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那清秀的大理寺卿,年轻有为,她也心动不已。
风露澹清晨,帘间独起人。[2]
兰姝摸摸身侧,还是温的,想来那人没走多久。如此也好,免得同上回那样,若被丫鬟撞见,她可就要羞愤欲死了。
“青蒲,你身子不适吗?”
兰姝用完膳后,瞧见婢女苍白着一张脸,眼底下还带着两团乌青,她起了兴致,摸上青蒲的手腕,她沉吟片刻后,温声道:“昨夜睡得不好吗?”
“谢小姐关心,奴婢屋里有只蚊子,扰得奴婢一宿没睡。”
“行,待会我下学回来去普济馆给你拿点草药熏一熏。”
她夜里朦朦胧胧之间听见那位玉人在她耳畔低语,叫她今日不许翘课,她嘟囔一句又接着睡去了。
直至清晨醒来,昨日和夜里的记忆才慢慢朝她袭来。她就说,那人抱着她怎会老实!他昨夜趁她睡下之后还揉了她的屁肉!
兰姝小脸一羞,快速闪进马车,生怕丫鬟察觉自己面上的异常。
女学不可带婢女小厮,这是她第三回去昭明学院,今日她起了个大早,她心道,那个凶巴巴的夫子总不该今日还罚她,她可不会再迟到了。
只是她不料,自己甫一行至走廊,屋外已人山人海。她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只当里面是出了大事。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岚玉送完明霞一路巡视过来,又目睹了堵在门口的学生。严嬷嬷双手叉腰,一鼓作气朝她们怒吼:“都给我回去,若谁擅自过来偷看昭王殿下,仔细你们的皮!”
她话音刚落,众人唏嘘几番,倒也陆陆续续各自回了原来的讲堂。
她们心中感慨,当初若是选了丹青就好了,谁不想好好欣赏昭王殿下的神容?
“朝华县主,又见面了。”岚玉舒走到兰姝跟前主动同她打招呼。
兰姝微微欠身同她行了一礼,“见过昭王妃。”
岚玉舒正想提点几句,不想明棣从后面走来,他冷冷道:“进去,上课了。”
小娘子瞪他一眼,却也随他一道前行。
他迁就小娘子,特意将步子迈得小,以便她能跟上。
岚玉舒福身过后,在原地目送他俩离去,他二人今日都穿了一身白衣,郎俊女俏,很是般配。
她心中难掩酸涩,此刻的走廊唯剩她同严嬷嬷,她稍作迟疑之后,迈开沉重的脚步,“走吧。”
即便她也很想看一看她夫君的风姿,却也要维持她昭王妃的脸面。
在外,她是昭王妃,是昭王的发妻,不可做有损威严之事。
前面的二人虽是一道前行,但临近入门时,明棣缓了几步,由兰姝超过他几步,先行入内。
一个美人之后,是更美的面容,兰姝在同窗的注视下,快速朝她原来的座位移步过去。
待她落座之后,方才缓了口气。
上首的那人忒坏,赶在她入门的前一步,掐了一把她的屁肉,定是被他拧红了!
“兰姝,你昨日没来,现在教我们丹青的夫子,换成了昭王殿下。”
武仙儿垂下脑袋跟她窃窃私语,她同样痴迷明棣的容颜。放眼过去,只顾着埋头羞怯的,怕是只有靠窗的那位小娘子了。
兰姝之所以选了书法和绘画两门课,就是深知自己学识浅薄,而昨日她又落下了一门课,她心下有些泄气,心道自己怕是学不好了。
“凌小姐,昨日你为何没来上课?”
台上之人笑脸吟吟,引得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瞥向兰姝。
开学四天,被点名三回,其中还翘了一日课,任谁都以为兰姝又要挨罚了。小娘子缓缓站立,被注视的感觉很不好,她的雪颈都渐渐起了一层冷汗,双颊被羞得通红。
“坐下吧,下回可不能翘课了。”
她哪里还敢!
“昨日给你们讲了丹青的由来,临摹的最为出彩的是高萍的画作。”
一贬一夸,他让底下学生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另一位女子的身上,哪里还能惦记兰姝。
不患寡而患不均,[3]就连先前嫉恨兰姝美貌的那些人,都转而怨上了高萍。
兰姝敏锐地察觉到旁人对高萍的恼恨情绪,不明白为何他要这般做,疑惑地将眸光投向他。
台上的玉人浅浅一笑,“今日我们还是以临摹为主,就以荷花为题。”
玉人语罢,洋洋洒洒提笔在上面描绘了一幅夏日绿荷。
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4]
原来玉人不仅长得美,画功也巧夺天工。映入眼帘的荷花绿意盎然,脆嫩,逼真,大家之作也不过如此,他的确称得上一声夫子。
“凌小姐为何还不动笔?”
兰姝原以为他会讲些技巧,熟料周遭的人已经润笔取墨,唯她一人不知该从何下手。
“先润笔。”
明棣的声音不大不小,清润的嗓音恰到好处,偏生兰姝因他一言而羞愧难当,她当然会开笔!
“夫子,要不您还是亲自过去指导朝华县主吧,您说的太高深,县主怕是不明白呢。”
那人的语气太过嘲讽,兰姝羞得差点将墨打翻,她哪里不会润笔了!
而台上的玉人当真听取那人意见,走到兰姝身后打算给她单独辅导。
一时间,众人不知该羡慕还是嫉恨。
“凌小姐,你握笔的方式不对。”
“凌小姐,你画歪了。”
笨鸟先飞,若这笨鸟飞不起来呢?明棣的语气逐渐不耐,自然,也没人再羡慕兰姝有他的悉心辅导。
差生文具多,林书嫣给她备了一整套笔墨纸砚,熟料这些名贵的东西在旁人手下能妙笔生花,而兰姝画的物件,委实连五岁的稚童还不如。
明棣挑眉,小半日过去,她人都陆陆续续完成了画作,唯有他身侧的小娘子画了个四不像。
“下课,凌小姐留下。”
讲堂其实不大,不过十来个人,她们离去之前,朝美人的作品觑了一眼,当真不堪入目。而后亲眼所见,那位风采夺目的昭王手持一柄戒尺走向了那位貌美的朝华县主,怕是要挨罚呢!
玉人叹了口气,“朝朝,你画的是什么?”
不是凌小姐,也不是朝华县主,是他的朝朝。
他虽没有丁点记忆,但他隐隐约约猜想,这朝朝二字,应当是他取的。
只有夫君,才可给心爱的女郎取小字。
[1]摘自白居易《暮江吟》
[2]摘自李商隐《早起》
[3]摘自孔子《论语·季氏》
[4]摘自李商隐《赠荷花》
第160章 金印
耳闻他口中的叹息, 兰姝不理他,她的画作怎么了,她画的当然是荷!
“我昨日……”
兰姝垂下羽睫, 她两颊生晕, 左顾右盼, 眼神飘忽不定, 不敢同他对视。
“的确,朝朝昨日没来上哥哥, 的课。”明棣接了她的话, 缓缓道:“今日便让哥哥教一教朝朝,如何开笔, 如何润笔作画。”
说罢,玉人递了一锦盒过去,温声道:“打开。”
锦盒在女郎白嫩的指腹下被翻开, 而一同被打开的, 还有另外一物。
“既是朝朝不会润, 便由哥哥执笔。”
锦盒里面是一只乌紫色的狼毫,通身气派,一看就是好物。
屋外时不时传来学子的嬉闹声,且兰姝依着窗户而坐,眼下她二人的坐姿亲昵, 说是夫子与学生,倒更像是定了亲的檀郎谢女。
此处不但窗户开着, 且不远处的屋门也大喇喇地敞着,若有哪个女子想过来一睹昭王的风采,便能看到在他手下毫无抵抗的娇媚女郎。
他手上紧握的笔,是只并未用过的狼毫, 而开笔需以温水浸之,轻柔捻弄,以致硬刺的笔毛能变得柔软,供人驱使。
清风拂来,桌案上坠落一朵玉兰花,散发出阵阵幽香。
“朝朝,去,把玉兰花揉了。”
明棣戏谑,拉着她的柔荑去碰案上那朵粉白的玉兰。
兰姝觑他一眼,她背靠他宽阔的胸膛,软软地借着他的力相依,此刻当真顺他心意,甚是乖巧。
昨日之桃,今日便是玉兰,兰姝哪敢反抗,他可是权势滔天的昭王,她颤着嗓音温软道:“子璋哥哥坏。”
“哪里坏了,朝朝,不能什么事都由着他人替你做,朝朝也要自己动手才是。”
“夫君……”
不过几瞬,他眼中便目睹了这位雪肤花貌的小娘子凶狠的一面。明棣抬手抚上她的秀发,“好朝朝。”
嫩生生的手指沾了稀碎的玉兰花瓣,兰姝正要取帕子擦尽,孰料男子眼神一沉,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手指含入口中。
“夫君,不要吃。”
玉兰本是由风吹落,日日挂在树梢上风吹日晒,谁知里头沾了多少尘埃。兰姝被嘬了几口,指腹传来阵阵酥痒,她微张着小口喘息,“夫君。”
明棣将她如葱的白玉食指吐出,“怎么这么娇,亲你一会就受不住。”
兰姝急急切切将手指藏起,上面已被啃了好几道齿痕,一片嫣红,她娇嗔他几眼,“是夫君的错。”
小娘子贯是娇纵,即便是她的错处又如何?她总归是要将那些说不清,理还乱的责任归于他的。
玉人没跟她计较,他手执毛笔,沾取花瓣汁水,轻轻滑过雪白的莹肤,所到之处,惹来阵阵酥麻,“夫君……”
“朝朝可知旁人为何笑你?”玉人的嗓音有些沙哑,他往下凝视手中的笔,“朝朝的确不会开笔。润笔需要将毛笔全部浸泡于水中,水位需没过笔头,朝朝,可明白了?”
兰姝眼睁睁看着他将那根乌紫狼毫一点点推入水池,这一回,她深有体会。
“即便是多么上乘的笔,用之前,都需润上一润。朝朝,自己过来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