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云之前还怕陛下是想留着打完仗再处置,如今一听心下顿时大定,连声赞誉陛下目光独到,烛照千里,凌夜寒就替他家陛下收下了这波彩虹屁。
“这第一站不宜声张,暂时让他们在原来的位置上,等这一仗打完了,我自有办法处置他们,反正这朝堂的人我都得罪的七七八八了,不差这几个。”
兵贵神速,这夜子时之后凌夜寒便带人冲着西蛮驻地的老巢摸了过去,他与葛云各带一支兵,葛云带着小股部队打着凌夜寒的旗号“奇袭”军营,凌夜寒上一次便是偷袭占了便宜,以至于那萨仁对大魏的靖边侯爱偷袭这事儿深信不疑,得到信兵通报便以为他又故技重施,憋着火气带着亲卫便追了出去。
葛云穿着凌夜寒的银甲,这银甲十分有标志性,哪怕是在夜里,也是独一份的:
“他在那,他是冲着我们粮草去的。”
“追,拿到那银甲的人头,赏百金。”
葛云按着按着计划边打边退,作势要把人往外引,那萨仁想起去年中的埋伏,果然开始犹豫,他估摸着后面是有陷阱有诈,如果葛云能听到他心里的话,一定会说,放心吧,兄弟,后边真的没陷阱,陷阱他们都来不及挖,倒是你身后的营帐是真的有诈了。
“大汗,追不追?”
“远远吊着,看看他们后面有什么。”
葛云越跑越远,而真正的靖边侯根本没穿银甲,带着永州最精锐的一支小队直插到了西蛮驻地的后面,他上辈子与那萨仁交手多次,知道他喜欢设三层号兵,一层比一层远,如今西蛮的驻扎的地方上辈子早被他打下来了,这块儿的地形他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来,对最有可能设置号兵的位置也大约能估出来,悄无声息杀了最外层的号兵。
这边老家来人了,那边那萨仁还被披皮的葛云溜野狗呢。
凌夜寒专杀号兵,等到最内侧号兵反应过来的时候,凌夜寒离驻地已经不足一里,火箭犹如流星一般追云赶月地冲着西蛮的大营后面的粮草处招呼了过去,几乎顷刻之间,营帐乱成了一团:
“他们一定有要出去报信的,孟虎,带人截住营帐出口,出来一个杀一个。”
火光在夜色中异常显眼,营帐嘶喊声不绝,很快便有信号烟升起,凌夜寒并不恋战,今晚的目的也不是和西蛮正面冲突:
“撤。”
这一波尖兵从后山绕过来,放了一把火就脚底抹油的溜了。
信号烟升空,在夜色中格外醒目,那萨仁一直隐隐觉得不对的预感终于在看到信号烟的时候被证实,如鹰一般的目光此刻狠厉懊恼:
“中计了。”
他太大意了。
这边的兵力一扯,在山里窜了半宿的葛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终于松下了一口气,望着头顶上一颗接一颗的信号烟他就知道凌夜寒得手了。
天色已经将明,这里毕竟不算是他们的地盘,他没有犹豫带着兵将回营,他刚刚到营帐,便见凌夜寒也回来了。
葛云今天可算是出了一口窝囊气,进了营帐干了一水壶的水:
“今天真是痛快,那萨仁那小子不知道看到被烧的营帐是何感想。”
凌夜寒也终于坐在营帐内缓了口气,他本就从京城急行军而来,昨日到后连觉也没睡上一刻便召集将领商议,晚上带兵奇袭,这会儿胡子拉碴,眼下都是青影,忍不住给葛云泼了点儿凉水:
“别高兴的太早,同样的当那萨仁不会上第二次,这个法子只能占这一次的便宜,这下那位西北狼也算是恨毒了我,下一次就是硬碰硬了。”
他烧了他们的麦田,他烧了他们的粮草,一来一回也算是扯平了,后面就是真刀真枪了。
半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凌夜寒与那萨仁几次交手,真应了他之前的话,双方都没有什么便宜可占,每一次黄沙都会被血浸染,仅仅半个月的时间,伤兵营便已经住满了人,凌夜寒也挨了两记刀伤,好在未曾伤及要害。
这辈子的葛云还未曾受过凌夜寒这疯子一样打法的洗礼,整日心都悬着,这日他眼见着凌夜寒手臂上又硬抗了一刀,心都到了嗓子眼,回营之后连一身是血的衣服都没换下来就匆匆到了他的营帐:
“侯爷?怎么样?”
凌夜寒露着半边臂膀,左边大臂的地方已经缠上了纱布,他发髻凌乱,发梢还染着已经干涸的血,整个人瞧着瘦了一些,正靠在榻上养神,见他进来才睁开眼睛:
“没事儿,小伤,记着规矩啊,给京城的奏报中别提。”
早在七天前凌夜寒第一次受伤的时候就和葛云立了规矩,给萧宸的奏报中不准写伤势,葛云其实也纳闷,这年头守将受伤不更是要多写吗?沙场流血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这才显得将士用命,就是陛下瞧见也会有些嘉奖,慰劳,偏这位侯爷报喜不报忧。
“记着呢,记着呢。”
凌夜寒包扎好伤口便挣扎起来给萧宸写信。
算算日子,那人再有一个多月便要生产了,他恨不得立刻结束战事飞回京城。
临到生产,萧宸身子越发懒怠,夜里腿上时常抽筋,又频繁起夜,根本睡不上一个安稳觉,白日便更是没什么精神,看一会儿折子都会头晕,难受的狠了便更想身边有个人,难免对那个不在身边的不省心的主生出怨怼。
总是休息不好也不行,青离便在他药中加了安神的药,这夜萧宸早早睡下。
眼前的画面似乎是在军营,他随着进进出出的人进了军帐,地上全都是血淋淋的血点子,里面的榻上躺着一个人,四周都是军医,他心中恍惚间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心口跳动加快,一步一步走进去看里面那人的脸,就见躺在榻上的人赫然就是凌夜寒,他衣衫大敞,胸口处插着一截断箭,血顺着伤口的间隙往外冒,似乎怎么都止不住。
他奔到榻前,想要开口,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他只能这样生生看着他的身上的血一点儿一点儿往外流。
那股恐慌和害怕顷刻间便将他淹没,他用力想要去触碰那个人,想要发出声音:
“凌夜寒!”
随着声音终于出口,萧宸瞬间睁开眼睛,眼前的军营不见了,往外冒的血水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暖色宫灯映照下的床幔,胸口剧烈地起起伏伏,脸色青白,浑身都被汗水浸湿,很快,腿上的抽痛便袭来。
张福听到声音立刻进来:
“陛下?”
萧宸神色昏聩间甚至抵不住这会儿剧烈的抽痛,忍不住闷哼出声,张福立刻去传太医。
第87章 前世死亡真相
萧宸眼底的惊恐还未褪去,方才在噩梦中的颤感还在,听到自己的声音他才恍惚间知道方才是个梦。
太医鱼贯而入,萧宸不喜欢别人触碰他的身子,尤其是这种时候,这些日子以来若是腿上抽筋了他也不会让太医按揉,他抬手挥退了太医,闭眼忍过这一阵抽痛,手在腹部安抚了一下里面躁动的孩子,等到那阵抽痛过去才睁眼,声音有些嘶哑:
“侯爷今日的信到了吗?”
张福少有瞧见当今陛下这般神色惶恐的模样,他上前奉了温热的清茶回道:
“回陛下,还未到。”
“西境的军报呢?”
“也还未到。”
萧宸再也睡不下,方才的梦境太过真实,他甚至能闻到军帐中血的腥味儿,但愿是他白日惦念,晚上才有做这样的梦,他没有再躺下,而是靠在迎枕上缓着精神,军报一刻不停歇地送过来多数是晚上,或许,就快到了。
孩子似乎是受了他的影响,这会儿有些不老实的在肚子里动,月份大了,孩子的力气也大了,胃脘都被顶的难受,有些呕意,这样坐久了腰上又受不了,张福小声劝道:
“陛下还是躺下歇歇吧,军报一到奴才便叫您。”
萧宸耐不住腰上还是侧躺下来,他第一次发觉夜里的时辰过得这么慢,好在没过多久外面便传来了声响,张福立刻出去:
“陛下,是侯爷信到了。”
萧宸立刻拆开信件,他怕凌夜寒报喜不报忧,第一眼去瞧上面的字迹,笔锋并未有太大变化,说明写信的人应当是没事儿,悬着的心这才终于安定了一些。
凌夜寒在信中对他与葛云设计烧了西蛮粮草一事,大书特书,都是他如何英明睿智,如何把那萨仁刷的团团转,隔着纸萧宸都能想象到他那股得意洋洋的模样,他知道这事凌夜寒有意在宽他的心,但是他越是这样他便越是担忧。
那萨仁可不是软柿子,他即便人不在西境,也清楚凌夜寒是占了偷到北境的便宜,又利用那萨仁报仇心切的心理,这样的便宜只能占一次,下一次就是硬碰硬,算着从永州到京城用最快的马途径驿站的800里加急也需要两日半,这封信已经是三日前的消息了,那如今,是不是已经开始厮杀了?
这样想着,这封信非但没有让他放心,反而更加悬心,后半夜他几乎没怎么睡下,一早便召了兵部的人进宫,看了兵部最近调往西境的粮草和药品。
“陛下,今日葛将军的奏报中所要的药品比从前多了三成,臣估摸着,西境战事焦灼,侯爷应当是准备与西蛮放手一搏了。”
萧宸坐在御案后眉眼凝着,气色越发差了下来:
“按着他要的送往西境,抽调附近州府驻军的半数军医前往永州。”
“是。”
如今的永州也确如萧宸担心的那样,双方似乎都杀红了眼,像是啃着一股劲儿一样连日交战,战鼓声从天亮擂响到天黑,三日下来,军困马乏。
看着不断有人被抬下来,饶是葛云这样打过硬仗的都不禁眼眶发热:
“侯爷,我们这样硬拼恐怕不是办法,我们战马数量不及西蛮,这样下去战损太大了,有没有从周边州府调兵?”
站在沙盘前的那人脸上还有未及擦干的血迹,胡子长出来没时间刮,发髻乱了没时间理,凌夜寒这几日来几乎没睡一个整夜觉,听到这话他侧过头:
“撑不住了?”
他眼底都是蛛网一样的血丝,寻常瞧着能玩笑的人,此刻多了两分孤注一掷的疯狂,葛云这么瞧着都有些怕,他动了一下嘴唇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凌夜寒却笑了,干裂的唇上沁出细密的血珠来:
“你撑不住了,西蛮也要撑不住了,我大魏立朝不过三年,周遭不省心的邻居可不止西蛮一个,还有北边的北牧虎视眈眈,一旦调集北境军难保不会腹背受敌,援军会有的,但不是这个时候到。”
上辈子他经历过比这还难的仗,那时麟儿才继位一年,西蛮欺大魏主弱,与北牧联手,那时的西境,北境都被扫入战火中,与那时相比,如今已经好了太多了,他手里还有萧宸给的底牌,那就是用来把西蛮最后的精气神打掉的杀器。
听他这么说葛云也不好再多问,凌夜寒说有援军,那就应该是真的有援军吧。
推演了一遍沙盘之后,凌夜寒去收拾了一下自己,梳洗,束发,给身上的伤口重新换药包扎,换了一身干净的战袍去巡营。
青离这几日午膳都会到陪萧宸一块儿用,眼见着他用的一天比一天少不说,还常在用膳的时候走神儿,比如现在,眼前的那块儿酱板鸭他已经加起来放下,放下再夹起来三次了,实在没忍住开口:
“担心小侯爷也不要这样这么鸭子,给它个痛快吧。”
萧宸这才回神儿,从前哪有人敢打趣他,这会儿面上有些没胃口:
“他又不是第一次出去打仗,我担心什么,是孩子顶的没胃口。”
青离但笑不语,不过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
“按着现在的战事,你生产的时候他回得来吗?”
萧宸晚间睡不好,白日气色也不怎么好,叹了口气:
“说不好。”
“你算一算不到一个月就要生产了,好在小侯爷走时留下的血够用,近日我就会唤醒金蝉,金蝉以血藤花的叶子为食,一直养着直到它脱壳留下蝉蜕,那蝉蜕待你产后入药可恢复气血。”
凌夜寒想起那人背着他留的血微微皱眉:
“他流了那么多血,身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青离慢条斯理地喝汤,眼底有一丝揶揄之色划过:
“他年轻气盛的,亏的那点儿气血几副药剂就补回来了,寻欢作乐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倒是你,上次我把脉就看你肾气有亏,悠着点儿。”
这话音一落,整个殿内针落可闻,就是大总管张福都恨不得立刻找个窟窿把自己藏进去,虽然他需要较大点儿的窟窿。
萧宸几时被人这样揶揄过,脸色几经变换,但凡眼前换一个人他都要给他贬到三千里外去。
青离也懂得见好就收,喝完了汤,推说头疼要歇个午觉就立刻回了偏殿,徒留萧宸在原地一股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这样的拉锯又过了半个月,永州的兵将和西蛮几乎都到了一个极限,西蛮这几日开始避战,永州大营也歇了口气,前几日交战的时候凌夜寒身上挨了两刀,有一刀在下腹,不浅,躺了两日脸色都还白的厉害,牵扯之下就疼的浑身冷汗,葛云急得团团转,抱着往京城的折子面如菜色:
“侯爷,陛下来的谕旨中特意问了你有没有受伤,我这要是撒了谎就是欺君啊。”
他可没有凌夜寒那么硬的脖子,他怕呀。
凌夜寒刚服用过药,药中有止疼的成分,这会儿脸色虽然难看,但是也能缓过一口气:
“别说,日后陛下问罪你就说我按着你的手不让你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