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如面柳如眉,兰姝不敢直视,她拼命挣扎想逃离他的怀抱,却被他一把捉住,“朝朝,听话,去握着。”
玉露沁香,兰姝清清楚楚地听见她的呼吸越发急促,不止她,圈她入怀的这人亦是如此。
“朝朝,乖乖听话。”
兰姝手一顿,差点打翻盛装花汁的白玉壶,壶上雕刻了一只眼神澄澈的白虎,甚是讨喜。壶口不大,但容纳一只毛笔却绰有余裕。
她方才手滑,毛笔上的水已被甩落几滴,白虎上顿时显现一道水痕。
“朝朝,拿稳了,别再撒了,还是说你想再揉一朵花?”
军令如山,兰姝不敢不听,她从他手中接过毛笔,颤巍巍地提着狼毫,将笔头完全浸泡在白玉壶内。
“夫,夫君,泡着了。”
著雨胭脂点点消,半开时节最妖娆。[1]
润笔需一盏茶,将笔润透了,润软了才可作画。胭脂花上水汽氤氲,时间一到,明棣就着她的手,与她一道握着狼毫往白玉壶口处刮了刮,残留在毛笔上的水渍被刮了大半,“朝朝……”
“父王!”
“嘶。”
屋门口传来明霞的叫喊,她今日才知,原来自己的父王也在书院,于是下了学她就一间间屋子寻了过来。
可算是被她找到了。
随着她的欢呼雀跃,明棣的额间冒起冷汗,明霞见她父王面上隐忍,正欲开口,却听明棣提高音量勒令她止住脚步。
“阿霞,转过去,数二十下再过来。”
明霞虽不理解,可她在明棣面前一向乖巧,就在她转身之际,耳边又传来她父王隐忍的抽气声。
“松些。”
明棣贴着兰姝的耳窝低语,岂料适得其反,兰姝颤着身子,浑身紧绷,雪肤渗出一层细细绵绵的汗。
从一数到二十,明霞口中即将念完二十个数,那边的檀郎谢女手慌脚乱,却半点都没有分离的迹象。
“夫君……”
明棣怀中的女郎怯生生的,她将脑袋一整个贴在他的胸膛上,紧紧圈着他的腰。她太紧张了,她二人与明霞不过几丈之隔。
身子得不到任何舒缓,他清晰地感受到兰姝心房扑动的声音,而他自己的丹田也聚集了一股热流。
“父王,您在教人画画吗?”
明霞数完之后,蹦蹦跳跳朝他俩走了过来。
“哈哈,父王,这个是王八吗?”明霞指着兰姝的佳作脱口而出。
童言无忌,兰姝羞愧难当,将头埋得更低了。早在明霞转身之际,她已经松了男子的腰,总不好叫明霞亲眼目睹她与明棣相拥的画面。
她双目凝视底下被掀开的红莲,一张小脸艳得似朱砂。
“凌小姐画的是荷花。”
明棣倾身过去,伸手抚了抚明霞的脑袋,耐声询问,“你母妃没来接你吗?”
在外人面前被她父王疼爱,明霞心中扬起一股快意,她只念着自己的高兴,并未细听屋里细微的噗嗤声。
她不再欣赏兰姝的画作,同她父王对上视线,眼睛扑闪扑闪,期待道:“霞儿想在书院再玩会。父王,霞儿可以和永乐公主玩吗?”
“当然可以。”
即便宫里传出他父皇欲封皇太女的消息,明棣却并未将宫里的永乐当回事。若是成年男子,他倒还有几分忌惮,不过一小骇罢了,既是明霞愿意同她玩,他对此无甚介怀。
得了明棣的认可,明霞心下了然。
但玩与被玩,存着天差地别,她想,她定会好好玩永乐的。
明霞离去之前,看了一眼满面潮红的两人,又朝宣纸上的王八望过去,戏谑道:“父王,您要好好教她哦。”
被一小孩嘲弄,兰姝羞愤欲死,她紧咬下唇,在明霞出了屋子之后,猛推他一把,“我要回家了。”
方才即便明霞过来了,她二人依旧紧紧相连,半点都分不开。
他俩像不肯分离的狗,连为一体的犬。
“朝朝……”
狼毫被他握在手上,他似是还欲教兰姝作画,羞得小娘子啐他一口,“明子璋!”
当年在宫女眼皮子底下戏弄她便罢了,今日他竟然当着爱女的面……
他伸手去摸明霞脑袋时,倾身之际,却也将桌上的毛笔又推进去了些。
她再也不想来上课了。
“朝朝,疼疼我。”
兰姝正欲撇下他离去,不料玉人剑眉微蹙,拉着她的素手仰视她,张口便向她求饶。
只手遮天又如何,不还是要求着她怜悯?小娘子何曾见过他这副模样。
想玩,想玩坏他。
兰姝抿抿唇,舔了舔嘴巴,她张口欲言,却在下一瞬坐了回去,双手揽住他的脖颈,娇娇怯怯献上自己的娇唇。
若是明霞回头,便可亲眼目睹,被她嘲弄的这位女子,正百般被她父王疼爱。
不止教她如何润笔,还教她男欢女爱。
兰姝早已将大敞的门抛之脑后,丝毫不顾及是否会有人再过来。
她尽情地同心上人亲吻,湿软畅意,此刻她只想同他一道寻欢作乐。
离去的明霞果真去寻了宝珠,她二人都在琴艺上颇有天赋,先生时常夸赞她俩。
可明霞众星捧月,她如何能容忍这个乡野丫头同自己一样?
“喂,岑宝珠,你娘画的王八真丑。”
“福康姐姐,你知道娘亲在哪里吗?”
宝珠远远地从小池塘边朝她跑了过来,旁人脖子上挂个金项圈,金璎珞,她倒好,直接将大铎的金印挂了上去。
那是宗帝的私印,不久前他特地命内务府打造了这个长命锁,惟愿宝珠活得长长久久,替她消灾辟邪。
“你脖子上挂着的是什么?”
明霞没见过这个物件,一把将它扯了下来。
小团子的双耳顿时被她刮蹭得微红,在日光底下清晰可见耳珠上的细微绒毛,她生得白净,白里透红,宛如含苞的菡萏。
宝珠抿抿唇,并未斥责她的粗鲁,“这个是老爷爷送珠儿的生辰礼物。”
“哼,你一个没人要的臭丫头,哪来的生辰,肯定是你偷的。”
扑通一声,明霞扬手就将那金印璎珞扔进了不远处的小池塘。
“宝珠没有,养母说过,宝珠的生辰是六月二十八。”
跟她解释完,小团子急匆匆地趴在池塘边掉眼泪,那是她收到的第一件生辰礼。
以往在岑家,她连兔子肉都吃不上,何谈过生辰?
明霞并未见过宗帝,她知道那是她的祖父,她也固然知晓,自己的父王与他之间矛盾颇深。
可她却私以为太极殿的皇爷爷同她才是一家人,他不该宠爱这个野丫头。若是他见了自己,肯定会更喜欢她的。
“哼,你自己没拿稳,可不要怪我。”
小团子哭得太过伤心,一把鼻涕一把泪,即便还是个稚童,却已隐隐可见日后的美貌。
“别哭了,给你看这个。”
明霞被她吵得心烦意乱,她伸手猛拉一把,害她趔趄几步,缓了几瞬后,宝珠方才站稳脚步。
“呜呜,福康姐姐,我的金璎珞……”
她二人的陪读都已家去了,此处唯有她们两个。若是明霞同上回一样起了歹心,那个深不见底的小池塘怕是要就此吞了小团子的性命。
王府里的猫被养得一身肥膘,它们却野性难驯,时不时捉几个蝴蝶和老鼠玩一玩,闹一闹。明霞观猫有感,她要做猫,她要玩坏宝珠这只玉腰奴。
明霞并未骗她,当真展开掌心,她小小的巴掌上躺着一只黑色的老虎。
“哇,小老虎,福康姐姐,好好看!”
说罢,小团子伸手就想去摸上一摸。
“岑宝珠,你脏死了,不许你碰。”
她冷酷无情地举起小手,任凭宝珠对她投向可怜巴巴的眼神,她却无动于衷。
“哼,知道这是什么吗?”
“是小老虎!”
“没见识,这可是墨玉!”明霞眼中越发不屑,“给我站好,不许踮着脚举手。”
宝珠掩下心中欢喜,“嗯嗯,福康姐姐,宝珠站好了。”
小团子眸光闪闪,方才她哭得狠,两颊上还残留着两道清痕,一看就是狠狠哭过了。她仿佛不知明霞眼里的嫌恶,同她挨得紧紧的,专心致志地凝着她高举的手。
“哼,你可别把眼泪和鼻涕流到本郡主的手上。”
宝珠忙点点头,她渴望再一睹小老虎的风采。
“喏,看吧。”
明霞缓缓将手腕放下,她手里的那枚黑虎威严肃穆,浑身散发着霸王之气,半点不像宝珠口中的小老虎。
“福康姐姐,真好看。”
“那当然,这可是我母妃……”明霞的眼睛骨碌一转,清清嗓子道:“我母妃送给我的,好看吧,比你那个破金印可好多了。”
宝珠这回没有附和她,小老虎虽然好看,可却不是她的。再说了,那个金印是老爷爷送给她的,老爷爷还说了,礼轻情意重,不可计较礼物的贵重与否。
“哼,岑宝珠,你不是也有娘亲吗,叫她给你送一个。”
饶是这没见过世面的野丫头,也知晓明霞手里的物件珍贵。
而明霞仿佛是怕她怯于开口,拽着宝珠往讲堂那边去了,“你娘画的王八真丑,还要我父王单独指导她呢。”
说罢,她的小脸一皱,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她又想不明白,“岑宝珠,你真胖,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