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云现在真的想直接跪地上给他磕俩:
“侯爷,我的大侯爷啊,你以为谁都是你吗?抗旨的罪名都能硬抗,我没有一个做陛下的哥啊,我害怕。”
凌夜寒心里着急,算算日子,萧宸再有半个月左右怕是就要生了,这个时候要是因为他受伤的事儿受了惊,担惊受怕那身子哪受得住?他抬眼看向了葛云,微微眯眼,这目光吓的葛云向后退了一步。
“来人,把葛将军扣住,不准他动笔。”
他身边带的是府中亲卫,只尊他一人令,当下也不管葛云是正二品的边关守将,真就上去将人拿下了。“
而葛云一点儿反抗都没有,扣住他好,扣住他日后好和陛下交代,他主动伸出手:
“把我手绑上,吃饭的时候给我松开就行。”
凌夜寒...
凌夜寒瞧出西蛮这是想抻长了时间打,但是他没时间再陪他们耗了,他用萧宸的令牌提前调了一万玄甲卫骑兵,不能再拖了。
紫宸殿中,萧宸额前都是冷汗,孩子一动,腰间便抽痛的厉害,这几日几乎下不得榻,晚上也是靠着大量的安神药才能睡着。
这几日他总是断断续续做着梦,隐隐约约像是上辈子的事儿,但就是不真切,只要醒来梦中的画面就像是浮了一层雾一样看不真切。
他尽力想要看清楚,这一次的画面终于不似从前一般模糊,眼前的场景不是军营,也不是永州,竟是凌夜寒的侯府内宅,他缓缓走近,鼻息间甚至能闻到一股腐肉和药混在一起的味道,终于,他再次看真切了眼前的人。
那个靠在榻上的人他几乎认不出来,他的年纪比现在要大一些,消瘦的厉害,眉眼间再也没有现在的张扬朝气,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疲惫和暮色,整个人几乎形销骨立,他衣襟敞着,他一看便看到了他的下肋,那里的伤口早已溃烂,这是旧伤复发,萧宸不知在军营中看过多少这样的伤口,最后的人无一例外都会死于溃烂复发的伤口。
榻上的人似乎都自己的情况半点儿也不恐惧,他看着眼前不知如何回话的太医扯了一下苍白的唇角开口:
“我的身体我清楚,没人能熬过这样复发的旧伤,只是下月是陛下的生辰,我想陪他过完,望诸位尽力。”
萧宸心底震动之下骤然睁开双眼,眼角都是红意,旧伤复发,凌夜寒上辈子是死于旧伤复发,他竟骗他,心口惊悸难掩,几乎立刻撑着身子开口:
“来人,着周景持金牌传旨,召靖边侯立刻回京,不得延误。”
第88章 回京见面
连日的交战让西北的风中都似乎残留一丝血腥气,凌夜寒披着一件外衣靠坐在主帐的桌案后面,脸色有些发白,但是精神一直很好,仿佛不知道累。
“侯爷,兵部的药品和粮草今早到了,已经着人如数清点。”
“嗯,伤兵营那边怎么样?床铺还够吗?”
“让轻伤的都回到营帐休息了,又扩充了三个营房用来安置伤兵,暂时是够了。”
凌夜寒听出底下人的话头,这样打对西蛮是消耗,对他们同样是,他起身换了铠甲出声:
“再挺挺,援军最迟明早便到。”
一屋子的将领闻言都抬起头来,眼睛一个个和铜铃一样期待地看着凌夜寒:
“是陛下派兵来了?北境的驻军吗?”
凌夜寒剜了他一眼:
“北境的兵这会儿能动吗?不是北境的,陛下私兵。”
葛云眼底微亮,他是听说玄甲卫有一部分不算边军,而是陛下私兵,难道是这部分?若真是玄甲卫,那就没有那么艰难了,不过转念一想他又犯了难:
“现在西蛮明显有点儿避战,他们若是一直这样缩头下去,也不是法子啊,我们得找个法子让他们再次冒出头来。”
一边的一个副将也拧着眉出声:
“对啊,现在那萨仁成了油老鼠,轻易不会上套的。”
凌夜寒瞧他笑了一下,葛云现在很怕这位侯爷笑,他一笑他总觉得阴恻恻的:
“侯爷,您有什么话就说,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
凌夜寒走到沙盘前手指拨弄了一下象征西蛮驻地的旗子:
“已经入冬,我们有朝廷供着粮草,他们可没有,他们比我们更怕拖,那萨仁现在缩了回去不过是野狼在寻找时机罢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给他们制造一个这样的时机,比如,我军主帅重伤。”
“侯爷,那萨仁都上了一次当了,这一次他能信吗?”
凌夜寒转了转手腕:
“信不信的就要看咱们演的像不像了。”
第二日一早,一万铁骑悄悄到了永州,葛云等人在看到玄甲卫那一刻心顿时就落地了,现在就看能不能引出那萨仁了。
做戏做全套,凌夜寒安排了人在战场上装扮成西蛮人的模样,冲着他射箭,箭头是钝的,而他提前在身上藏一根箭头,只要够快,战场那么乱,谁也瞧不出来。
当日的战场上,凌夜寒表演的极其卖力,中箭,落马,吐血,踩踏,演了个遍,力求让更多的西蛮将士看到,而他这番表演底层的兵将并不知道,都以为他真要不行了,杀红了眼过来救他,本来七分假,如今瞧着这群兵的模样反倒坐实了。
“快救侯爷。”
“撤,鸣金。”
“快走。”
“他们那个侯爷中箭了,追。”
“杀了靖边侯赏百金。”
“杀...,射箭...”
战场上乱成了一团,凌夜寒嘴里的鸡血还在不断往出流,那模样谁看谁觉得没救了。
就在西蛮反扑,永州军露出破绽的时候,忽然远处尘土飞扬,玄甲卫犹如一片银色的浪潮一般冲着战场碾压了过来,马蹄踏在地面,连大地都跟着震颤。
这一日的厮杀直到日落方休,永州第一次在这样大规模的交战中占了十足的上风。
葛云下了战场就立刻跑到了凌夜寒的营帐中,营帐里都是药味儿,军医拧着眉看着榻上的人,凌夜寒中的这一箭虽然是假的,但是落马却是实打实的,身上原本快要愈合的伤口都重新撕裂开了。
葛云进帐还不等出声,就听外面信兵快步来报:
“侯爷,将军,陛下圣旨到,传旨的周统领已经快到帐外了。”
周统领三个字让凌夜寒心一紧:
“你说传旨的是谁?”
“周景周统领。”
凌夜寒顾不得还没包好的伤口,扯上衣襟连鞋都未穿就这么衣冠不整地冲出了营帐,满脑子都是上辈子见到周景时他说的话,陛下病重,萧宸有什么不能在信件中说要让周景亲自来传旨?是不是他已经生了?是不是状况不好?
周景看到眼前人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凌夜寒眼底都是血丝,身上的绷带还在渗血,而且神色惶急,凌夜寒一把扣住周景的手腕,嘴唇发抖,甚至说不出话来。
周景无暇问及其他,首要是传旨,他拿出金牌开口:
“陛下有旨,着靖边侯凌夜寒立刻返京,不得延误。”
这话仿佛和上辈子萧宸下的圣旨重合,凌夜寒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陛下如何了?可还安好?”
周景被问的有些懵:
“陛下应当一切安好啊,侯爷何出此言?”
“你见到陛下了吗?”
周景摇头:
“我没有进宫,是张公公持陛下金牌前来传旨。”
凌夜寒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片刻都没耽搁,匆匆让军医包扎好了伤口,便立刻召来葛云和一众副将还有玄甲卫统领,匆匆交代了其后的事宜,今日一战西蛮的精气神怕是都给打散了,有葛云和玄甲卫在他守不守在永州都问题不大。
遣散了众人,他换上衣服,点了几个亲兵备马便即刻出发。
周景自是一路护送,但是到了路上他才发现靖边侯的即刻回京是指把自己当成了八百里加急的折子一般回京,一路几乎昼夜不歇,风餐露宿,他自是没什么,但是他看到他身上有伤,这要是回到京中就倒下来,他真的不会被陛下怪罪吗?
“侯爷,陛下还说让您立刻返京,不必如此急行军。”
到了换马的驿站周景终于有机会开口,他看得出来凌夜寒脸色很差,就白水就烧饼,他丝毫不怀疑他手里的烧饼吃完就会重新上马启程,而他的话还没有他眼前的烧饼有意义,凌夜寒眼睛都没抬一下,像是魂儿没了一个一样,完全听不到他的话。
凌夜寒是在第三日的夜里到的京城,还是那座城门,还是深夜,连日急行军,身上的伤口崩裂的差不多了,但是凌夜寒此刻望着夜色下的城门浑身麻木的几乎没有知觉,上一世和这一世的一切都在眼前交错,他神情恍惚的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分不清前世今生,是不是一切都是一场梦,进了城,入了宫,还是那个他无法接受的结局?
萧宸这几日夜夜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梦到凌夜寒,他总是浑身是血,他一次次惊醒,醒来便再也不敢入睡,睁眼到天明,熬了三日精神渐渐差了下去,便是青离对此都是束手无策。
这一夜他再次从睡梦中惊醒,醒来前最后的画面是凌夜寒形销骨立病逝在宫中的模样,他呼吸凌乱,浑身都是冷汗,孩子躁动不安,骶骨处的痛意再次随着醒来而复苏,恍惚间他好似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即张福便进来禀报:
“陛下,是侯爷回来了。”
凌夜寒不顾规矩直接骑马从宫门到了紫宸殿,下马的时候腿已经麻的没知觉了,踉跄了两步才站稳,急匆匆奔主殿而去。
内殿的门被推开,寒风裹挟着血腥气骤然冲了进来,凌夜寒两步跨到了榻前,一把拨开帷幔,暖黄色帷帐内他日夜惦念的人就在眼前,他几乎膝盖一软,就这么直挺挺跪在了脚踏上,充血的喉咙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宸却被惊了一跳,眼前的人发髻散乱,路子拉碴,眼底血色的蛛网密布,嘴唇干裂的冒着血珠,浑身都散着血腥气,他撑着身子起来一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声音有些慌张的变了调:
“怎么弄成这样,哪受伤了?啊?传太医。”
第89章 滚下去
萧宸的声音彻底让凌夜寒从方才的恍惚中回过神儿来,眼前的人其实瞧着并不好,面色憔悴苍白,像是许久没有休息好,人也瘦了一圈,浑身上下只有肚子见长,其他地方形销骨立,此刻连撑着坐起来的身子都有些晃,他哪敢让人看到他身上的伤?
他清了两下又干又疼的嗓子,勉强把声音挤了出来:
“我没事儿,就是周景忽然出现传旨让我立刻回京,我紧张你有事儿才一路没怎么歇,这身上味儿有点儿大,你先歇着,我去后面洗洗就好。”
萧宸一双墨色的双眸定定地落在他身上,这血腥味儿他不会闻错,就是凌夜寒身上的,而且眼前的人一说谎,眼睛就不敢看他,他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先看太医。”
凌夜寒故意扯起一股嬉皮笑脸:
“哥,你也不嫌熏啊,我自己闻着这味儿都要受不了了。”
说完他还试探性地往外拉了拉手,可惜萧宸扣的紧,他自然是不敢和他较劲的。
太医鱼贯而入,看到眼前这个模样的靖边侯皆有些吃惊,凌夜寒之前一直在折子里撒谎本就心虚,又瞧着萧宸精神也不济,可别给人气出个好歹来?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一动不动的在榻前装死,萧宸想起那些梦境,火从心头起:
“殿前守卫呢,进来,给靖边侯的衣服剥了。”
门口值守的禁军立刻进殿,虽然面前的人是靖边侯,但是皇命不可违:
“侯爷,得罪了。”
凌夜寒下意识想要挣脱,却在看到那双寒眸的时候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