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寒骤然睁大眼睛,对啊,萧宸能孕子是因为有罗族血统,但是听他描述他的父亲很显然不会是罗族人,那么只有可能是现在都不详的母亲,或者父亲。
凌夜寒握住了那人的手: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从知道了麟儿的存在之后吧。”
“有再查过吗?”
萧宸缓缓合眼点了下头:
“嗯,是查过,不过时间太过久远,从前那些年又兵荒马乱,府中的旧人早就四三零落了,并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当年他在府中都未曾查到什么东西,这么多年过去,怕是更难了,不过到了如今他对此事也没有那么执着了。
萧宸精神不济,午后与凌夜寒说了一会儿的话便有些困倦了,凌夜寒不想他再为过往的事儿而忧虑,便也不再提,将人抱到了榻上安顿好。
“我去看剩下的折子,你多睡一会儿。”
萧宸确实困了,手拢着被子点了点头,打个个哈欠后,眼睛泛着水光,凌夜寒看的心都软了,恨不得现在上床就和他腻歪到一块儿睡个觉。
不过在看到那一摞折子的时候又歇了这个念头。
凌夜寒就坐在内殿的小桌边看折子,但是思绪却不受控地飘散了出去,萧宸若真的有个罗族的父亲,那未必瞒得过萧家的长辈,若是来日有人泄露出去…
清辉阁那天的污言秽语回荡在脑海里,紧紧捏住了折子,他决不能让萧宸遭受这一切。
想起了那天遇到的那个怀孕的罗族人,罗族在被灭族后应当不会剩下太多的人,那人或许知道点儿什么也说不定。
第二日萧宸终于肯放人,凌夜寒一早便出了宫,正式撤了所有街巷的禁军和太医,正式宣告这一次的时疫过去了,就连在京兆尹暂时办公的地方都叫人裁撤了,此事最高兴的莫过于京兆府尹王端,在瞧着靖边侯出府的时候简直想放一挂鞭炮,但是面上却还装着一副不舍的模样,凌夜寒瞧着他好笑开口:
“既然大人如此不舍,我也不是不能再待上些时日。”
王端差点儿没端住脸上的笑,凌夜寒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步出了京兆尹府。
有人欢喜有人愁,京兆尹王端是送走了这座神,但是大理寺卿徐卓却笑不出来了,他拱手对着这尊大佛:
“侯爷,那一日所有从清辉阁中押送过来的人都在这里了,下官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放跑一个犯人啊。”
凌夜寒紧紧皱着眉,他翻遍了大理寺的监牢,就连大理寺后院单独的小屋都挨个找了一遍,却不见了那晚的男人。
“这几日都有谁来过?”
“就昨日中书令赵大人来过,叮嘱了下官几句此案务必慎重,又到狱中看了一圈就走了。”
凌夜寒挑眉,赵孟先来过。
那一晚那个男子的存在萧宸一定知晓,大理寺人多眼杂,他确实不太会将人关在这里,那晚负责押送的人是邢方,凌夜寒骤然转身,对,邢方一定知道那人在哪。
但是过去一问,那人却和他装傻充愣,凌夜寒笑笑也没为难他,而是找人盯死了邢方,终于,傍晚的时候他去了一个别院,他认出这是萧宸在宫外的私宅,他翻墙而入,邢方警觉地回身,凌夜寒也并未再躲,一挑眉:
“人就在这儿吧?”
第63章 罗族孕育真相
萧宸下午午睡睡醒后,靠在榻上醒了醒神儿,他从前从未有过午睡的习惯,但是自从有了这孩子,午膳之后没一会儿便会困倦的睁不开眼睛,浑身懒怠乏力,便是多一下也不愿动,上辈子,他有太多的事儿要亲自处理,每每很是厌烦这等精力不由人的感觉,倒是这一世他不再勉强,午后都会睡上一会儿。
张福领着宫人伺候他净了手,擦了脸,待瞧着他精神好了一些才开口:
“陛下,制衣局的人已经侯在殿外了,可要这会儿将人叫进来?”
萧宸这一月肚子倒是明显涨了一些,待过了七月,孩子会涨的更快一些,倒是也要早早做准备。
“叫进来吧。”
制衣局的掌司是一位女官,进来之后便低眉顺眼地请了安,目光半点儿也不会乱看,萧宸由着张福扶着起身,抬手免了她的礼。
女官站起身,余光便能瞥到陛下异于常人的腹部,比她上次为陛下量身的时候还要隆起了一些,心下虽然猜测重重,不过她早早便被张福敲打过,更清楚在宫里当差要关注嘴,所以量身的时候半点儿多余的话都没有。
“陛下请展手臂。”
萧宸由着她量了身后便坐在了一旁的圈椅里,随手拿过一旁的茶盏:
“衣服要如何做可清楚吗?”
那女官立刻躬身应着:
“大总管有交代过,女婢省得,陛下这是江南刚进贡过来的布样,您可有特别中意?”
女官身后几名宫女托着几个托盘的布样过来,萧宸扫了一眼,他对穿着并不十分讲究,也只瞧了颜色,随手点了几个他惯常穿的深色布样,自有宫女一一记下,女官看了那几个布样便知道陛下喜好还是没变,正准备让人将托盘撤下,便忽听陛下开口:
“可有浅淡些的颜色?”
萧宸忽然想起昨日凌夜寒的话:
“我记忆里第一次吃到没有馊的肉是你给我的,第一次穿的新衣服是你给我买的。”
凌夜寒在军中穿不出什么好衣服,在朝中多数时候穿朝服和常服,这些日子在他身边他瞧着他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件衣服,一个一品侯爷日子过得甚至不如一个五品小官。
女官一愣,瞬间想到了什么立刻开口:
“有,陛下稍候。”
其实自从萧宸登基以来,这制衣局算是很清闲的地方了,毕竟萧宸并无后妃,就连皇室宗亲也没有几个,且寻常时候也不在京城,制衣局平日里只要为陛下量身制衣便好,所以次次女官奉上的除了只有天子能用的明黄,其余便都是陛下惯常穿的深色布料,这一次陛下却要浅淡的,难道宫内要有娘娘了?
很快,一匹颜色鲜艳又明丽的布样便被呈了上来,萧宸看了一眼那桃粉色,樱粉色的布料便知道女官是会错意了,抬眼间目光中带了些笑意:
“用这颜色的布料给靖边侯做衣裳倒是不错。”
女官这才知道陛下这是要给侯爷做衣服,立刻着人又换了一批布料,萧宸这次倒是仔细挑选了起来,还伸手摸了摸,最后挑了两样深色棉麻的为他做了束袖长衫在军中穿,又挑了两样御用的锦缎为他做了常服:
“寝衣的布料便与朕用同样的便好。”
陛下的寝衣可是明黄色啊,历来只有天子与皇后和太子方可用这等颜色,女官此刻只觉得窥见到了一丝天家秘辛,脑袋都不敢抬起来,只连着应是。
“还有,再做一些新生儿所需的衣物,料子务必挑好的,张福你盯着。”
“是。”
这一次从紫宸殿出去的时候,女官觉得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她感觉好像有点儿不大对呢。
制衣局的人才刚出去,暗卫便进来禀报出声:
“陛下,侯爷跟着刑大统领到了别院,已经跳墙闯进去了。”
萧宸慢条斯理地撇着手中茶盏中的浮沫,张福听了这话偷偷抬了一下眼睛看陛下的神色,这侯爷可别刚老实几日便又闯祸啊,他现在真是怕了他了。
不过却见萧宸知道这个消息后也并未恼怒,撂下茶盏靠回椅背上:
“他昨日屁股下像是长了钉子一样在宫里一刻也坐不住,朕就知道他打的是这等主意。”
这两日他以为凌夜寒会主动提及那个罗族人的事儿,却不想他倒是忍的住不说,一出宫便巴巴的自己去见了。
张福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出声。
此刻别院中,邢方被凌夜寒堵到了墙角。
凌夜寒抱着手臂瞧着他:
“刑大统领,您这警觉性可是不高啊。”
邢方听了这话只想吐血,若不是陛下交代过没必要刻意避着靖边侯,他才不会被发现。
凌夜寒和他在军中便相识,自是知道他的本事的,他忽然出声:
“陛下早知道我会找里面的人,对吧?”
邢方扫了他一眼,像是在说好在你还有两分自知之明。
凌夜寒进了院子,这处院子他知道,是萧宸在宫外的别院,是个三进的小院落,虽然不大但是胜在园子修缮的精致,而且这个别院的正门和邢方宅子的后门只隔了一条街。
他进了院子便闻到了一股有些奇异的香味儿,像花香又像是果香,他微微皱眉,那个罗族人被安置在了住院的厢房中,他抬手敲了下门,里面一个清幽的声音响起:
“请进。”
屋内布置的清幽雅致,也算是干净整洁,想来这人在此倒是也算优待,里面的人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轻缎长袍,如瀑的发丝并未束起,仅用丝带绑在了脑后,广袖宽袍之下也遮掩不住高隆的腹部,青离并未躺靠在榻上,而是站在窗边似乎是在侍弄一株花,脸色比那日初见的时候好像苍白了不少,身姿消瘦,若非侧身甚至瞧不出他肚腹的圆拢,青离见他进来微微侧目,他的声音清泠好听却又带着一股舒懒的倦意:
“不知今日来的是哪位大人啊?”
凌夜寒自顾自走了进去,直接坐在了厅内圆桌旁的圈椅内:
“我叫凌夜寒,好巧不巧与先生数日前在清辉阁有过一面之缘,这清辉阁的酒还真是醉人。”
青离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一样,自顾自用锦帕擦着盆中花草的叶片。
凌夜寒转头看向他:
“清辉阁为了让客人尽兴都会在酒水中添上一些合欢散,不过我又着人去查了一下那日的酒水,不单我那间包厢的酒,那日所有被端上来的酒中都被混了胡笳花,所以我又让人查了酒窖的坛子,果然,那坛子中的酒酒被下了胡笳花,这清辉阁人多手杂,想要查起来倒是不容易,不过巧就巧在就在那日清辉阁晚上揽客之前,有一个在后厨打杂了许久小厮趁着清晨便出了城,而这人又正巧被我寻到,先生,要不要我将人带来给你认认?
在清辉阁中想要废掉所有来客的人就是你,对吧?”
青离这才转头睁眼瞧见他,但是眉宇间却半点儿没有被戳破的心虚,反而眼底浮现出一股视那些人名如蝼蚁的轻蔑:
“你倒是个聪明人,看来有人为你解毒,恭喜。”
凌夜寒目光紧紧盯住他:
“为什么要这么做?”
青离笑意不答眼底:
“看过我的身子,岂能不付出些代价,只不过我最近吃斋念佛,盼着一位未曾见过的故人安好,所以才不曾取了所有人性命,不然大人怕是没命站在我面前了。”
凌夜寒第一次在一个人的眼底看到那么阴冷的情绪,倒是丝毫不怀疑他说的是真的。
“你是怎么入的清辉阁?罗族不是已经被灭族了吗?除了你可还有其他人?”
青离放下了手中锦帕,缓步向凌夜寒走来,他撑着腰身,长袍坠地,纵使身形有异,还是让人觉得风姿绰约:
“怎么?大人也对罗族感兴趣?不知大人是否身边就有罗族人呢?”
凌夜寒面上半丝情绪都未曾透露,但是眼前人似乎也并没有想要从他面上看出什么的意思,只见他撑着腰身坐下,随手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放到了凌夜寒的面前,这才开口:
“若是有同我一样的人,还望大人让那人亲自来见我。”
凌夜寒发现这半天这人什么有用的东西都不曾透露,他这个模样也不可能逼问,难怪方才他进来的时候邢方半点儿拦着的意思都没有,合着是这些天在这人这里碰的软钉子碰多了:
“你最好知道你自己如今是个什么处境。”
青离混不在意,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手中把玩着杯盏,缓缓开口,他的声音缥缈轻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凌夜寒听:
“自古以来男为阳,女为阴,阴阳交合才可繁衍生息,而罗族却违逆了这道天意,以男子之身逆着天道孕育子嗣又岂是没有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