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子!天生的下流胚子!
“还不快跪下!”荔香将蕙奴拽了过来。
蕙奴低头,老老实实跪了下去,“奴婢见过小姐。”
她认了先皇后身边的姑姑做干娘,从小受了那姑姑悉心调教,连沐浴都特意要了应季花儿来,养得身有暗香。在外逢人都说是从河东霍家出来的,眼下见了这位霍娘子,莫名心虚。
她听姑姑说过如今霍家夫人的性情,最是掐尖要强,养出来的娘子只怕也大差不差,心里的算计不会少,手段更不会缺。
既然将她叫到这少有人行走的偏殿来,只怕没安什么好心。
所以她用东宫里头规矩多,脱不开身,推脱了一次。
但没推脱过。
姑姑得知了后,赶来劝她要尽早在这位娘子面前讨个好,别惹恼了她。
这位娘子定然会入东宫,她又是殿下身边第一个房里人,同为霍家出来的,两人并非一定要针锋相对。
她听话来了,没想到当即就被立了个下马威。
霍芷打量着她,心里一个劲儿冷笑,这副可怜模样做给谁看?
“抬头。听说你新近得了殿下的宠爱,为了你,殿下可是将长阁殿送来的人原封不动还了回去。你好大的本事。”
蕙奴颤巍巍抬起头来,刚要解释,还没看清她的人脸,便被荔香一巴掌打在脸上,清脆又响厉,“下贱奴婢!胆敢勾引殿下!不要脸!”
蕙奴头偏到了一侧,脸上立刻显出红印,却不敢躲,只是含泪道:“奴婢不敢,还请小姐明鉴,我并未勾引殿下,容安公公当夜突然下了吩咐,要我去……我此前并不知会去殿下身边服侍……”
“够了”,霍芷微微仰起头,淡淡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们在东宫里头本就是为殿下备下的,得了宠幸,也算你的福分。今日要你来,自然不是为了这个。荔香——”她让荔香从荷包里取出一枚黑丸,送到了蕙奴眼下。
“吃!”荔香见她犹犹豫豫,发狠道。
蕙奴一个瑟缩,想到姑姑和她说过的霍氏夫人的行事,凡是与家主行房的妾室,每次事后便会被赐下一丸,美名其曰可以更好服侍家主,天长日久了,若再想生育,却没法子了。
眼下的这枚黑丸,只怕就是那绝育的丸药了。
“吃不吃?还要我逼你不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荔香见她身形在闪躲,一下子钳住了她的下巴,要强给她塞进去。
蕙奴不敢和她动手,一个劲儿往后退,一直退到了殿里的圆柱子上,眼看那丸药就要塞进自己的嘴里了,她想到日后再怎么样也没办法生下殿下的孩子,即便真的受幸也没用了,想着就生出了一股力气,猛地推开了荔香,一路跪爬到了霍芷面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又一个头,“求小姐明察,当夜主子只是要我在身旁侍奉,他看了一夜的折子,我便在门后站了一夜,千真万确,奴婢不敢说谎!”
“是吗?”霍芷不置可否,也不知信没信,扭过头便对荔香道,“她不愿,你就干看着吗?什么时候你开始听起她的吩咐了。”
蕙奴惊恐地抬起头,面色惨白,她都将那夜发生了什么原原本本说出来了,这位娘子还不肯罢休吗?她这分明是要赶尽杀绝,不给人留半点后路。
眼见着荔香来撬开她的嘴了,蕙奴狠狠心将牙一咬道:“东宫之中,有许多小姐看不见的事,奴婢愿当小姐的眼目,将所见所闻通通告诉小姐,日后唯小姐马首是瞻!小姐只当身边多养了只猫儿狗儿,求小姐饶我!”
见她没什么反应,蕙奴心里发慌,头一仰,直接添了把猛火道:“奴婢敢说,有一件关于主子的事,小姐定然不知!”
霍芷没把她的话当回事,东宫里头有霍氏旧人在,她并不缺这一个。但看到那样笃定的眼神之后,她迟疑地顿了顿,想着听听也没什么,道:“你说。”
蕙奴大喜过望,连忙将自己那日看见了什么,通通告诉了她。
果然,刚听她的话,霍芷就神色大变,一脸难以置信地说了声“什么”,眼神里露出一丝慌乱,随后便丢下她在这里,和荔香匆匆离开了。
两浙钱塘地界,入了夜,大大小小的游船顺着江流而下,沿途游览江景。周围该还跟了数不尽的乌篷船,有什么吩咐便可以叫这些乌篷去办,来自自如。
夜色中,一只乌篷船快速靠近了某艘游船,对过暗语后,乌篷上的人爬上了游船,又经人通报后,方才入了上房里头。
“主子,有消息了,那些人是节度府里头出来的!”
烛光下,李珣手里拿着本书,看了眼赶来的程昱,问道:“查实了?”
“确凿无疑!主子让我们盯着那些刺客的尸首,守了四天之后,果然有人来收尸。一路跟过去,他们换了多次地方,还是入了节度府后门,应元直的地盘。”
“不要打草惊蛇,派人继续盯着。”
“是。”程昱出去了。
李珣继续看起书来。
他这次亲自来到两浙,才知道应元直在这个地方是如何一手遮天,竟能将他亲自查出来的账簿弄得不翼而飞,还敢派出刺客追杀。
看样子,竟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他留在两浙。
那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殿下!上京急令!”一声通报后,霍荣闯了进来,见人便将袖筒里的密旨取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呈上。
李珣接了过来,还没打开就猜到里头写了什么,真看见后,果然被他猜中。
应元直能当上这个节度使,多半是出于父皇对那位贵妃的愧疚。
他当初要杀贪下救灾粮的应元中,也是那位贵妃出来求情,说自己兄长乃是叫底下人所欺,没有贪图之心。
那女人不过哭了两声,父皇便心软了,要不是他让人行刑早了两日,只怕人就要放出来了。
但在这之后,那位贵妃依仗着死了兄长的委屈,变本加厉向父皇要了节度使的位子给应元直,现在又突然出来一封急令要他回京,只怕其中少不了那位贵妃的手笔。
不过是怕真查出什么,他先斩后奏,要了应元直的性命。
李珣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这封急令的用意,对霍荣道:“孤王要命你去做一件事,可有胆量。”
霍荣见殿下脸上的神情非同一般,不曾迟疑,脱口而出道:“臣姓霍,本就是殿下的人,殿下要臣去做什么,臣只有四字,义无反顾!”
“你的忠心孤王看在眼里,不必如此紧张”,李珣朝他淡淡一点头,“孤王明日便要返京,你留在两浙,和底下人继续盯着节度府,十日后再回。”
霍荣来了两浙这些日子,自知道这里事态严峻,听了这道命令没有退缩之意,反倒十分欣喜。
霍家人里,殿下只带了他来,未必不是存了考察之意。
若办好了这件事,日后跟在殿下身边,再往后,就是不可限量的前途了。
这也是母亲担心他安危不想他跟来、父亲一力要他前来的目的。
“臣定不辱所托!”
霍荣脸上万分激动。
李珣摆摆手,让他出去,又拿起了书看。
霍家人从河东而来,人不少,有用的不多。他挑了几个跟在自己身边,霍荣算其中佼佼者。
程昱位子被霍荣替了之后,又回到了主子身边,不过他一句话也没多问。
主子的一举一动都有深意,他见过多次,早已心悦诚服。
刚在门口守了一阵,又有上京的消息传来,听完后他敲了两声门。
“进。”
“主子,那里传来的。”程昱说的含糊,实际上也很难讲的清楚。
临行前主子让他分出人手去个地方,具体没说哪里,只说要隐匿功夫好的。
他安排了人后,主子才说是去齐国公府守着。
当时他脸上露出了诧异。齐国公忠心耿耿,主子这是怀疑他有异心?
主子看见了,少见地多吩咐了句,“跟在里头的人身后,别让她再惹事,麻烦。”
她?国公府里头总共就那三位,不是齐国公,也不可能是国公夫人,想来想去,也就只剩下那位薛娘子。
程昱暗道,看来主子是真的怕这位娘子惹麻烦,齐国公又是重臣,主子有时确实难办。
他明白过来,安排了人手下去。
今夜果然就传来消息,那位薛娘子想主子想得狠了,竟天天去东宫门前问主子回来了没有,这样行事,实在配不上国公府娘子的身份,也看不出是个大家闺秀。
他一说完,李珣握着折子的手微微一顿,想到那人每日到东宫来的日子,勤恳得像个在东宫当值的宫女,有时摔了也不知疼,只是笑,不知整日在想什么。
有次她俏生生地冲到他跟前,满身薰笼的烟火气,差点就撞到了他怀里。那么小小一团,却好像个小牛犊,浑身使不完的力气……
他嗤笑了声,“小儿行径”。
程昱想到那次在主子脸上见到的笑,不敢接话,他总不能跟着主子的话说是……只提议道:“不如臣让人知会齐国公一声,让他对薛娘子多加管束?”
李珣放下折子,揉了揉眉心,看上去确实不堪其扰,“随你。”
第15章 还值不值得。
自那日从东宫回来后,薛明英就一直呆在家里。
但并非外人猜测的那样,每日只是溺在难堪里头,而是守在了上房,陪着母亲养病。
一听见耳边有掀帘子的声音,还闻见股苦味,薛明英撇过头看了眼,果然是秦妈妈端了药来,她轻推了下母亲的手臂,“娘,醒醒。”
薛玉柔倦倦地醒来,眼底有圈青黑,见了薛明英道:“你这孩子,不是要你回房吗?整日闻这股药味,也不难受。”
薛明英笑吟吟地扶了她起来,往她身后垫了个引枕,“我想陪着娘。还有,要不换个大夫罢?他开的药真的太苦了。”
薛玉柔喝药的动作停了下来,看向她道:“你尝过?”
“我尝了一口,就一小口。”薛明英想起那个味道,脸皱在了一起,至今都还记得,苦得舌根都要不是自己的了,吃几块糖都缓不过来。
见她这个样子,薛玉柔笑出声来,没几声却牵动了肺气,当即咳嗽起来,秦妈妈一手拿药,一手替她拍着背,薛明英赶紧拿了帕子来让她使。
接连咳了七八声,薛玉柔才平息下来,捧起瓷碗将剩下的药一饮而尽,脏帕子也给了秦妈妈,缓缓靠在了引枕上。
薛明英将绒毯给她盖上,坐在她身边看着,并不说话。
平日里爱缠着母亲的她,这时显得格外安静,懂事地坐在那儿,连呼吸都悄悄地放轻了。
秦妈妈看在眼里,又看见小姐身上的裙腰松了些,瘦了,偏又那样巴巴地看着夫人,仿佛是个害怕叫人抛下的孩子……她看了不忍心,低下头,慢慢地出去了。
每逢入冬,夫人总会病上很长一段时间,但从来没像这次这样,喝了药好像也不管用。
小姐也从来没像这次这样安静过。
今年冬天,莫名就变得比往年格外难熬起来。
薛玉柔缓过来后,睁开眼,见她那个贴着自己的眼神,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她小时候,每次自己病了,她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生怕自己离开一样。
“怎么了阿英?娘不是好好的吗?”薛玉柔拉住她的手,细细地摩挲着,又想起她刚才的话,温声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要尝药?吐掉了没有?”
薛明英向她偎得近了些,但不敢像平时那样全身靠在她身上,垂着眼道:“娘每天都面不改色地喝,我还以为没有闻起来苦,想尝尝,就试着尝了一口。”
咽下去的时候,她甚至被吓了一跳,原来世上真有这么苦的东西,苦到能让人忘记所有的难过,只想着要吃些甜的压下去。
可恰恰也因为这样,有几次她看着秦妈妈端进药来,甚至想说,要不给她也来一碗。
苦是真的苦,忘记也是真的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