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船主将原先那嘴硬的人抹了脖子,人当场便没了气息,二人捆在一起,另一人感受到温热的血,哭爹喊娘的求饶,船主问到了话,将那臭布重新给他塞了满嘴。
船里其余人也听见动静醒了,一出来就见这血腥的一幕,一群人哪里见过这场面,慌脚鸡似的惊声尖叫起来,有人想点灯,立即叫船主呵斥一声缩了回去。
“想死再快些的就点灯!”
不说那外头撒了满地的桐油沾火即着,便说他点了灯,更是活靶子一个,必定将人全引过去了。
这些匪徒不独从这一处上岸,船东边南边也渐渐听到了登船的声音。
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出来便是扯后腿。将人都呵斥回去叫躲好,其余人解决了舵楼这头上船的水匪,立即又往东边南边去,
这些匪类做惯了杀人越货的买卖,只看那铁钩精准,铁链又刀劈不断,转瞬间又有两三个人翻上船来。
本朝对铁器管的极其严苛,更遑论此类打造精良的兵器,只是这会子也不是去想人家兵器是从哪里来的时候。
兵戈相见,终归是双拳难敌四手,再有一把子力气的人,到后来也是有些手脚发软只拼着一口劲儿御匪,船工都是有家小的,晓得今儿凶多吉少,跳船跑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
有那水性好的船工带头,一时这些船工跟着欲跟着跳船。
长久下去势必不利,这些护卫已经力竭,更有几个受了伤,方才得知那两艘船上有四五十人时就泄了气,这会子个个更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若是通水性,只怕刚刚也跟着跳船跑了。
原以为跳水的船工能跑脱,没想到还不等游远,便叫人乱箭射死了,水面一时飘起几具尸体,原想跟着跳船的人瞬间收了跑的心思。
士气愈发低迷,船主干脆拎着灯笼走到船头,对着已近的船喊道,“各位好汉!若是为着钱财,咱们这船上身家尽可给你,还望各位好汉留我们一条性命。”
对面张狂的戏谑笑声,响彻山谷。
贩参茸的商人也高喊道,“若是今儿非得拼个你死我活,船上这些货你们也别想得手,这船板四处洒了桐油,只要将这灯笼扔到地上,一船货化作灰你们也得不到好处。”
再心疼这一船损失这会也得割舍,银钱没了东山再起就是,比起性命来说,这些身外之物算不得什么。
又有药材商人跟着喊道,“我与知州大人相熟,你若肯放我等一条生路,船上钱货尽可给你们,事后也必不会找麻烦,只是要真拼个鱼死网破,谁也落不到好!”
“我等刀口舔血惯的,能活一日就潇洒一日,杀一个回本杀两个是赚的,那管你什么鸟官,便是皇帝老儿的漕粮也劫了,别说你这船货了。”
听这中气十足的声音便晓得这些人没被药翻,虽有些惊讶,但也不惧什么,只是棘手些罢了。
肆无忌惮的声音在山谷间经久不歇,这偏僻的地界儿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不留活口才算安稳。
只看十几艘小船,飞快向大船划去,黑衣水匪一登船,前头先走的人连摔带倒,没一会儿便反应过来地上洒了桐油,与身边人知会过,铺了木板衣裳,踩过提刀便进来厮杀。
本就是亡命之徒见人便砍,众人原本还算有章法,一时也叫冲散了去。
宝珠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这舱房狭窄,门
口堆了杂物,三人紧贴在墙侧,只听有人踹开了对面房门。
对面人早下船了,里头不曾住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宝珠只觉得呼吸都停滞了,踹门的人看踢了一脚没踢开,还当这里头没人。叫另一人骂了一声废物,一时激起几分气,提脚蓄势又踹了一脚,船上门板本就薄,这一脚直将门板踹的四分五裂。
徐娘子躲在一边看有人进来便提刀而上,奈何紧跟着进来的人看出她手中动作,一脚将刀踢落。
“阿娘!”
宝珠宝瑢惊喊了一声。
这声音尖利,也没压着声线,进来的二人立时听出来是两个女娘。
“原来是三个娘们,咱们先快活一番再掳回去——”后头进来的男人要矮一些,一张口便发出淫邪的笑。
有夜色作掩盖,宝珠蹲身捡起被踢到地上的短刀。
徐娘子依旧站在前头双臂张开拦着两人,后头那男人提刀欲砍,宝珠急道,“二位壮士且放我们一条生路!”
“这小娘们声音勾的人心痒。”二人肆无忌惮开始解腰带。
宝瑢手摸上了砂锅,宝珠轻轻勾了一下她的手指,姐妹俩心有灵犀。
“若二位肯放我们一马,要多少钱才都愿意给的,床底下有一匣金页子。”宝瑢清凌凌的声音响起。
“看你们当家的叫你们卖命,他躲在后头万事不愁,你们私下偷偷收了这些银钱,有了银钱何苦再去做水匪,离了山寨改头换面过安生日子不比将脑袋别裤腰上强。”
一人一句好叫这二人放松警惕,也好多拖延一会儿寻转机。
那两个水匪似有所动,听着外头动静又清醒过来,冷笑道,“跟在我们当家的后头自来吃香喝辣,死了也不过是自己没本事。”
“一张嘴这般能说,我倒看看一会儿还能不能说得出来。”
说罢便欺身上前,好似觉得三人不足为惧,一手提着刀,一手开始解腰带。
徐娘子扑过去想拦,这二人有方才宝珠宝瑢一人一句分了心,又叫徐娘子一拦激出几分火气,一脚踹在她心窝。
夜黑风高,这两人没有她们对这船舱内构造熟悉,地上又有矮凳杂物,叫地上杂物绊了一下险些栽倒。
有徐娘子方才拦了一回,这二人本就分了心神,手里长刀也好险没拿稳掉在地上。
也只趁这一会儿功夫,宝珠眼疾手快,短刀瞬间趁着人起身的一瞬向其脖子刺去,宝瑢更是骂了一声,砂锅狠狠砸向那矮些的男人头上。
宝珠也不知方才那一刀捅到了哪里,只觉得有血都溅到她脸上,然后就看人捂着脖子摔倒在地没,手松了劲儿,长刀也落到地上。
宝珠立时将短刀换做长刀,这长刀入手颇重,宝珠不大习惯,两首举着长刀护在身前。
只看被宝珠捅到的人,说话都开始漏风。另一人也叫宝瑢方才的砂锅砸破了脑袋,只是人没晕过去,此时正满脸是血的举着刀,怒气十足的喊人支援。
宝珠哪里会使刀,也没个章法,长刀胡乱向人劈砍。只是这人显然是个很角色,逮了空隙一脚踹在宝珠手腕,宝珠腕间吃痛,但手里仍是握着那长刀不肯放开。
外头一道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宝珠隐隐觉得来人有些熟悉,心里紧张哪里又能想到许多,只专心盯着眼前的黑影。
“三哥——”外头声音越来越近。
对面男人见来了帮手,回头呼喊人到这儿来,宝珠趁机挥着刀砍过去。
宝珠手腕受了伤,劈出去的力道也没先前足,估摸着只在人背后留下一道口子。
“该死!”这男人当下也不顾许多,发了狠一脚将宝珠手上长刀踢开,只是还没等他继续动作只觉得脖子一凉,再低头便见血溅了一地。
还不待反应过来支援的人怎么反了水,人已软倒在地上断了生息。
“没事吧?”来人扶住宝珠,声音有些颤抖。
宝珠看着来人黑衣黑帽,又用黑面巾遮了脸,一口气没松懈,绷着劲儿手仍四处摸索方才被踹到地上的刀。
徐娘子咳出一口血,听人声音熟悉这才犹豫开口,“是小裴大人?”
宝瑢这会子才敢掉眼泪,哭着去将阿娘扶起来。方才那一脚踹的极重,徐娘子半天都回不过劲儿。
“没事了。”裴砚清摘了面上黑巾,“方才已放了鸣镝,水军的船正赶过来,想来这会子已经制住那两艘船上的水匪了。”
宝珠到这时才松了劲儿,劲儿一松只觉得肠胃翻涌手脚发麻,
“我……我方才杀人了——”
一句话没说完,人就昏了过去。
第65章
失去意识前,宝珠只记得一双手稳稳托住她的背。
等再醒来,整个人还是觉得天旋地转头重脚轻,手腕也痛的抬不起来,听屋里有人轻声说话,这才费劲抬起沉重的眼皮。
宝珠只觉得喉咙里干涩,似吞了稻草一般难受,张着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房间亮着灯,入目只能看到温暖的昏黄,意识尚未回笼,头还昏沉。
迷迷糊糊只看床边坐着一道黑影,似乎意识到她醒了,下一刻就有水递到嘴边,宝珠就着细勺喝了几口这才觉得意识清醒了一些,身上也恢复了些力气,费劲睁开眼又看有位郎中坐在桌边在写药方。
等她喝完水,床边坐着的人才急着喊郎中来瞧,这郎中将手里药方写完,递给床边坐着的裴砚清,
“此方有安神定惊之用,你照着这方去抓药,一日煎服两剂,连服半月方能好彻底。”
裴砚清接了方子,记下郎中的话,打算一会儿便去抓药。
“宝瑢跟阿娘呢?”宝珠看是他,有许多话想问,只是头依旧在发晕,一时只能想的起来阿娘与宝瑢,她还记得昏过去前,阿娘人疼的在地上爬不起来。
裴砚清将她从床上扶起来,
“瑢姐儿跟伯母在隔壁,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只不过肺腑有些损伤,此番需得静养半年。”
宝珠听他这般说仍是有些担心,叫裴砚清扶着她去隔壁瞧过,又看宝瑢说阿娘醒过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看她还想问什么,裴砚清径直答道,
“你昏睡了两天两夜,那两艘船上的水匪全数抓到了。”
看他胡子拉碴眼下青黑,宝珠便晓得他这几日也没睡好。
宝珠醒了他心也彻底放下,到隔壁与宝瑢知会一声,又匆匆赶去牢里审人了。
宝珠乘的那艘大船上一共死了六个人,有四个是跳到水里叫水匪乱箭射死,另两人是在船上与水匪拼杀时受重伤不治身亡,除了领头的服毒自尽了,其余水匪都被抓起来了。
不光抓了船上的人,那天夜里乘胜直接追到水匪老巢,将人悉数逮起来收押。
她们是乘水军的船靠的岸,现下正是在扬州。
“裴大人这几日都没睡呢。”宝瑢细声道,“白日里审人,晚上便坐在你床边,有时灯火也不点,我开始险些叫他吓着。”
宝瑢晓得她醒了,也晓得她肯定没有问裴大人,便将情况与她大致说了一遍,再具体的她也不晓得了,连这几句还是从客栈里头的人说起的。
虽急于知道这些人遭报应,但提到此事,难免想到那日血溅在脸上的景象,宝珠手脚又开始发麻,大热天里额上沁出大颗大颗的冷汗,宝瑢看她这样也吓了一跳,立即扶人重新躺下。
这些水匪与对江南官员有所勾结,已犯了几回事了,去年劫了大内后妃娘家的两船货,那后妃娘家是江南贩丝绸茶叶的大商人,去年送茶叶丝绸入京叫人劫掠,两艘船消失的无影无踪,人也没了音信,想来凶多吉少。
今年年初更是胆大妄为,劫了一船运往汴京的漕粮,将运粮的兵士也杀了干净,有具尸体上绑着石头的绳子断了,尸体浮上来,这才被人发现送了密信进京。
官家令他探查,裴砚清便换了打扮费尽心思混进这些水匪里头做个喽啰,此番正是随他们头一回劫船
,原先才上船时听到宝珠声音还当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等走近才晓得没听错。
世事无巧不成书,这缘分也是三分天注定。
原先裴砚清一走了之,信也不回,心里再担心他但难免也有些克制不住的怨气,现下在这里碰上,宝珠一时鼻酸。
摸了摸脖子上的玉牌,心里安稳几分,闭上眼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又觉得浑身都重,想醒却醒不过来,眼前全是那日的景象,那水匪被刺到颈子,血如泉一样喷射出来。
慌张地坐起身,一双手慌乱的四处抓,只觉得抓到了什么东西心里才安稳。
再醒来只觉得嘴里发苦,人倒是清醒许多,脸上身上都是冷汗,外面天色渐亮,迷迷糊糊宝珠只看床边坐着人。
她才睁眼,厚实的大手立即探向她的额头,看没有起高热又顺手替她抹了额上冒出来的冷汗。
受伤的手腕已上过药被包起来了,另一只手正死死抓着他的手,也不知抓了多久,宝珠心虚想放开,没成想倒叫他攥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