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子虽未到过上京,两年前已被封为安宁公主,享食邑两千户,这道圣旨里头又加了三千,在整个大晏都没先例。
还将新任岭南都督崔延昭加封为镇国公,即刻入京,摄政暂代政务。
薛明英再是不懂,也知那人草拟这道圣旨时,是想让哥哥从岭南到上京,护着那个孩子。
和那封给程昱的信一样,确实像在托孤。
进来后看到的种种,让她觉得也许他真的病得很重……
想着,薛明英耳边传来脚步声,她抿唇转身,却看到个绛袍玄冠,过了四年后不改威凛的那人。
看上去不像病笃,像才教训了人,肆意地倾泻过帝王威仪,中气十足的模样。
薛明英呼吸窒了窒,熟悉的压抑迅速笼罩心头。
——他又骗了她。
李珣过了四年再见到她,没舍得从她脸上挪开,他比谁都珍惜她还活着,也比谁都想她。
见她往后退了步,政事之余爱琢磨她想些什么的他,早已能猜透她的念头,忙解释道:“他们不算说谎,前些日子,朕确实生了场病,对你和孩子做了些安排,只不过如今好了。你放心,朕不会再骗你,四年来,朕是不是没再逼你……”
薛明英背过了身,又看见了那道称得上托孤的圣旨,意识慢慢回笼,知道他这些话其实不假,眼圈红了红,心中莫名难受。
他确实做到了,不见她,不打扰他。
即便他重病,也没打算告诉她,只是悄悄准备好一切。
李珣以为她不信,怕她气坏了身子,也就没再说,想着她若要走,他就给她安排,走近却听见了一声细微的哽咽。
高大的帝王手足无措起来,想抱她又怕她抗拒,只是见她身子细颤,还是没忍住,将她轻轻拥到了怀里,忍着将她深深埋入的冲动,柔声认错道:“是朕不好,是我不好。”
他在她面前早已不再是个帝王,只是个盼她喜乐无忧的普通郎君,为了她,他可以克制自己的思念和欲望,让她得偿所愿。
薛明英听到这句话,听到这样的语气,不知为何,哭得越发厉害了,却不想在他面前让自己狼狈,紧紧咬住了下唇,脸湿地像洗过。
李珣想到她生产的那一幕,也是这般,下唇咬得青紫,眼中多了不少刺痛的红意。他用指腹揉着,让她别咬这般软的唇,会疼,又道:“真要咬,英英咬朕可好?”
又是发柔地像是哄孩子的语气。
薛明英齿一松,扭过了头去。
李珣望着她湿漉漉的侧脸,俯身吻去她的泪珠,像在给她吮着伤。
他温柔得不像话,薛明英心尖一颤,觉得两人不该这般,自己也有些失态了,怎么能在他面前哭。
正要推开他,门外传来道急切的清脆稚声,“娘!你在哪里?”
薛明英一下子推开他,从他怀里出来。
李珣给她递去帕子,见她不大情愿地接下,仿佛要人哄才肯受用的模样,心中莫名熨帖得紧,只觉本就该这样。他早该宠着她,爱着她。
李韶已闯了进来,见到两人一起站着,眼睛兀得一亮,迈着短腿跑过来道:“娘!”
眼还偷偷瞥了那人一眼。
那人在这里好像有点不一样,比在家里看着高。
薛明英也跟着看了眼,眼还有些红,压着声发狠道:“你确实不好,李珣,你很不好,你活该,活该……”
双唇颤了颤,到底没说出病死两个字。
那个孩子已到了跟前,她牵了便走,不打算多留。
既然他病好了,她没道理在上京多呆。
李珣心中隐痛,眼底闪过些许水色,却又庆幸如今还能听见她这般叫他,哪怕是恨、哪怕是诅咒。
他大步追了上去。
“英英!”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