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寄雪无措地抱着君临境的身体,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不似人声的叫喊,只觉喉间一热,一口淤血喷出来,体内积聚的灵力终于找到了出口,山呼海啸一样爆发出来,那能量太大,一波紧接着一波,完全不给人反应的余地,飓风一样向周围狂扫,以他和君临境为中心,所有的树都被连根拔起,第二波围攻上来的狼蛛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他不受控制狂泄出来的灵力震飞出去。
万籁俱寂,狼蛛再也没一只敢靠近他们,谢运和宋轻舟也被他敌友不分狂泄的灵力震伤,经脉损了七七八八。
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有谢运慢慢靠近,看了眼君临境的伤势,突然软倒在地,大哭着道,“君临境死~~~啦~~~”
江寄雪被他嚎得抬起头,两目赤红地看着谢运,他想把谢运的头打爆,把所有人的头都打爆,这个世界处处可憎,人人该死!
宋轻舟从没见过江寄雪这个样子,在他的记忆里,江寄雪一直都冷冷淡淡的,好像根本不会为了什么事开心,也不会为了什么事伤心,他从没想过江寄雪竟然会失控成这样,他有些后怕地道,“阿雪,你必须冷静下来,你现在的状况很不好。”
江寄雪浑身都在发抖,周身灵力暴涨,那种炙热强横的能量如有实质,仿佛把空间都扭曲了,“好不容易才养这么大的……”
他还记得这具身体活蹦乱跳的样子。
少年乖乖拖着软垫坐在他脚边,回头对他笑着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眼睛漆黑明亮,对他说,“谢谢师尊~”
新年的时候换上崭新的红袍,身形修长利落,扣子却系得歪七扭八,凑到他面前问他,“师尊,我好看吗?”
悄无声息地跃上三楼,从月洞窗跳进他的房间,手里握着几只上好的玉兰花,江寄雪问他哪里摘的,他理所当然地说,“钦天监啊,守辰大人的花。”
那些他以为早已经遗忘的小事,突然间不受控制地涌进脑海,手里的身体却连一丝灵力都灌不进去,没想到只是出了趟外差,三年白养。
直到这时,旱狼才明白过来,自己面对的敌人究竟有多么可怕。
旱狼上前,“好吧,我同意你的提议,会带领我的族群回到西北,重找家园……”
“走?”
江寄雪抬起头,站起身,周身浓稠的灵力在他身后化为一片密密麻麻的金刃,一双紫眸像是浸在血水里,似癫似狂,如痴如疯,他扫过眼前的蛛群,杀意铺天盖地,千军万马一样笼罩着整片山林。
“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走出这片山。”
第56章
天阶御术师很强,但究竟有多强,恐怕并没有多少人见识过。
谢运永远也忘不掉那种恐怖的压迫,那种无处可逃,死路一条,除了迎接死亡再也没有其他选择的绝望,很难让人相信是一个人所能爆发出来的杀意。
远处密密麻麻的树藤拔地而起,遮天蔽日地把整座山头包围起来,惊雷裹着飓风,天色都暗了下来,地动山摇,仿佛整座山都在为他怒吼,活生生把脚下的这片土地变成一片鬼域,无数道耀眼的金光毫无规律可言地在这片由江寄雪主宰的鬼域狂扫。
周围惨叫此起彼伏,而杀戮才刚刚开始。
江寄雪飞冲到旱狼面前,一脚把他踩进龟裂的山石里,然后一手抓着旱狼的脑袋,一手挥拳,不用任何灵力,只是单纯地暴打,一拳又一拳,拳拳见血,他长发被风吹得狂舞,两眼充血,完全失去神智。
谢运已经忘记了悲伤,只剩下恐惧,江寄雪完全敌我不分,不受控制的御刃无差别攻击这片山上的所有生命体,整座山头跟个绞肉机一样,只有君临境周围是安全的。
谢运连滚带爬地来到君临境身边,抱着君临境哇哇大哭。
宋轻舟也躲到君临境旁边,和谢运挤在一起,无助,弱小,可怜……
谢运边哭边叫,“他疯了!怎么办!”
宋轻舟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谢运突然感觉怀里的君临境突然动了一下,他低头,见君临境竟然幽幽地睁开眼睛。
君临境睁眼就看到谢运那张哭花的脸,鼻涕眼泪混在一起,坠在他上方,他有点害怕,往后躲了躲,扯得胸口剧痛,“干什么?哭得跟死了爹一样。”
谢运痴呆地望着他,哭得更厉害了,“你是我祖宗!你他妈的幸好没死啊——”
宋轻舟也凑过来,看了他一眼,“祖宗,幸好你没死啊!”
君临境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之间成了好多人的祖宗,他觉得胸口疼得要死,周围乱糟糟的,“我师尊呢?”
谢运也不搭理他,就和宋轻舟一起大喊起来,“他没死!君临境又活了!”
两人疯了一样扯着嗓子大喊,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君临境听见脚步声,接着他就看到了江寄雪,他诧异江寄雪现在的样子,衣服上大片的血迹,头发乱糟糟的,两眼从眼球到眼圈都红得滴血,几乎看不到眼白,嘴角残留着血迹,脸上是麻木的表情,君临境吓坏了,“师尊!你怎么了?”
江寄雪扑到他面前,眼泪滚珠一样啪嗒啪嗒地砸下来,紧紧盯着他,好像他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君临境替他擦眼泪,擦掉一颗紧接着又掉下来一颗,他看着江寄雪血红的眼睛,隐隐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怎么急成这样?我这不是没事吗?”
江寄雪绷紧嘴唇,似乎是想强忍住泪水,看起来竟然有点委屈,他开口嗓音嘶哑得不像话,“你知不知道……我恨死你了,君临境!”
君临境心疼地看着江寄雪,这次机会,错过了就真的会后悔一辈子,他道,“那你,可不可以亲我一口,师尊。”
蹲在一旁的谢运和宋轻舟,“……???”
宋轻舟,“呵。”
江寄雪这时候完全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里,君临境现在就是要毁灭世界,他都能上去一拳把地球打爆,更别说亲一下了,他俯身,毫不犹豫地吻上君临境。
师徒两个旁若无人地接了一个短暂的吻,但两人满嘴是血,亲起来都是铁锈味,分开后深深凝望着对方。
蹲在一旁的谢运和宋轻舟,“……!!!”
宋轻舟抱住自己的脑袋,惊悚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我脑子坏了……肯定是我脑子坏了。”
谢运则一脸不忍直视,“这还有俩人呢你们看不到吗?我真服了,这鬼地方怎么突然多出来四条狗?”
……
宋轻舟有些不敢直视江寄雪,“阿雪……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江寄雪看着君临境,用灵力修复他的经脉,道,“旱狼一族迁徙的事就拜托你了,他的身体不适合赶路,我要在这里留一段时间,等他的伤养好了再回京。”
宋轻舟,“……好。”
-
事后,宋轻舟和谢运一起回京,江寄雪则带着君临境在太乙山下找了个小镇,在镇上的官驿住下来。
君临境第一次审视自己伤口时,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能在这种伤势下活下来,伤口整个贯穿了他的胸口,左胸偏中间的位置,那里明明就是心脏啊。
难道我真的是主角?所以无论如何都死不掉?
君临境回忆起当时的情况,他只记得自己陷入一片黑暗,周围连声音也没有,也感觉不到痛,因为他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一片沉寂,那种沉寂无法用安静来形容,只是沉寂而已,没有时间,甚至没有空间,他渐渐要忘掉自己是个什么,一起融入那无边无际的虚无里。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也许不是听到,就是有那么一个声音出现了,那个声音问他,“君临境,你愿意回去吗?”
君临境不解,他想,“回哪里去?”
那个声音却在他想到的那一刻就回答他,“回到他的身边去。”
君临境又想,“回到谁的身边?”
那个声音道,“我的身边。”
君临境感到更奇怪了,“什么他的,你的,到底谁的?”
那个声音道,“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君临境觉得那个声音非常熟悉,让他无比地想要靠近,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愿意答应,他道,“好。”
那个声音道,“君临境,谢谢你,我很需要你。”
是幻觉吗?君临境努力回忆着,他觉得那段记忆无比清晰,像是刻在他脑子里,根本不像是幻觉,那究竟是什么?
正这样想着,江寄雪推门走进房间,君临境正想开口说话,却见他还带了一个人进来,那人一身官驿白袍,显然是个医修。
江寄雪走到床边坐下,抓着君临境的手,道,“伤口需要清理一下,有点疼,忍一忍。”
君临境反握住江寄雪的手,和他十指相扣,“没关系……啊!!”
那个医修上来就用个小镊子拔他伤口处残留的蛛丝,君临境没防备,那种一整条蛛丝牵动伤口的痛感无法忍受,他瞬间大叫一声,紧紧抓住江寄雪的手,冷汗随着溢满额头。
江寄雪急得一把推开那个医修,“你怎么回事!不是告诉你要轻点吗?”
那个医修为难地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敢说。
君临境深吸两口气,平复着伤口处蔓延的疼痛,他不想无缘无故给别人添麻烦,对江寄雪道,“这个伤口原本就难清理,我能忍着,师尊,别生气。”
江寄雪看了眼君临境,怒火稍稍平息,又转向那个医修,“你走吧,不用你了!我自己来弄。”
那个医修欲言又止,一脸晦气地走了。
君临境有时候特别喜欢江寄雪这种刁蛮劲儿,就特别符合他对江寄雪的初印象,那种家世样貌什么都不缺,从小被宠着长大,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感觉,他看着江寄雪,突然有点心酸。
江寄雪扭过头来,对上君临境的目光,他这次急火攻心差点走火入魔,灵力损耗很大,脸上透着掩不住的疲惫,“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君临境摇摇头,“没什么。”
江寄雪挪了下位置,靠近他坐着,拿起那个镊子专注地盯着他胸口的伤,眉头微微皱起,眼里透着一种熟悉的目光。
君临境回忆着,他什么时候见过这种目光呢?
大概是在很久之前,他和穆子煦打架,不小心被划伤了脸,当时江寄雪问他脸怎么了的时候,也是这样皱着眉,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君临境突然惊觉,江寄雪并非不会付出爱,只是他的爱太隐晦,所有的关爱和担忧都和他的过往一样,被冰封在那层看不见的寒冰之下。
江寄雪道,“我要动手了,如果疼的话,就告诉我。”
君临境点点头,抓紧江寄雪的另一只手。
江寄雪的手法很轻柔,比起刚刚那个医修,的确要小心翼翼很多,像是在取花瓣上的露珠一样缓慢谨慎,但君临境有心让他心疼一下,故意每隔一会儿就喊个疼,装出一副痛苦的可怜样,他装这个特别在行,两道修长的眉紧皱起来,英挺的面孔紧绷着,演得跟真的一样。
江寄雪被他演得越来越紧张,额头密密出了一层细汗,到后来,忍不住又开始流眼泪,一颗颗砸在君临境胸口。
君临境知道自己玩过了,赶紧解释,“我装的,我是装的,其实根本不疼。”
江寄雪不敢再动他,“你骗我,怎么会不疼,我就不该放旱狼走,我应该再去打他一顿!”
君临境哭笑不得,他捧着江寄雪的脸,一面替江寄雪擦眼泪,一面道,“我真是装的,我只是想让你心疼我。”
江寄雪漂亮的眼睛看着他,不解地问,“为什么?”
君临境道,“这样的话,你或许就能……答应我一些过分的要求?”
江寄雪问,“什么要求?”
君临境的要求可多了,一天一夜都说不完,“比如,亲我?”
江寄雪,“就这个?”
君临境目光火热地看着江寄雪,深邃的眼眸在昏暗处闪烁着动人的光芒,“可以更过分吗?”
江寄雪垂下眼,考虑了一会儿,他一言不发,站起身就往外走。
君临境着急地道,“不答应也没关系,师尊!你去哪里啊?”
“等我。”
过了一会儿,江寄雪重新返回房间,手里多了个木盆,他把木盆放在床边的茶几上,拧了个毛巾,给君临境擦脸。
君临境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江寄雪打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