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月光被云层遮住一半时,陆寒正站在当年被赶出门的石墩前。
苏小璃递来的药盏尚有余温,他却未饮,目光落在大柱哥新劈的柴堆上。
那堆柴码放得方方正正,比有些外门弟子的剑穗还要齐整。
“寒子。”
苏小璃的净莲眼突然泛起金光。
“后山有七股怨气正在汇聚。”
她指尖按在他手腕上。
“是玄真子的鬼火,还有白眉的拂尘咒……他们要对大柱哥动手。”
陆寒的守道剑突然离鞘三寸,剑气割碎了半片云。
他转身时,月光恰好穿透云层,照在他腰间的剑纹上。
那是上古剑灵留下的印记,此刻正如同活过来的星子,在他周身流转。
“去吩咐风铃儿将典籍阁妥善锁好。”
他向苏小璃说道,其声如经淬冰,冷冽异常:“再让王婶把新收的弟子带至膳堂,告知他们有糖葫芦可食。”
苏小璃离去后,他独自朝着演武场走去。
途经钟楼时,他轻轻抚摸着那斑驳的钟壁——十年之前,他曾在此处替杂役弟子受过惩罚,每一道刻痕皆沾染着凡人的鲜血。
此刻,钟壁陡然发烫,似在回应他的心跳。
子时三刻,演武场的聚灵阵果然黯淡了几分。
白眉长老带领着六名长老自阴影中现身时,恰好看见大柱哥蹲坐在台阶上啃食玉米,脚边还放置着半坛他偷来的烧刀子。
“动手!”
灰袍长老一声怒吼,七道法术同时朝着大柱哥砸去。
然而,法术在距离大柱哥三尺之处突然凝滞不动。
陆寒的身影从月光中缓缓走出,剑纹在他身周交织成一张光网。
守道剑嗡鸣着悬浮于头顶,剑尖指向灰袍长老,道:“是谁准许你们,将凡人的性命随意试探?”
白眉长老的拂尘刚刚扬起半寸,便被剑气绞成了碎片。
玄真子的鬼火刚从灯口窜出,就被剑纹吸纳得一干二净。
陆寒每迈出一步,剑纹便明亮一分,最终整座演武场都被星光所笼罩,就连大柱哥啃食玉米留下的碎屑也泛着金光。
“规则已然改变。”
他的声音犹如剑刃擦过玉璧,清脆而冷冽。
“昔日你们宣称‘凡无灵根者不得入道’,如今我言‘凡有护道心者皆可证道’。”
他的目光扫过瘫坐在地的长老们。
“无法适应之人……”
剑纹突然急剧暴涨,将他们的储物袋全部震开,里面的灵晶、丹药,甚至当年克扣杂役的账本,都滚落一地,。
“就应当被淘汰。”
众人皆噤若寒蝉之时,山门外突然传来“啪”的一声。
那是一封封有金印的挑战书,被掷于青石板上。
陆寒弯腰将其拾起,封皮上“苍梧宗”三个大字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忆起三日前苏小璃所言:“七大宗门的人近日总是在镇外徘徊,看我们的眼神仿若看待一块肥肉。”
晚风轻轻掀起他的衣角,远处传来王婶呼喊大柱哥吃饭的声音。
陆寒望着山脚下星星点点的灯火,忽然忆起儿时在铁匠铺的夜晚。
父亲敲击着铁砧,火星四溅,宛如满天星辰,母亲端来的热粥里,总是漂浮着一片他最喜爱的腌萝卜。
“寒子?”
苏小璃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大柱哥说膳堂的糖葫芦数量不足,难以分配,需你前去说情。”
陆寒转身,将挑战书塞入袖中。
他望着苏小璃眼中的光芒,突然露出笑容:“好,先去安抚孩子们。”
山风拂过他的发梢,守道剑在鞘中轻轻颤动。
无人察觉,他袖中挑战书的边角,沾染着一丝极淡的铁屑。
那是镇外老铁匠铺的气息,是他永远无法忘怀的凡人的烟火气。
第279章 我回村修炉子,结果全村都成剑修了(全书完)
青石板路闪烁着晨露的微光,陆寒伫立在铁匠铺前,抬头凝望那块掉漆的“陆记铁铺”招牌。
微风拂动,掀起他的衣角,一缕熟悉的铁锈味萦绕于鼻尖。
那是父亲往昔使用二十年的砧石所散发的气息,是母亲常在灶间熬煮的玉米粥的香气,是他从小到大最为安心的烟火氛围。
“吱呀——”
他推开半朽的木门,积尘簌簌地落在肩头。
墙角那口有裂缝的风箱依旧在原处,砧石上还留存着父亲最后一次打铁时崩出的凹痕。
陆寒伸手轻抚那冰凉的铁面,突然听闻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寒哥!”
扎着羊角辫的小毛手持一根烧火棍冲了进来,棍尖还沾着灶膛里的黑灰。
跟在他身后的五六个孩子挤在门槛处,有的举着木勺,有的攥着晾衣杆,一双双眼睛明亮如星子。
“我们在练剑!”
小毛踮起脚比划了一个劈砍的动作,烧火棍尖竟真的窜起半寸淡金色的光芒,“就像你那天在演武场那般!”
陆寒手中的铁锤“当啷”一声落地。
他蹲下身子,指尖轻轻触碰小毛棍尖的光芒——温热的,带着一股熟悉的剑纹气息。
再看其他孩子,晾衣杆上凝聚着若有若无的光网,木勺边缘泛着细碎的星芒,就连最胆小的阿珠攥着的棉花团,竟也裹着一层薄如蝉翼的剑气。
“寒哥你看!”
阿珠突然张开手,棉花团“呼”地飘起,在她掌心转了个圈。
“我刚才想着……想着别让它掉在地上,它就飞起来了!”
陆寒喉结动了动。
他忆起三日前在演武场所言——“凡有护道心者皆可证道”。
彼时,长老们视其为疯言疯语,可此刻,望着这些连灵根都没有的孩子,望着他们眼中纯粹的期待,他蓦地觉得那并非疯话,而是一颗种子。
“寒子!”
苏小璃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陆寒转头,只见她站在老槐树下,身后簇拥着七八个头发斑白的老人。
李大爷拄着拐棍,王婶攥着一个布包,就连总说“修行是年轻人的事”的张木匠,此刻也直勾勾地盯着他,眼中闪烁着一簇小火苗。
“我们也想学。”
王婶走上前,布包“哗啦”一声打开,里面是半袋新晒的干枣。
“昨儿夜里我给小孙子盖被子,看见他手心里有光。我便寻思……当年你爹给我修锅,手被铁水烫出泡都没喊疼;你娘给我送热粥,大冬天走二里路粥都没凉。你们陆家护佑咱村几十年,如今轮到我们守护自己了。”
陆寒的指节因用力而捏得发白。
他看向苏小璃,彼时苏小璃正眯起双眼,指尖轻轻按压在眉心处。
淡绿色的光芒自她眼底缓缓弥漫开来,净莲眼运转时所特有的莲花纹路在其瞳孔中若有若无地闪现。
“寒哥,你看。”
苏小璃声音颤抖,拉过他的手,将其按在王婶的手腕上。
“他们的经脉之中……有灵气。并非是聚灵阵灌注进去的,而是从心口、从骨头缝里自行生长出来的。”
陆寒的掌心触碰到王婶的皮肤。
那是一双常年从事纳鞋底劳作的手,粗糙得如同老树皮一般,然而皮下的血脉之中,确实有细若游丝的光芒在流动。
那光芒带着一种温暖的钝感,并不像修士的灵气那般锋利,反倒如同……
如同当年母亲熬粥时,灶膛里缓缓升腾而起的热气。
“这是……”
“凡道剑纹。”
苏小璃收回手,莲花纹路逐渐隐没不见。
“他们未曾学习过任何功法,甚至连灵气是什么都不清楚。但他们守护孩子、坚守村子、铭记他人的恩情……这些念头交织在一起,便成为了剑纹的根基。”
她忽然露出笑容,眼尾泛着水光。
“你看李大爷——”
陆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李大爷正蹲在地上,用枯枝在泥土中描绘着什么。
凑近细看,那些歪歪扭扭的痕迹竟与他当年在演武场布下的剑纹阵图有七成相似。
“我当时就想着,当年寒子他爹给我修理犁头,那铁砧敲击得‘叮叮当当’,火星溅落如同星星一般。”
李大爷搓了搓手,用枯枝在泥土中又添了一道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