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水吃水,结了冰走不得船,码头霎时间也如同上了冻一样,人也少了许多,许多摊贩都停摆了,码头更是冷清,旁边卖花的阿婆嫌天冷,商船不来也没甚生意,早就已经不出摊了。
宝珠想换个地儿,进内城寻个地儿摆摊,只是看了几日一时半会儿也没找着个合适的地儿。
一开始羊杂粉丝汤卖的好,到后来还是鸭血粉丝汤占了上风。
不过这时节河上了冻不再行船,生意差了许多,有些家在码头附近的老客隔三差五倒是来吃一回,只是摊子上再不见新客了。
宝珠想着还是得寻一处固定的摊子,内城摊贩都是由街道司统一管着的,一月交的摊费多些,但能省不少事儿,如今生意尚可,不似才开始摆摊那会儿,多交些摊费也能接受。
至于赁铺子,暂时怕是赁不起,临街的铺子,位置好些的得几十贯一个月,睁眼便要愁着交租,若碰上今年夏天那场雨一样,连月生意都要耽搁,多少本钱也能折进去。
现下摆摊一月摊费不多,本钱也多是食材或是柴米油盐一类的花销,故而摊上吃食价儿才不算高,若要开铺子,饭食价儿必定又要涨。
虽一家人搬来汴京,到底还是不敢太惹眼,只怕那孙家查到头上,再平添许多麻烦,摆摊就好许多,汴京摊贩多如牛毛,今儿这里明儿那里,找起来都很费一番功夫。
天越来越冷,家家户户都开始囤些菜蔬等冬日里吃。
在苏州冬日里没囤过菜,徐氏日日在外头跑,见人家做什么她也学的快,汴京的冬天比南方冷许多,听说等落雪,大雪能下的积到脚踝,更有些年份,一夜过来雪能积到膝盖。
想到寒冬腊月里能吃上菜,也不错的事儿。
先时没发现,天冷了要囤菜准备在院里挖个小地窖,才晓得院里已经有个地窖了。寻常不用,盖了个石板堵上了,许是先前的房主也不晓得,故而买屋时也没人说。
这地窖已经荒废许久,将里头杂七杂八的枯枝烂叶都清出来,又洒了石灰跟驱虫的药粉,散了几天味儿,这才开始囤菜。
这些日子囤菜的人多,宝珠出去一圈,拉回来一车蔬菜瓜果。汴京什么时节都少不了生意人,水路听了就走陆路。
每日进城的车一架接着一架,不说菜蔬,连瓜果都叫人瞧得眼花缭乱。
自砀山运进汴京的酥梨——冬日里能吊汤,现下摊子上赠的银耳吊梨汤正是用这梨煮的。登州运来的蜜林檎,亳州运来的枣儿,还有自青州运来的脆柿。
果子行的伙计日日清点入库,没多久功夫就能销空。汴京城水果稀奇,银子却不稀奇。
甄家买了不少酥梨,其余捡着略便宜些的脆柿青枣也买了些,放着等着年里待客。水果都垫了干稻草,一层一层码好,这些都经放,到冬日里,只是少些水分吃起来有些发慷罢了。
白菜也是特地买了几大筐子,挨个递到地窖里头码齐整,要吃的时候扒了外头干掉的菜叶儿,里头还是水生生的。
家里腌些旁的倒还行,那一口水灵灵的酸菜也腌进缸搬到仓房里头去了,冬日里烧个汤,炖个鲜鱼或是猪血下水一类都是下饭的好菜。
北地了几个月,口味倒是有些适应了。先前在姑苏时一家子都口淡,桌上多菜蔬,什么菜多爱添些糖来提鲜,如今家里烧菜,多浓油赤酱,如今看到肘子两眼都要冒出绿光来。
许是成日劳累,不吃些口重的人都没力气。
家里该囤的都囤过了,姑母又叫恒之表兄送了两篮子新鲜水果来。
第25章
姑父在光禄寺任职,本就是与吃打交道的衙门,上有主官在头顶,巴结的人排着队,他也不是那等吃拿卡要的昏官,自然也没甚大油水。
不过既是在光禄寺,吃喝倒是不缺,年下还能分得一笔不小的银子。
送来甄家的这些果子都是大商户送的,年底宫里宴多,瓜果蔬菜排着队的进宫,虽说官职不大,但大小也是个官。
这些商人想的全面,上下总都要打点到,人人都有的好处董姑父自然也不会推辞。
甄家姑母叫董恒之送来的两篮子水果,一篮子是樱桃,一篮子是柑橘,看着还格外新鲜水灵。
“我娘叫送来,这些果子不经放,舅母莫要囤着,现下也是吃个新鲜。”他说着又跟小厮将两篮果子搬进屋里。
徐氏正在劈柴,拍了拍身上木屑,朝灶间喊宝珠,“灶上吊的梨汤滚了没有?端一盏出来与你恒之表兄喝。”
宝珠自上回听了宝瑢说那事儿以后,再对上这位表兄总觉得不大好意思,端了热茶出来,“家里才买了水果呢,这正是上回买的酥梨吊的梨汤,表兄尝尝。”
董恒之看着宝珠愣了片刻,回过神来方才觉得与礼不符,霎时脸红到脖子根,接过来茶盏,三两口喝完末了叫烫的小声吸气。
宝珠忍了笑,徐氏又过来挥手将宝珠撵走了,“忘了叫你晾晾再喝呢,去家里坐坐。”
“不了不了——”董恒之连连摆手。
甄大郎与宝瑢才从街里回来,板车上推了一板车的腊肉腊肠,这是请人灌的,自家灌既麻烦又耽搁时间,去猪肉铺子里头买肉出几个钱叫手熟的伙计捎带手灌了正好省事。
宝瑢跟在大哥后头,避开徐氏眼神,手里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杂书,杂书压在底下,最上头是一本正经杂记画册。
兄妹俩见董家哥儿在家里,点点头打过招呼。
董恒之回了礼,只觉得脑子里稀里糊涂,“汴京不似姑苏,冬日长,天也寒冷,表兄表妹出去摆摊多添两件厚衣裳——”
甄家大郎莫名其妙的搔了搔头,应了一声将猪肉推去灶间,倒是宝瑢,笑眯眯地冲董恒之说道,“这话我会带给阿姐的。”
董恒之脸上才褪下去的红意又烧了起来,打过招呼领着小厮逃也似的跑了,留下徐氏跟宝瑢在院里面面相觑。
徐氏想到上回甄姑母同她说的话,心里晓得几分,她自然知道董家是良配,只是往后的事儿作不得准,如今宝珠还没开窍,早早定下就怕以后生出变数。
若是有心,早些晚些都不妨碍。
董家怎么说也是做官的人家,若定下亲事再有变故也不碍什么,甄家却是一家子白身,万一有个什么事儿,宝珠往后艰难。
再亲的关系终归也是两家人,甄姑母她是真的喜爱宝珠,暗着提过两回,但徐氏连话茬都没接便岔到别处了。
徐氏想了想,歇了手里活计进了灶间,看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同宝珠说。
若是要替宝珠谋亲,自然得听宝珠自己的想法,只是徐氏总觉得这丫头还小,好像抱在怀里吃奶才是前两年的事儿,如今竟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了。
犹豫半晌,又生怕点明了反而叫这呆丫头开了心窍,这般年纪的男女总是多情,回头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宝珠未曾看出阿娘心里的九曲十八弯,缩着脑袋坐在灶台底下烧火,手恨不得伸进灶洞里头烤,她最怕冷,冬日里灶下烧火的活儿她向来与宝瑢抢着干,既暖和还显得自己有事做,更不用在外头碍手碍脚。
注意到阿娘,她从灶下探出脑袋,“姑母送来的橘子,咱们留些做桔子糖吃罢?”
徐氏叹了口气,得,也不用说了,这是个脑子里只有吃的。
宝珠见阿娘不说话,捧着下巴颏又说,“樱桃多留些做樱桃煎,上回宝瑢在南北铺子里头买了一包回来,我吃着觉得好,樱桃煎不难做还经放,咱们多做些好留着过年吃。”
徐氏不答,转身回院里劈柴去了。宝珠不知道阿娘心里与自己想到一起去了,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尚早,先攒下钱来才是正经。
那边董恒之送了礼才到家,正要去回话,站在门口只听到爹娘在屋里商量与甄家做亲一事,偷听难免是小人行径,董恒之敲了门,里头声音瞬间歇了。
“果子都送去舅母家了。”
董姑父点头,轻咳了两声,“既如此,你先回屋里温书罢,一会儿我去考校你功课。”
少年心事,或许初时只是略微有些在意,被点破了倒是愈发在意起来。
原想着当没听到,退到门口时却又跪下,“娘,与甄家表妹的亲事……”
他又红了脸,“若真有那一日,你与舅母放心,我会待甄家表妹好的。”
甄姑母笑道,“你连功名都不曾取就说这般大话,你舅母虽也有意,却不愿现在就应下,宝珠年纪还小,若明年你榜上有名,那时我再上门去说也有底儿。”
寻常左右邻里相互都有帮衬,两篮子也吃不了,留了自家吃跟做桔子糖樱桃煎的,余下都分给左右邻里了。
能在汴京置下家业的也不是一般人,有人的地方就有世故,这橘子跟樱桃在这时节都是稀奇的水果,邻里间一送,关系更亲近几分,连在内城赁个长久摊子的事儿也打听出一些眉目来。
十一月汴京落了第一场雪,听说今年雪落的算晚了,宝珠不曾见过这样的景象,初时天有些发暗,到中午开始忽然纷纷扬扬的雪花就开始往下掉了。
宝珠宝瑢都出来看,口中感叹真是一场好大的雪,不到半个时辰,屋顶房檐已经白了一片。院里幽香,却不知院里红梅什么时候已经打了花苞。
江南难见大雪,年年顶多落一层白,再想厚些是不大能够的,宝珠将炉子搬到檐下煮茶,竹椅上垫了软垫,喝茶赏雪倒也悠闲。
码头船停以后,天一日冷过一日,甄家食摊隔一日才去摆一回,再贪吃的饕餮都不爱出门了,本就是怕冷的人,早起推车去摆摊宝珠都觉得是在上刑。
宝珠一直想着冬天换个地儿再支一个
摊,码头那儿等开春冰化了再去,如今人都趁手,分两处摆摊也使得。
上回打听到摊位有了准信。正是巷子里有一户姓张的人家,与甄家向来交好,这位张婶子的侄儿在街道司,打听到州桥街有几个摊子年后要空出来。
宝珠给张婶子倒了桔子糖冲的茶汤,
“我已帮你说过了,这事儿八九不离十,你叫你家大哥去问,只说是我让去的,我那侄儿知晓。”
宝珠一番感谢自不必提,另又备了厚礼送与那张家,又叫大哥提了礼私下送把张家侄儿。
张家侄儿带兄妹俩找了街道司主官,二人跑了几趟,好话一箩筐,上下都打点过,等到腊月摊位一事才彻底定下来了,只等着年后便能去摆摊了。
原先的摊主说要摆到年底,这几日人还在,宝珠去瞧过,这位摊主也是卖吃食的。
集市里头竞争太大,摊费又高,做不下去便要亏钱,摊贩们都使出看家本领来揽客,摊上各式彩旗挂的花里胡哨,宝珠顺道看了一圈,这一片卖什么新鲜吃食的都有,卖小吃卖香饮的最多,年下有几个摊子改卖炒货,还有那卖孩童玩具稀奇水果的。
州桥街市里头摊贩都是有专门的位置,摊贩们整齐划一,各自在自家位置上揽客。
自打解了宵禁,废了坊市推了市垣以后,只要临街都能做小生意,先前过节时宝珠来摆都是找临时的摊位挤一挤,即便位置不大好,逢上过节都能赚一笔。
人人都能摆摊做生意,这固定的摊位就格外吃香。宝珠看过的位子虽不是十分好,但好歹是固定的摊位,已经很是不错了,若非能有些门路,只能起早摸黑去抢位置。
只是这摊位每月单是摊费便要交出去五贯,再有些杂费七七八八加起来也有一贯钱,比外城偏僻些的小铺面租钱还多些。好处是这儿不必担心人家来抢位置,或有纠纷只要寻街道司的官差就能分说。
宝珠少有这样清闲逛街的机会,同宝瑢二人从集市里头出来,往州桥去,桥边有相面算卦的摊子,上头挂着算命的大字,年下许是喜事多,竟也不少人拿着八字排队等先生算卦。
姊妹俩今儿不光是来看摊子,也是准备进瓦舍去瞧傀儡戏,宝珠早想看了,只是事多抽不开身,今儿得闲自然去看稀奇。
宝瑢熟门熟路,带着宝珠过了州桥,往最大的桑家瓦子去。瓦舍极大,不光搭了许多表演的台子,还有支了许多棚子,里头多是些奇珍异兽。
傀儡戏瞧的人极多,宝珠不敢进去挤,花了银子坐到二楼,点了两盏茶两碟点心,看底下的戏倒是一览无余。
细丝弦牵着傀儡,演的是包公断案,如今瓦子里演的戏多是民间杂谈或是衙门里有名的案子,稍作改编而来,凡是带上真实案件改编,就更叫百姓看得入迷了。
年下大相国寺还要再开一回交易,姊妹俩商量过便打算等到日子一道去瞧瞧。
中午在瓦舍里头随便吃了些垫个肚儿,一整日下来才将这瓦舍逛个大概,出来过后没忘了今儿是带着活儿来的。
家里一架推车一架板车,既要去州桥市摆摊,那板车就有些不够看了,还得去铺子里打一副好推车,灶也要新砌。
来回几趟,掌柜的已是熟人了,说笑着给宝珠免了零头,她要得急,付过定钱掌柜的拍着胸口说年前包管能造好,叫她只肖回去等着伙计送上门就行。
到家天都要黑了,寒冬腊月里田里没活儿,阿忠空出闲,送了许多鱼回来。
-----------------------
作者有话说:●八号的更新放在晚上23:10哈,因为要上夹子(一个很重要的榜单)
●才发现晋江更新以后营养液好像不显示,在这里一键感谢小天使们灌溉的营养液!谢谢大家的评论打卡撒花支持!
感恩~[猫头][猫头][猫头]
第26章
回来的不单阿忠一个人,跟他后头做活的蒋实也一道来了,阿忠腿脚不大好,几百斤鱼他一人不好照看,带上蒋实二人一路也能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