是觉得去渡口码头好些,国子监学子吃饭多是到下学的饭点儿才来人,且多也看不上摊贩上的吃食。
几番权衡,大郎与宝珠还是定下去码头摆摊。
她准备卖煲仔饭,在街里晃了许久,并不曾见过有人卖煲仔饭的,新鲜吃食总有好热闹的,先将摊子名气摆出去,等天热起来过后还能做旁的吃食更好接的上。
如今汴京繁荣,渡口码头处搬货卸货的力工们多,只是这些力工们一日下来工钱也没两个,他们宁可吃两个杂面窝头填肚子也绝不愿意多花费银钱去买饭食来吃。
不过真看过才晓得,码头上力工不占大头,还有许多临靠的商船客船,船上有想吃些东西垫肚儿的商贾、行了几个月船连脸都馋绿了的船夫,甚么人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