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自己来。”
连日的赶路,尘土混合汗水的外衣味道实在是不好闻,他脱下来便丢到了一边,一层一层慢的像蜗牛,解个带子就抬眼讨巧地看一眼萧宸,而萧宸的目光却越发冷凝,直到脱得只剩了中衣,白色的中衣沾了一些血迹,这是骑马伤口被撕裂透过绷带渗出来的。
萧宸看到那血迹眼底竟有一丝惊恐:
“太医。”
凌夜寒还是剥了个精光,身上都是绷带,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就是皮外伤,战场嘛,哪有不磕碰的是吧,哥?”
萧宸眼皮直跳:
“将他按到软榻上,太医,拆开绷带。”
说着萧宸竟让张福扶着他起身,凌夜寒被禁军压住,身上的伤口是再也瞒不住了。
绷带被解开,这几日没有及时换药的伤口本来就有些发红,再加上身上出汗没有及时重新包扎,伤口又红又肿,尤其腹部的本就是新伤,此刻甚至还在渗血,萧宸瞧着他身上的血迹,一股气堵在心口,激的他眼前都有些发黑:
“好,真好,不是不抗旨便欺君,靖边侯真是好本事。”
他身子有些站不稳地轻晃,张福和一侧的宫人赶忙扶稳他,凌夜寒也吓坏了,提着哑的不想要的嗓子慌张地认错:
“哥,我知道错了,你想如何罚都行,别生气,别气坏身子,我知道错了。”
随后的紫宸殿寂静一片,只有太医手上清创的声音。
萧宸闭眸靠在榻边,一会儿太医才前来回话,凌夜寒身上的伤不致命,却也不轻:
“陛下,侯爷身上的伤已经重新包扎好了,手臂上的刀伤早一些,腹部的箭伤重一些,想来侯爷一路赶路未歇,身上的伤口有些撕裂感染,人也有些发热,不过侯爷底子好,臣开了些以补气血的方子,一日三次换药,对休息,应当无妨的。”
萧宸闭上眼就是凌夜寒临终的时候,想来那伤是他死后,西蛮和北牧大举来犯的时候受的:
“去开药吧,张福,送侯爷去梳洗,再送他去偏殿睡。”
说完便撑着躺了下来,不再给凌夜寒一个眼神儿。
张福不敢出声,只领命而去,凌夜寒睁大了眼睛,连龙床都不给他睡了,他立刻要奔到榻前,被张福微微摇头的动作给止住了,他跟着他到了后面梳洗:
“陛下最近身子可好?”
张福面有难色开口:
“陛下腰伤严重,孩子在腹中动的厉害,人都有些下不来榻,晚间经常惊醒,腿脚还时常抽筋,一旦醒来就很难入睡,一个晚上也不得两个时辰的安眠,白日精神也很差的厉害,胃口也很难好起来,青先生来看也只能开些安神助眠的方子,说陛下这是心病。”
凌夜寒的指甲几乎扣在了肉里,张福顿了一下再次开口:
“三日前陛下忽然从睡梦中惊醒,醒来时少见的神情慌张,大汗淋漓,随后便立刻着奴才持金牌让周统领去永州传旨召侯爷回京。”
张福这已经是多嘴了,说完便一门心思伺候凌夜寒梳洗,不再多言。
凌夜寒身上许久都没这么干净了,浑身都清爽了不少,他没那么听话地同张福去侧殿,而是轻手轻脚地去了内殿,内殿只留了一盏微弱的宫灯,透过帷幔能瞧见榻上的人已经歇下了,不过萧宸未曾睡在龙床的中间,还如他在京中时一样睡在外侧,他轻轻掀开帷幔一角,从榻尾上悄悄爬了上去,才上去一条腿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滚下去。”
凌夜寒把另一条腿挪上来,两条腿并拢跪在榻边:
“哥,我还有伤呢,滚不了,我跪着给你赔罪吧。”
萧宸被他这句话气的睁开了眼睛,就见床尾的人收拾出了个人样,不是那副要饭要了三千里的模样了,他想要抬脚把人踹下去,却发现他跪的位置他踹不到。
“赔罪?朕受不起,来人,把...”
把靖边侯拖下去的话还没出口,凌夜寒就急着膝行了几步凑到了他的身边,嗓子还是那哑的不行的声音,听起来多了两分可怜,但是他的动作却放肆的一点儿也没有可怜的样子,他竟然轻轻捂住了当今陛下的嘴:
“别赶我走,上辈子周景见了我便说你病重,这次我甚至怕是重来了一遍,我跑了好久,打我骂我都好,别赶我走行不行?”
到现在他想起进城时的惶恐都还心有余悸,萧宸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再一抬眼便借着微弱的宫灯将眼前人瞧了个真切,虽然洗了头发,挂了胡子,但是人还是瘦了一圈,眼底都是青影,估计许久没睡过好觉了:
“脑袋凑过来。”
凌夜寒不明却听话,躬身便将脑袋送到了过去,萧宸抬手贴在了他的额头上,果然额头发烫,他放下手,神色疲惫的没什么精神:
“今日你发热,明日再罚,去偏殿睡。”
“我不去。”
“朕晚间折腾,你发热,去偏殿安稳睡一晚。”
凌夜寒目露担忧,手轻轻抚上他的肚子,瞧着人憔悴的眉眼心疼的紧:
“那我更得守着你了,我在永州日夜都想守在你身边,我不走,你把我赶出去我就睡你房顶陪你。”
反正他又不是没睡过。
萧宸胸口起伏都有些明显:
“你回京时来气死朕的吗?”
凌夜寒赶紧顺了顺他的胸口:
”臣不敢,但是臣就要陪陛下睡。“
萧宸如今但凡有力气都会将人直接踹出二里地去,可惜他现在翻个身都费劲儿,凌夜寒还是这么赖了下来。
不知道是身边这个不省心的回来了,还是真的累了,萧宸这一晚倒是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凌夜寒也是累到了极致,搂着人听着他平稳的呼吸便也跟着睡了过去。
夜里,每晚必来报道的抽筋还是没能在今晚放过他:
“嗯...来人”
萧宸眉头皱紧着醒来,迷糊的不记得身边有人,凌夜寒几乎立刻醒了过来,微弱的宫灯下萧宸额角都是冷汗:
“哥,怎么了?哪不舒服?”
“腿...”
凌夜寒立刻探手进了被子里,发现那人的一只小腿抽筋的厉害,他赶紧儿按着军中的法子帮他按揉:
“别着急,很快就好,没事儿的啊。”
张福带人进来的时候就见靖边侯已经跪在床尾为陛下按揉了,那阵抽痛渐渐缓解,萧宸睁开了眼睛,这才想起来凌夜寒回来了,他正要出声,却忽然发觉腹部一阵抽紧发硬,他心下一惊:
“太医,传太医。”
凌夜寒走时萧宸只是晚上起夜多一些,并无这些状况,此刻看着萧宸捂着肚子也有点儿慌,跟着他摸到了他的肚子上,就发现寻常柔软的腹部此刻硬的厉害,他连声音都颤的厉害:
“怎么这么硬,是,是要生了吗?”
太医来的很快,萧宸疼的有些说不出话,不过他急着上辈子生麟儿之前也是这样疼了许久。
“陛下怕是生产在即,是不是要青先生来瞧瞧?”
如今太晚了,青离身子不好,萧宸不想打扰,不过没一会儿,青离便被外面那动静惊醒,披着衣服被邢方扶了进来,凌夜寒立刻看了过去:
“表哥,您快看看,这是要生了吗?”
青离见了他微微挑眉没说什么,他坐在榻边摸了脉,又摸了摸他的肚子,观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瞧着是要发动的样子,不过也要些时候呢,小侯爷回来的还真是时候。”
第90章 生产(麟儿降生)
凌夜寒紧张到了极点,几乎是跪坐在榻上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萧宸,看着那人疼的模样,着急却又不知道做什么。
剧烈的宫缩让萧宸冷汗几乎是出了一身又一身,他一贯隐忍,便是疼得紧了也只是阖上双眸抿唇忍耐。
凌夜寒着急地回头看青离:
“表哥,没有什么办法能缓解些痛楚吗?”
青离微微摇头:
“这会儿只能忍着,用阵痛的药效果不大。”
萧宸睁开眼,因为疼的太厉害,他眼底有些水雾,凌夜寒立刻握住了他的手,紧张的不知道说什么,萧宸瞧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压下去些痛意:
“你慌什么?”
“我没慌,我就是有点儿怕。”
萧宸握了一下他的手,也没什么力气说什么,凌夜寒趴在他身边,一会儿帮他擦擦汗,一会儿亲亲他的脸颊,好像一只粘人的大狗。
这么一熬就是大半宿,萧宸只在疼的间隙短暂睡过去了一会儿,凌夜寒怕的一会儿就用手在他的鼻息间探一探,青离瞧见笑了一下低声开口:
“只是睡过去了,睡会儿好,一会儿有耗力气的时候,睡一会儿才有精神。”
凌夜寒就卧在一边蜷着眼也不眨地守着身边的人,他现在甚至会感谢萧宸前几日做的噩梦,不然他怕是根本赶不回来陪萧宸生产。
天将将亮了萧宸才又疼的醒了过来,手抚上了肚子,凌夜寒立刻抬头,也跟着摸了他的肚子,那里不似平时的柔软,而是发硬的厉害。
“哥?”
萧宸勉强打起精神,召来禁军统领,凌夜寒知道今天不能出任何事儿,立刻握住他的手:
“你别操心,宫防交给我。”
上辈子萧宸生产那日遇到了刺杀,这辈子相关的人早就被提前料理了,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凌夜寒哪舍得他在这个时候还操心这个。
他立刻起身,匆匆梳洗穿了衣服到了外面,将他从永州带回来的亲兵调进了宫,亲自巡视了宫防,紫宸殿外比平时多了一倍的守卫,且每一队中都安插了不同营房的人。
再进殿的时候,青离正劝萧宸吃点儿东西:
“好歹得吃点儿,什么也不吃一会儿怕是没力气。”
萧宸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身上冷汗涔涔,腰上,骶骨,腹部就没有一个舒坦的地方,明明是第二次遭这个罪,他却还是几乎招架不住。
他抬眼看向门口,心理有些恼意,就巡视个宫防需要这么久吗?就在那股火要压不住的时候,凌夜寒步履匆匆进了紫宸殿。
青离撑着从榻边起身,看了过来:
“他盼着你来呢,你喂他吃点儿东西,这么什么也不吃不行。”
萧宸别过眼,声音都带着粗喘:
“谁盼他。”
凌夜寒两步奔到榻前坐下,将人扶起来搂到了怀里,萧宸顾及他的伤,手握住他的手臂:
“伤。”
凌夜寒在他额角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