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境和谢运同时疑惑出声。
江寄雪冷冷扫了他二人一眼,继续朝山和尚问道,“旱狼是谁?”
山和尚道,“是从西北来的大妖,很厉害,连猳国都打不过……嘤嘤嘤……”
宋轻舟用折扇挡在鼻子前,问道,“猳国又是谁?”
山和尚道,“猳国是我们太乙山最厉害的,我们都叫他猳国大王……嘤嘤……”
宋轻舟笑了,“猳国大王好厉害的名号,你们是山匪吗?”
这山和尚八成是个蠢妖怪,只知道藏在水里吸食人脑,并不知道官府和山匪是什么关系,于是道,“猳国是我们的山大王,但他打不过新来的旱狼,所以只好把北岭给了旱狼,旱狼不喜欢雨,北岭一滴水也不准见,所以在太白山顶布了蛛网,不许南岭的雨到北岭去,我们这些水里的小妖现在也只能呆在南岭,北岭已经是旱狼的地界。”
江寄雪冷哼道,“划山而治吗?”
宋轻舟和江寄雪互视一眼,宋轻舟道,“这么说来,太乙山的异像,都是因为这个新来的旱狼而起”
江寄雪又朝山和尚问道,“旱狼从什么地方来的?”
山和尚道,“不知道……嘤嘤嘤……只知道是从西北来的……嘤嘤……”
宋轻舟忍不住道,“你能不能别嘤嘤了……”
山和尚是个水做的,两行泪淌也淌不完,“嘤嘤嘤……”
“……”
江寄雪问道,“那旱狼是什么样的妖怪”
山和尚,“是蜘蛛……嘤……”
君临境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旱地蜘蛛,旱狼难道是沙漠来的?这是物种入侵啊。”
江寄雪回头看了一眼君临境,似乎对他的自言自语有些疑惑,但什么也没说。
宋轻舟问道,“现在怎么办呢?去北岭会会这个传说中的旱狼”
江寄雪眯起眼睛,看着倒吊在草屋中的山和尚,“旱狼有多少?”
山和尚道,“不知道,很多,数不清……嘤嘤……可以放我走吗?”
江寄雪冷冷瞧着那妖怪,“今晚行踪不能暴露,先下山去净业寺借住一晚,明天去北岭查探,至于他……”
君临境很及时地站出来,“师尊,我带了收禁罐。”
“那就封印吧。”
-
当晚四人在太白山下净业寺借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来到北岭查看情况。
和南岭的潮湿多雨不同,北岭干旱得几乎草木死绝,只有高大的树和一些耐旱的花草半死不活的样子,山林间到处是干燥的枯枝枯草,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
除了干旱之外,北岭上还有一处明显的异状,那就是满山到处都布满的蛛丝网,重重叠叠,像是挂在林间的白幔,让人几乎寸步难行。
君临境和江寄雪一起御风,吹散面前的蜘蛛网,扫出一条通道来。
四人一面往山林深处走,一面吹散蛛网。
宋轻舟却觉得这样太麻烦,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符,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道,“这样要走到什么时候,让我来吧,直接一把火烧了拉倒。”
“别动。”
江寄雪和君临境一起回头阻止住他。
宋轻舟手中纸符还没烧起来就被江寄雪一把掐灭了,“不能放火。”
江寄雪没再理会二人,袍袖一扫,又是一阵狂风卷过,眼前几层韧性很足的蜘蛛网被吹开,江寄雪脚步一顿,看着前方猝然出现的一个巨大黑影,周身杀气猛增。
君临境和宋轻舟也立刻反应过来,朝前方看去。
只见重重蛛网之后,足有一辆马车那么大的黑色蜘蛛正伏在一张巨大的白色蛛网上,长长的蜘蛛腿上满是竖起来的硬毛,只有中间的脸盆大的脑袋上长着两颗人头大的眼珠子,正目露凶光地盯着四人,而他身下的蛛网上,赫然是个壮年男子的尸体。
看起来那男人还没死多久,周身无伤,只有头被啃成两半,而那只大狼蛛正趴在男人的头顶上吸食他脑中流出来的豆浆状的脑髓。
一时间双方都没有动,那只大狼蛛几根腿微微弯曲,似乎铆足了劲,随时能扑到几人头顶,用他坚硬的口器撬开几人的头骨。
江寄雪的攻击一贯迅速而没有预兆,在那大狼蛛起跳的瞬间,林间闪过的两道金光,君临境和宋轻舟再看去时,那大狼蛛已经被斩断了八条腿,从蛛网上滑了下来。
他被斩下的八条腿落在蛛网周围,还在不断蹬动,切口处有黑色的血淌出来。
但那大狼蛛一落地,四人便立刻感到周围气氛一紧。
回头看时,君临境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周边的密林中,数不清的大狼蛛从四面八方跳跃着逼近过来,全部都有马车大小,腿长两米,眼睛长得像脑袋那么大,闪着红色的凶光,已经把他们包围起来。
被砍断了腿的那只大狼蛛翻倒在地,还未断气,因为没有了腿,只能用身体扭动挣扎,嘴里还发出人一样啊啊的叫声。
君临境立刻和江寄雪,宋轻舟,谢运四人背向而立,警惕地看向从周围涌上来的大狼蛛。
君临境道,“真是长见识了,原来蜘蛛的叫声是这样的——”
他话音未落,手中两道金刃便飞了出去,正击在朝他猛蹿过来的一直大狼蛛头顶,又从头顶向后射出,穿了出去,那大狼蛛挣扎都没有,即刻毙命。
这仿佛是个信号,周围的几百只大狼蛛在一瞬间一起朝四人扑来。
四人也在瞬间朝四个方向攻出去。
君临境御刃术已经很熟练,掌中气刃如雪片一样向四周飞散,把扑向自己的大狼蛛尽数斩下。
宋轻舟折扇飞出,先是斩掉离自己最近的一只大狼蛛的眼睛,然后趁其他大狼蛛还没扑到身前的间隙,从怀中扯出一沓符纸,符纸一条线似地飞出。
江寄雪先是以炁刃斩下两只朝他扑来的大狼蛛的脑袋,然后足尖点地,急速向后掠去,随着他的后撤,从他身后蜿蜒射出数条干枯但锋利的枯藤,像是串糖葫芦一样把向他扑来的大狼蛛串成数串。
消灭掉前方的蛛群,江寄雪在空中旋身向后,紫色的衣袍下摆随着他的动作扬起,他轻盈且快速地踏着足底追上来的枯藤,朝身后蛛群最后方急掠而去。
随着江寄雪紫色的身影如箭一般朝后方掠去,林中所有的大狼蛛就像是发了疯一样,紧跟着江寄雪的身影朝同一个方向涌,连和君临境缠斗的几只大狼蛛也顾不上继续跟他打,跟着蛛群冲向江寄雪。
江寄雪利落地踏着波浪一样紧随在脚底的枯藤,停在蛛群深处,紧随他的枯藤前端突然变的利刃一般尖锐,连斩数十只朝江寄雪扑来的大狼蛛。
紫色的身影在空中停了下来,林中彻底安静下来,所有大狼蛛都停下了进攻。
君临境和宋轻舟因为担心江寄雪,也随着大狼蛛紧追上去,就在他们二人还在疑惑蛛群为什么突然停止了攻击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江寄雪身后的东西,两人同时瞳仁紧缩——
只见重重叠叠的蛛网后面,是一个巨大的白色的球体,足有一座三层楼那么大,球体外层是一层又一层的蛛网,近乎透明,可以看到里面是无数的黑色狼蛛,但体型比他们之前打死的都要小,每只只有七八岁的孩子那么大,挤挤挨挨地缩在蛛网中。
这明显是大狼蛛的卵囊。
而江寄雪正踩着拔地而起的枯藤孤立在巨大的卵囊之前,在他身后,数条串着十几只大狼蛛,像是蜘蛛糖葫芦一样的枯藤,擎着尖锐的前端,毒蛇一样瞄准了中间的卵囊。
“旱狼是谁?出来答话。”
江寄雪清冷寒峻的声音,如碎冰相撞一般穿透力极强地散向四周。
第55章
几百只大狼蛛黑沉沉围着卵囊和旁边的江寄雪,双方僵持不动。
沉寂中,蛛群后方一个庞大的黑影挪动,站了出来,缓慢地走到江寄雪面前,只见他原本黑乎乎一片的脑袋突然一扭,转了足足一整圈,就在君临境怀疑他脑袋要被自己拧掉的时候,那只蜘蛛的脑袋却变成了一张人脸。
那是一张青黑色的男人的脸,看起来应该是这蜘蛛随意仿照之前捕获的行人样子变化而出,他一张人脸看向江寄雪,口吐人言,“我就是首领旱狼。”
江寄雪飒然立在枯藤之上,垂目居高临下看着旱狼,问道,“太乙山上,用来阻隔南岭风雨的蛛网是你所设”
旱狼道,“的确是我命族群所设。”
江寄雪道,“为何”
旱狼一张人脸上几乎没有表情,“我等乃是沙漠狼蛛,喜旱不喜湿,在雨林中生存不便,和此山原主猳国一族以战论成败,约定好他占据南岭,而我族占据北岭,为了更方便族群生存,故此设下结界,不知阁下何人,因何无故伤我族群”
站在下侧的君临境和宋轻舟闻言,这才明白这场旱情原来因此而起,而这大狼蛛的首领明显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害得大邺半壁江山陷于大旱之中。
江寄雪冷声道,“我乃大邺东圣都护府灵玑少君,太乙山乃我朝龙脉,尔等擅设结界隔风断雨,致使北地大旱,民不聊生,念你是无心之失,今伤你族群小惩大诫,命你立刻解除结界。”
旱狼却道,“如果解除结界,北岭定然会变成一片湿地雨林,我族群如何生存”
江寄雪音色冰冷,“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旱狼头领一张人脸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但一双眼中凶光毕现,死死盯着立足于枯藤上的江寄雪,“我等万里而来,在此聚族而栖,你一句话,便将我们驱逐此山”
君临境原以为江寄雪会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一套来回答旱狼,没想到江寄雪却道,“天生万物,地养万物,你们想要在此栖身当然可以,但物竞天择也是天道,如果旱狼首领执意要占据北岭,那便是与我大邺为敌,我只好将你全族遗灭,以保我朝风调雨顺,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解除结界,带领全族迁徙回故地,二,我现在就把你们杀干灭净,然后打破结界,你选哪个?”
旱狼危险的目光凝视着江寄雪,几条长腿不耐烦地来回挪动,踩得脚底枯叶沙沙作响,他刚刚已经见识过江寄雪的实力,知道他所言非虚,如果不同意一场恶战是难免的,但太乙山的确是个好地方,如果就这样叫他带领族群,千里迁徙返回漠北,他自然也不愿意。
“想好了吗?我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旱狼首领。”
江寄雪目光颇具压力地投到旱狼身上,周身杀意暴增,环饶在卵囊周围的几根枯藤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周围包围着他们的蛛群里,突然蹿出一只大狼蛛,猛得朝江寄雪急扑而去,口中一束网丝裹着毒液攻向江寄雪。
然后一只又一只,瞬间二十多只大狼蛛相继扑了上去。
君临境和宋轻舟纵身跃起,上前助战,君临境来到江寄雪身边,替他挡下几道剧毒的蛛丝。
但事起仓促,一起扑向江寄雪的蛛群太多,这些大狼蛛显然是被逼急了,不要命地朝他们猛攻,战况变得异常凶险,裹着毒液的蛛丝不知道会突然从哪个方向袭来,君临境看了眼江寄雪,“师尊,小心侧面!”
就在他话出口的瞬间,君临境突然感觉后心一震,一股热流从他胸口涌出,他还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猛得喷出一口鲜血。
然后他看到江寄雪回过头来,在看到他的瞬间脸色变得煞白,接着是江寄雪撕心裂肺的声音,“君临境!!!”
全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君临境控制不住地下落,他看着江寄雪向他扑过来,眼皮变得很重,接着陷入一片黑暗。
……
江寄雪觉得他实在不该这么冷静,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连耳边的风声都在变缓,他看见君临境胸口漫出大片血迹,一束蛛丝从他背后贯穿前胸,伤口偏左,正中心脏。
但在这种情形下,他的判断力竟然变得异常清晰准确,头脑冷静得可怕,御术仿佛在一瞬间臻至化境,几乎不需要他凝神去想,御刃便如狂风一般横扫出去,第一波围攻上来的狼蛛被尽数斩杀,他麻木地,僵硬地抢上前去,抱住君临境跌落的身体,血湿湿黏黏,瞬间浸透了他的手和衣袖,记忆深处,遥远的刀光剑影和眼前君临境胸口狰狞的伤口重合在一起,眼前只剩下一片血红。
他试图用灵力帮君临境止血,却发现君临境的经脉毫无生息,他才意识到君临境心脉已经废了,血根本止不住,顺着他的小臂往下淌,他抱着君临境,手里的身体又沉又软,却还带着熟悉的体温。
为什么?江寄雪不明白,他自己明明没有受伤,却痛得连呼吸都困难。
体内的灵力像山洪爆发那样在四肢百脉疯狂乱撞,他感觉自己吞了个太阳,马上就要爆炸,他恨不得当场把胸膛刨开,把五脏六腑都撕扯出来,才能稍稍缓解这种痛苦,他想大叫,喉咙却紧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如果任由灵力这样胡乱游走,他很快就会爆体而亡,但江寄雪什么也顾不上,他漫无目的地把君临境放在地上,跪坐在旁边紧紧抱着君临境毫无生机的身体。
他连眼泪也流不出来,颤抖着手想帮君临境擦干脸上的血污,却越擦越脏,终于崩溃地嚎啕大哭起来,“你不能这么对我,君临境……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