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玄阳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陆寒吹灭蜡烛,月光透过窗纸漏进来,在残卷上投下银边。
他摸着卷上的剑纹,忽然想起小哑巴画的轨迹,想起青阳子说的“守心诀”,想起苏璃递来烤红薯时掌心的温度。
今夜,该试试了。
月光在窗纸上漫成银河时,陆寒将《问剑十三式》残卷平铺在床沿。
卷首“守心诀”三个古篆在夜色里泛着幽光,他指尖抚过那些被金漆补过的卷角,喉结动了动。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体内那团乱撞的剑意,或许能被驯成温火。
盘膝坐定,他按卷中要诀将意识沉入丹田。
果然,那团总爱横冲直撞的剑意不再暴躁,反而在识海里轻轻颤了颤,像被挠到痒处的幼兽。
陆寒心头一松,试着用内息引着它沿“问天”式轨迹流转:“以心为剑,以月为锋”,他默念着,窗外的月光仿佛顺着眼睫渗进经脉,将剑意裹成一缕银线。
当银线掠过膻中穴时,他突然闷哼一声。
那缕剑意竟主动缠上他的内息,像藤蔓攀竹般缓缓攀升。
额角渗出薄汗,他却想起铁匠铺师父的话:“锻铁要顺着火候走”,于是放缓呼吸,任由剑意顺着残卷脉络游走。
第一式收尾时,他睁开眼,眼底有星芒闪过:“原来如此......不是压制,是引导。”
从前被撞得生疼的经脉此刻像被温酒熨过,他这才明白,自己总想着“镇住”剑意,倒像用铁钳硬夹烧红的铁块,越夹越烫。
如今顺着引,反而得了几分默契。
月光移过窗棂三寸时,他已练完第十式。
剑意愈发温驯,每次流转到丹田都会轻轻撞他识海,像讨赏的幼兽。
陆寒被逗得勾了勾嘴角,翻到最后一页,“问心”式剑图上的剑修眉眼竟与他有几分相似。
“收势时引天地气入剑脊......”
他默念着,指尖按在床沿,忽然察觉整间屋子的灵气都往掌心涌。
青雾般的灵气顺着指尖钻入经脉,与剑意缠绕成更明亮的银线。
当最后一个周天完成时,识海“轰”地一声,薄纱似的屏障应声而破。
“吾主......你终于回来了。”
沙哑的女声炸响在脑海,陆寒猛地睁眼,瞳孔收缩成针尖。
他看见右手虚握着一团淡青色光团,光中隐约有剑形轮廓。
正是那日悬崖边见过的上古剑灵!
灵气从他体内喷涌而出,撞得窗纸哗哗作响,房梁积灰簌簌落下,连院外的老槐树都被震得枝桠乱颤。
此时玄阳子正坐在偏殿喝茶,茶盏刚送到唇边便“当啷”落地。
他猛地站起,指尖掐进掌心。
外门弟子区方向传来的灵气波动里,裹着一丝让他后颈发凉的熟悉气息。
“逆剑......”
他咬牙切齿,茶渍溅在玄色道袍上。
“果然那小崽子藏着这东西!”
“来人!”
他掀翻案几,震得烛火摇晃。
“去执法堂叫人,带捆仙索和锁魂钉!”
门外弟子被动静吓得踉跄,玄阳子已抓起腰间执法令,眼中阴鸷如蛇:“不能再等了,必须在剑完全苏醒前,把陆寒带回刑堂!”
藏书阁的小哑巴正蹲在窗台上。
他早听见山风里那股不寻常的灵气波动,炭笔在怀里焐得温热。
摸出白天藏在瓦缝里的纸条,他用舌尖润了润笔尖,在月光下快速画出新的轨迹。
正是陆寒刚才练剑时剑意游走的路线,最后重重画了个圈,圈里歪歪扭扭写着“小心”。
他顺着房檐溜到陆寒窗下,踮脚把纸条塞进门槛缝。
刚要跑,远处传来急促脚步声,小哑巴机灵地缩进水缸后,看着玄阳子带着执法弟子从拐角冲过,这才拍拍灰,像小耗子似的溜回藏书阁。
陆寒仍盯着掌心渐淡的光团,喉咙发紧。
这声音与悬崖边虚影的声音分毫不差!
“你......”
他对着空气轻声问,光团却已消散,只剩一缕剑意温柔蹭着识海,像在安抚。
窗外风声渐歇,他注意到门槛下露出的纸边。
捡起一看,月光下清晰的轨迹图和“小心”二字让他心头一暖。
是小哑巴的提醒。
捏着纸条抬头,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晨钟清响从山顶传来。
他将残卷收进怀里,指尖触到卷角金漆,想起青阳子的话,又想起剑灵的呼唤。
推门而出时,山风卷起衣摆,他望着渐亮的天色,眼中锐光一闪。
今日的剑气,该让所有人看看了。
第35章 谁说老爹不会整活儿
晨雾未散时,陆寒已立在演武场中央。
他掌心还残留着昨夜剑灵苏醒时的温热,《问剑十三式》的剑招在识海自动流转,像是被谁握着手腕从头过了一遍。
腰间铁剑未出鞘,指节却先抵上了剑柄。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这柄跟着养父打了三年铁的粗笨长剑,竟有几分与自己心意相通的意思。
“起!”
第一式“开云”挥出时,风突然变了方向。
晨雾被剑气犁出一道透明的轨迹,场边百年老松的针叶簌簌坠落,竟在半空排成了剑形。
陆寒能清晰感觉到,那缕沉睡的剑意正顺着手臂往上窜,在丹田处打了个转,又温驯地退回识海。
不再是昨夜的狂躁,倒像是被安抚过的幼兽。
“好!”
高处传来击掌声。
青阳子负手立在观剑台檐角,白眉被剑气带得微微扬起。
他望着场中少年舒展的剑姿,喉结动了动——那招“穿月”的弧度,与他当年在古籍里见过的上古剑修画像,竟有七分相似。
“看来剑灵已不再躁动。”
他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牌,那是掌门前日交给他的,说是“密切留意陆寒动向”。
演武场另一侧,周衡的茶盏重重磕在石桌上。
他望着被剑气掀飞的石锁,后槽牙咬得发疼。
昨夜玄阳子踹开他房门时,那股阴寒的气息还萦绕在鼻尖——“逆剑现世,必乱宗门”,玄阳子的话像根刺扎在他心口。
作为外门执事,他比谁都清楚陆寒这三个月的异数。
从连引气都费劲的杂役,到能引动天地灵气的练气巅峰,若不是那剑灵作祟,哪有这等怪事?
“不能再拖了。”
周衡捏着茶盏的手青筋暴起。
“我这就去通传掌门,让执法堂……”
“不必。”
玄阳子不知何时立在他身后,玄色道袍沾着晨露,腰间执法令泛着冷光。
“明日比武大会,人最多的时候动手。”
他指节叩了叩石桌。
“当众封印,既断了他的依仗,也堵了那些说他是天才的嘴。”
演武场的喧闹声突然远了。
陆寒收剑时,发现掌心沁出薄汗。
刚才那招“裂星”,他分明听见了剑灵的轻笑。
不是昨夜的沙哑,倒像是极轻极软的叹息。
“这样便对了”。
他低头擦剑,余光瞥见小哑巴正扒着场边的篱笆,见他望过来,立刻缩成一团,怀里露出半截纸角。
“跟我来。”
陆寒把铁剑插回石墩,转身往自己的竹屋走。
他听见身后细碎的脚步声,像小老鼠啃米,走三步停两步。
推开门时,小哑巴已经蹲在门槛上,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团,展开来是歪歪扭扭的炭笔画:擂台,插着“小心”两个字,旁边还画了条张牙舞爪的蛇。
“是玄阳子?”
陆寒蹲下来,与他平视。
小哑巴猛点头,手指在自己脖子上划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