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莫城的确发生了一场爆炸,几乎移平了整座城,后来他们清点战场,发现在经历同一场爆炸后,波及的人却很奇怪地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其中叛军几乎死绝,少部分直接疯了,死掉的人尸体完好,也没其他内伤和外伤,就是很莫名奇妙地死了。
疯了的大概有一千多人,醒来后陷入一种狂暴的状态,疯狂自残,后来没多久就陆续死去,官军和普通百姓则出现呆滞无神的情况,有的人昏睡过去,到现在还没醒,有的醒了但好像失了魂一样,胡言乱语,小脑失调,大概一个月左右,陆续有人恢复正常,却失去了部分记忆。
虽然当时醒来的时候,君临境确有很多不适的地方,但和其他所有人比起来,他竟然还是受伤最轻的。
这场奇怪的战争在大邺引起不少议论,众人查阅古籍,猜测是意生身现世带来的后果,而江寄雪的死而复生也迅速在朝野间传播起来,他有意生身这件事,成为了所有人闭口不提却心知肚明的事实。
暴力是权力最原始的基石,所以江寄雪官复原职再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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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初,邺都城仍陷在一片墨色的沉寂中,紫宸殿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飞檐斗拱在夜幕中勾勒出嶙峋的脊骨。
紫宸殿内,君临境坐在镜台前,江寄雪站在他身后,帮他梳着头发,他的头发已经不像初来时那样长短不一,但江寄雪还是出于习惯,在他鬓边辫上两条小辫然后束进发髻里,最后给他带上一顶金冠。
“好了。”
君临境站起身,转向江寄雪,内监给他套上精绣暗纹的玄金龙袍,他垂眼看着江寄雪帮他扣紧腰带,突然张开两臂,把江寄雪整个人裹在怀里。
江寄雪抬头看着他,少年年轻英挺的五官在曦弱的晨光中显出了一种刀锋般的冷峻凌厉,华贵精美的龙袍把他身形衬托得更加颀长挺拔,气度尊贵。
“师尊……”
君临境嗓音黏腻,语气听起来却有些低落,记忆中,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语气跟江寄雪撒娇了。
江寄雪接过内监递给他的十二旒冕,仰脸看着君临境,“怎么了?”
君临境把头埋进江寄雪的颈间,闻着江寄雪身上慵懒清香的味道,突然没来由地问,“你觉得我适合当皇帝吗?”
江寄雪抱着他,从背后摸着他的脑袋,“怎么突然问这个?”
君临境不知道怎么说,握在他手里的权力太大了,接下来,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发出的每一道政令,都关乎着数百万甚至数千万人的身家性命,一个正常的皇帝,根本不需要考虑权力和义务的关系,可他所拥有的知识和跨越千年制度变革的目光,却让他深刻地明白自己手中握有的权力是多么不合理,质疑皇权的同时,他也在质疑自己。
静默中,江寄雪道,“我没有办法代替天下人来回答你这个问题,但如果你问我的话,在我看来,你比任何人都适合。”
君临境从江寄雪的颈间抬起头,目光雪亮地垂眼看着他,“你真的这么想?”
江寄雪为他戴上沉重的旒冕,用金簪固定,他捧起君临境的脸,“权力,既是力量也是魔障,只有敢怀疑它的人,才能真正掌控它,古往今来,所有想要得到这份权力的人,都只会崇拜和追逐皇位,他们看似得到了皇权,实际却是臣服于皇权,在我所知道的所有帝王中,你是唯一一个做到掌控这份权力,并且使用这份权力的人,他们是权力的奴隶,而你,是权力的主人。”
他松开君临境,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弟,烛光下见他面貌年轻英挺,几次生死离别,进退沉浮,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如今回想起来,从他们初见至今也不过才四年的时光,江寄雪看着他从十五岁活蹦乱跳一脸稚气的样子,长成如今沉稳持重的少年帝王,他也不过才十九岁,人生刚刚开始。
“我相信你,君临境,我的徒弟,一定会成为大邺最优秀的帝王。”
君临境唇角牵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十二旒珠帘后,那双眼睛亮如淬火,这句话任何人来说,都不如江寄雪的认可重要。
寅时三刻,晨光初破,邺都城的轮廓在渐明的天光中清晰起来,沉重的钟声自宫墙深处荡开,一声接着一声撞破黎明的寂静。
君临境和江寄雪一起步出殿门,阳光如金毯铺展,将两人并肩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丹陛之下。
君临境明白,如果要把这个世界变成理想中的样子,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困难,但是没有关系,因为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有师尊和他一起面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