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也不管对街如何,看准了时辰,锣一响一群人喊过号子立即开吃。
碗底空了立时有人将新碗递过来,一碗里头二十个角子,寻常店里普通的角子最大份的一碗也没二十个。
这二十个一堆,才一碗吃下肚一半人就已经顶不住去要山楂饮子。
今儿有煎饺子的油给的厚,味道虽好吃,可以吃多了,总有些发腻,只是喝完饮子,肚里也没空再去吃下第二碗来,横竖觉得这一碗已是回本了,实在吃不下的也不再勉强自个儿,有时辰限制,这会子去喝饮子已是耽搁了不少功夫,横竖也赶不上人家来,索性专心看起热闹来。
这时还有一半人继续在吃第二碗,第二碗吃完桌上人又下去一半。
有滑头些的做起了无本买卖,偷摸在角落里支起□□摊子,赌哪一个能吃到最后。
因有时辰限制许多人吃的又猛又急,这年月粮食珍贵,便是再急也没有浪费的,连不小心掉到桌上的饺子都被重新捡起来吃了,若来比赛的人随意浪费,便是看客也会看不惯要骂人的。
等一刻钟过,场上仅余七人,吃的最多的已吃了四碗下肚。
这食角子比赛拢共一柱香的功夫,等香燃了大半,场上只剩下三人仍在有力气继续吃,有一人已是有些力竭了,只看这人吃尽碗中角子,实在撑不住了扶着肚子败下阵来。
另两人一时不分上下,只得拼命加快了速度,势要在量上吃败对方。
看热闹的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原先去对街食店瞧热闹的人不知何时也重新回来了。
宝珠不晓得这一情况,已到了最后关头,她雇了人在人群中喊号子。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声音响彻街巷,愈发衬得对街食店像个小丑。
原先就挂了彩布拉了条子,又写了食赛争霸,再看鼓劲儿的声音响彻云霄,便是没来甄家食店吃过饭的人都叫这热闹激的热血翻涌,明明只是场食角子比赛,倒生出几分气势来。
一炷香燃尽。
吃的最快最多的人听到锣声,这才双眼无神的歇了嘴,另一人也是呆呆的瞪着前方。
——实在是太撑了。
看这二人呆着动弹不得,宝珠立即叫人一人喂了一颗消食丸,紧跟又叫蒋实数了这二人碗里还余几个角子,二人拢共都吃了七碗,一人碗里还余六个,一人碗里只余一个。
有宝珠一直在一旁盯着,又有一众看客见证,场面被烘托的极为热闹,宝珠将今儿比赛的名次念了出来。
名次一出来,当场便发了银钱奖励,前十参赛的两斤猪肉也各自发出去。其余重在参与的由店里伙计们核实发放,来参赛的抵半价的纸券儿个个都有。连围观的百姓也有好处,派了伙计在人群里散了许多优惠的纸券儿,虽没有半价那么多,但来吃饭时好歹也能饶上一些银钱。
“今儿多谢各位看客支持,咱们甄家食店在汴京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明年到这时候继续办这吃食争霸赛,今年吃角子也吃腻了,明年咱们换新吃食,届时还请大家继续赏光。”
除了办比赛打出名头,今儿还有更重要的一样事儿——便是与那假食店撇清干系。
雇的人在人群里喊,“掌柜的,对街那家今儿也在办比赛,不知你们两家是什么关系?”
“什么干系都没有,孰真孰假还有各位客官分辨清楚,咱们这食店向来诚信为本味道当先,便是办比赛用的角子,都是买的最新鲜的菜肉做的馅儿。”
她这话一说有两边来回跑着看热闹的看客,立即便笑了起来,“我看对街哪家叫什么甄味食店,我看该叫假味食店才对。”
一群人哄然大笑,越来越多的人议论这件事儿,这场比赛到这儿才算彻底办成,提起对面那家食店个个都是嗤笑,如今替自家正了名声,又将食店名气打了出去,那假食店若非总碰瓷叫人如同咽了苍蝇一般恶心,宝珠才懒得将这种对手放在眼里。
食店经营并非赚一朝一夕的银钱,一时赚到大钱也不能保证往后一直赚钱,总之往后骑驴看唱本就是。
宝珠一心只顾着自家这头,连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对街食店,等人群散去,才听说对街食店今儿那比赛虽是免费叫人去吃,赢的也有银钱打赏。
但那掌柜不像宝珠,提前去衙门圈了一块儿地。
他看宝珠将桌摆在门外又想跟着学,还没等摆好摊子,衙门的人就来了,叫他收了桌凳。指着宝珠的摆在外头的场子替自家辩解,却不想是宝珠提前找衙门批了地方办比赛。
外头摆不得,在铺子里头场面瞬间就小了,许多报名的人本就多将店挤了个严严实实,看热闹的人只盯着门里看也觉得不痛快,才开始没多久一个二个就摇头走了。
既办比赛想着面上有光不收报名钱,那面就偷工减料造的清汤寡水,又不知搁了什么,许是不想让人吃太多怕奢本。
许多人才吃罢一碗,当场便吐了出来,口鼻都挂着面条,围观的食客本就不剩多少,一时这场面恶心的不行,店里更是乱糟,一群人将食店挤的脏乱,本也没剩多少的看客,霎时散了个一干二净。
等赛后许多吃面条的更是骂骂咧咧地走了,难吃且不说,连昨晚吃的都叫恶心的吐出来了。
宝珠心想怪不得自家食店先前一开始没这般多人来看热闹,等他们赛到一半人才多了起来,却原来是对街食店翻了车。
这一番不仅替甄家食店扬了名,对街食店愈发无人问津起来。
这比赛宝珠虽花出去一些银钱,但末了发出许多优惠纸券,来消费的人更多,又见店里不单有猪肉白菜,还多了许多新鲜味道的煎饺,样样都想尝尝,宝珠干脆出了一个什锦角子,食客也不必再犹豫到底吃什么了,什么味道的都有。
甄家食店食客满盈,对街店内空空如也。
如今百姓都晓得两家食店孰真孰假,对街那食店办比赛将食客吃吐了的消息也传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
这笑话倒是传的比甄家食店吃角子比赛传的更热闹。
如今店里生意重新火爆,宝珠哪有心思再去管他,只一门心思想着给店里再换几道新菜。好,留住客人。
原先食店只在城东城南这一片有些名气,现下比赛办过,城西城北的百姓也晓得曹门大街这有一甄家食店实惠好吃。
便是绕些路也要来瞧瞧热闹,有去瓦子看戏的食客,也更愿意看罢戏后的甄家食店点两道菜,再叫伙计去外头打一壶酒来配。
至于那甄味食店一倒再倒,便是再去学甄家食店如何经营,也没人会再觉得这两家是一家了。
那掌柜本就是市井混出来的无赖,欺下赖上的本事一等一,先前也有大户在他那儿吃过鳖,听阿娘说是租过他家一间铺子卖布。
租期满了生意正好他就要人家涨租,等人家不租那间铺子了,他自家在铺子里做起一模一样的营生来。
偏原先买布的搬了地方,店名虽一模一样却叫他糊弄过去,客人都以为两家是一家,人家上门好说歹说都无用,他只放出话来,说人家威胁,若他出了事儿,便是那大户人家仗势欺人。
做生意的哪有不竖敌的,自有对家添油加醋好似人家真迫害这无赖一般,到最后那大户怕牵扯其他生意,干脆将那布店关了,横竖一副无赖的模样叫人恨得牙痒。
甄家并非经年的名门望族,那无赖也正是打着这个主意,量甄家不敢私下对他下手,他只管趁这机会赚一笔快钱,若甄家找他商量,说不得还能赖上一笔银钱。
也不过月余功夫,对街那食店便关张了,门口重新挂了招租的
牌,蒋实回回路过都要啐一口,若有人想租,他还要将那无赖做过的事儿与想赁铺子的人说道一番,一来二去那铺面就这样闲置下来了,都怕赁回去做好了生意叫人占了。
今年雨水多,便是有假二哥也不敢松懈,每日都在查勘。
自年后二哥与孔家往来多了一些,孔家小娘子时常到宝珠店里来寻她,她比宝珠大一岁,二人性情相投,其中最投缘的便是吃这一块,常分享汴京哪一家店好吃。
“你真是极有本事的人,今年阿娘开始叫我管账,我只看那些进出账便觉得头昏。”
孔小娘子穿着家常衣裳,一脸钦佩的看宝珠扒拉算盘。
夏季各家食店尽出奇招,甄家食店也欲以荷花荷叶入馔。
店里近来要上新菜,宝珠将手里账算过,便叫孔小娘子帮着试店里准备新上的吃食——荷叶糯米鸡与荷叶粉蒸肉。
“玉真姐姐先替我尝尝,你这嘴向来刁,若你都觉得不错我心里才有底气呢。”
看宝珠揶揄,孔小娘子嗔了她一眼,“你家食店哪道菜我到外头都是夸的,再刁一张嘴也能叫你这食店菜式折服。”
第62章
荷叶糯米鸡与荷叶粉蒸肉这两样都是南菜,若到汴京来卖口味要稍微改一改,故而宝珠叫孔小娘子这汴京本土人士先尝尝。
叫柳嫂子去灶间将这两样盛过来,用筷子轻轻将外头裹着的荷叶剥开,糯米用酱和过,里头裹着鸡脯肉,闻着便叫人食指大动。
孔小娘子用勺挖了一口先尝,只觉得十分香软,荷叶的清香早已蒸到米中去了,吃罢一口回味一阵,还嫌不够一人将那碟中糯米鸡吃尽了。
待尝罢这荷叶糯米鸡又夹粉蒸肉,肉甫一入口,只觉得这肉竟如此软糯,原先只觉得肥肉油腻,线下吃起这五花却丝毫不觉发腻。
做粉蒸肉的五花都是精挑细选的上五花,肉质结实新鲜,比下五花肥一些但却符合当下人的口味,蒸透过后筷子夹起颤颤巍巍,最外头裹米粉更给这肉添了几分扎实的口感,吃进嘴只觉得肥而不腻肉香扑鼻。
两碟子叫向来挑嘴的孔小娘子吃个精光,待吃完又问宝珠灶间还有没有,若是还有多的,她正好带回去叫爹娘也尝尝。
宝珠干脆将余下几份全食盒叫她带回去了。
孔家毕竟是汴京有名姓的人家,寻常交好往来的多,春日里食店卖那花盘食盘经孔小娘子口,卖出去许多。
前些日子食赛余威还在,趁着这当口上了新吃食,自然引得不少人要尝鲜。那荷叶糯米鸡不少一早要去衙门的官差常买一个两个做早食,到中午晚上还是点荷叶粉蒸肉的多,这几日单这两样便叫食店赚了一笔。
宝珠也在自家食店替甄父挂了牌子,夏日里宴席更多,特别是那上等的官席,什么备菜其他许多事务也要花功夫,故而现下一月至多只接十二家,上席下席都有。
这一来反而找他的人更多了。
单凭他一人自是忙不过来,便从上门学厨的人里头挑了个年纪不大的小哥儿学厨,如今那小哥就跟在甄父后头打杂,甄父也要先观他人品再教他学艺。
若这小哥儿人品端正,往后不论是去甄家食店还是与甄父一道给人做席,都是极好的出路。
一样菜在每个厨子手里做出来的味道都不同,现如今汴京无论是开食店的还是与人做席面的庖厨,都有自己的门路才好做生意,否则单凭一手好厨艺,只能说勉强在这儿混个温饱罢了。
既收了人家做徒弟,那小徒弟倒也懂礼数,拎着拜师礼上门给甄父与徐娘子磕了头,这以后便先跟在甄父后头帮忙。
算算日子阿秀姐七月里生产,正是天热的时候,徐娘子便想趁这当口回去一趟。大郎夫妻为人爹娘,怕有疏漏的地方,她回去哪怕照顾不过来,也好给二人找个合适的婆子看顾一二。
听阿娘要回去,宝珠宝瑢都动了心思也想一起回去。
“宝瑢回去也罢,横竖她师父能准假,只是宝珠要是回去那食店能行吗?”
宝珠当即点头,“如今蒋实已历练出来了,灶下陈嫂子也是好手,柳嫂子为人勤快,横竖不过三四月功夫,若真人手不够,便叫蒋实看着雇个临时帮忙的。”
“再说阿爹还在汴京呢,阿爹又不是没开过食店,甚个章程他也晓得,有什么事儿叫阿爹去瞧瞧就是。”
宝珠一阵撒娇扮痴,徐娘子也只能点了头,两个丫头主意大,若不带他们回去,自己跟着偷跑回去倒叫人更忧心了。
宝珠将店里一应事务安排好,大夏天的来店里吃冷食的多,如今只要将食客维系住,每月进账是不愁的。
又将店里账务一类交给蒋实,“这几月工钱照管事的工钱给,若是这几月你做的好,等我回来便提你当管事。”
蒋实志气满满,看柳嫂子与陈嫂子有些艳羡,宝珠跟着道,
“往后咱们食店定然越做越大,出头的机会多呢。”
家里家外徐娘子也一应安排过,她那仓储的铺面也新招了个伙计,原先的伙计已经十分熟稔进出货的事务里,徐娘子与他涨了工钱提做小管事,他正劲头十足的干呢。
家里雇来帮忙的婆子依旧留下帮忙,这几月家里没人,但她活计照旧工钱照发。宝珠留了一封信在店里,嘱咐蒋实若是裴砚清来找便将信给他。
端阳节后三人上了南下的船,徐娘子将叫人做好的小衣裳小帽子跟虎头鞋挑挑拣拣装了一个大包袱。余下的行李倒是不多,除了衣裳便是两口砂锅并一些油盐,银钱贴身放好,宝珠与宝瑢都换做男子装扮,免得路上显眼招人觊觎。
宝珠长的高,扮做男子瞧着没什么差别,宝瑢长的英气,也像个小郎君一样,二人一路都没叫人看出来。
出发前已送里信去苏州,想来那信只比几人前一脚到。
从汴京南下跟的是一艘商船,这船主南北跑的多,这一路关卡都与各地官府衙门跑通了,与那些官员也有几分交情,船上的行商请了许多护卫,这类大船想趁带的客也多,多带些客他们捎也能回些本。
宝珠想着人多要安全不少,宁肯多花些银钱也要做这样的大船。出远门行李不好带的太多,故而什么米面自然都没带,都是在船上现买。
开始船上还能吃上新鲜菜,因是夏日里菜本就容易坏,仓里存的菜蔬便不多,没几日就吃光了,水面上行的久里菜吃尽里又没到下个渡口,这几日只能用菜干肉干熬些粥来吃。
船上条件要差一些,宝珠带了油盐跟砂锅,因不打算与那些船工一起吃饭,便借了船上炉子用砂锅煮一锅吃食勉强够三人吃,便是用这炉子一回也要交十文钱。
租炉子的多,宝珠此举也不显眼。听船工说得三日后才能到下个码头补给食物。
近来雨水多,船行在河面上时而晃荡,外头风大雨大,有船工在河里撒了一网,捞上来许多鱼。
口里淡的实在难熬,喝菜粥喝的脸都绿了,看那船工捞到鱼,便去买了一条杀过以后片成片,放些姜丝用炉子熬了一锅鱼片粥。
香味倒是引得不少人来问,这炉子是借船上的炉灶,宝珠自然不想显眼,打个哈哈不愿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