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握紧腰间的残剑,能感觉到剑纹之下有什么东西在苏醒,宛如沉睡的巨龙抖落了鳞片上的尘埃。
裂隙深处的黑雾突然翻涌得更为急切。
陆寒深吸一口气,残剑嗡鸣出鞘。
他能听见身后大柱哥的屠刀出鞘之声,风铃儿的丝线震颤之声,苏小璃的净莲眼转动之声——这些声音裹挟着人间的温度,顺着剑纹往他心口钻。
他忆起镇子里的灯火,小丫头的红薯,王铁匠的铁砧。
原来所谓信仰,从来不是虚幻的光芒,而是这些具体的、带着体温的牵挂。
“来了。”
他低喝一声,残剑划出银弧,斩开裂隙前的圣火屏障。
而在镇子的方向,晨雾中飘来若有若无的诵经声。
早起的老秀才跪在香案前,手持三柱新香;小丫头把最后半块红薯塞进李婶手中,踮起脚尖往香案上添了把干柴;王铁匠抡起铁砧,一下又一下地砸在新铸的铜锣上——“咚!咚!咚!”
那是他们在为陆寒计数,三炷香的时限,每一声铜锣,都是人间的心跳。
第273章 我请老百姓来修仙,结果他们真飞升了
陆寒自裂隙中退出时,晨雾正悄然漫过镇口的老槐树。
他身着的玄衣沾染着星点黑灰,残剑在掌心微微发烫。
方才裂隙深处的圣火果然在蓄积力量,倘若不是剑灵及时示警,那团裹挟着上古杀念的火焰足以将他灼烧成灰烬。
然而此刻,他无暇查看自身伤势,目光越过守在裂隙外的三人,落在镇子方向袅袅升起的炊烟上。
那里传来敲锣之声、孩童的欢笑声,还有王铁匠铁砧撞击的清脆声响。
这些声音宛如一根细弦,正轻轻拨弄着他腕间的剑纹。
“陆寒!”
苏小璃的声音裹挟着药香传来。
她发间的青玉簪子闪烁了一下,净莲眼在晨雾中泛着淡金色的光芒,说道:“镇东头的老秀才说,你昨日所教的‘凡道剑纹·信仰态’,有人尝试成功了。”
陆寒脚步为之一顿。
他忆起昨日深夜,自己坐在铁匠铺的矮凳上,面对围拢过来的二十几个村民,将从剑灵残魂中翻找出的晦涩口诀,翻译成“想想你最牵挂之人,把念头如同锻铁一般打进骨头缝里”。
彼时,大柱哥蹲在门槛边啃食红薯,嘟囔着“修仙不就是打铁?我每日都在做”,小丫头攥着半块烤糊的红薯塞到他手中,说“我想我娘”。
“人在何处?”
他声音有些发紧。
“村西晒谷场。”
大柱哥将屠刀扛在肩上,血渍已然结痂。
“我刚刚去看过,李婶那老婆子,方才举着晒谷叉,叉尖冒出了寸长的白气。”
他咧嘴而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
“与你那剑纹所冒之光相似。”
陆寒的心跳陡然加快了半拍。
他想起三天前在山巅,剑灵曾言“凡道最忌执念,但最为浓烈的执念,恰恰是天地漏下的光芒”。
原来那些被宗门修士嗤笑为“愚夫愚妇的痴念”,竟是开启修仙之门的钥匙?
晒谷场的青石板被晨露浸湿,二十几个村民或坐或站,最前排的老秀才正攥着香灰在地上绘制符文,正是陆寒所教剑纹的简化版本。
李婶的晒谷叉斜插在土里,叉尖的白气愈发浓郁,宛如一根细针般直刺向天空;旁边的放牛娃阿牛握着一根树枝,眉心跳动得厉害,树枝尖竟凝聚出豆大的灵气团,“啪”的一声砸落在他脚边,溅起一小片尘土。
“陆小先生!”
老秀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灰白的胡子抖动不已。
“我依照你所说,想着我那在城里当账房的孙子,结果这剑纹……”
他抬起布满老茧的手,掌心淡青色的纹路正随着呼吸明灭闪烁。
“它活了!”
陆寒喉头一阵哽咽。
他看见李婶眼角的泪水砸落在青石板上,看见阿牛咧嘴笑着流出了鼻涕泡,看见王铁匠抡着铁砧的手停在半空,铁砧表面竟浮现出一层若有若无的剑气。
这些曾被宗门视为“无灵根、无资质”的凡人,此刻身上散发的光芒,比任何金丹修士的法袍都要耀眼。
“原来修仙并非宗门的专属。”
苏小璃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她净莲眼中的金芒愈发强盛,倒映着场中跃动的灵气,说道:“他们的执念,比任何灵根都要纯粹。”
话音未落,破空之声突然撕裂了晨雾。
三道黑影自树顶扑下,腰间悬挂的骷髅玉佩闪烁着幽绿的磷光,是混沌会的刺客。
为首的刀疤脸咧嘴笑道:“找了三日,原来都在此处聚集!”
他手中短刃一挥,一道黑芒径直刺向阿牛的后心。
“滚!”
大柱哥的屠刀带着风声砸落下来。
刀背撞在短刃上,火星四溅。
然而此次与往日迥异,屠刀嗡嗡作响且震颤不已,刀身竟浮现出青金色的纹路,宛如经过重新锻造的玄铁一般。
刀疤脸的短刃“咔”的一声断为两截,大柱哥趁势一脚踢在他胸口,径直将其踹进了晒谷场旁的菜地里。
“大柱哥?”
阿牛惊恐地躲到他身后。
大柱哥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不知何时,屠刀的刀柄变得冰冷,纹路顺着他的手臂向肩颈蔓延,好似一条复活的蛇。
他忆起昨夜守在陆寒房外,听闻里面传来剑灵的话语:“执念越盛,剑纹越坚”;忆起李婶给他送来的热粥,忆起小丫头往他怀里塞的红薯,忆起陆寒所说的“你身上有比灵根更珍贵的东西”。
“我并非天赋异禀。”
他转头对阿牛微笑,屠刀突然发出清脆的鸣声,刀身“嗡”的一声裂开,竟化作一柄缠着红绳的长剑。
“我只是……想要保护大家。”
长剑挥出的刹那,剑气撕裂了晨雾。
剩下的两名刺客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剑气钉在了老槐树上。
大柱哥甩了甩发酸的手腕,长剑自动飞回鞘中——剑鞘不知何时变成了用粗布包裹的竹筒,与他从前悬挂屠刀的位置分毫不差。
“手段高明。”
风铃儿的声音从树后传来。
她的指尖缠绕着半透明的丝线,每根丝线上都浮现着细碎的因果文。
“看来你的执念,比我预想的更为锐利。”
她走上前,将一缕丝线轻轻按压在陆寒掌心。
“这是因果丝的残段,能够助你将‘信仰态’转化为可传承的功法。记住,秩序从来都不是强者的专属。”
陆寒紧紧攥住丝线。
因果文顺着他的血管向上窜动,在识海里与剑灵残魂相撞,溅起点点金光。
他忽然明白,为何剑灵总说“人间最盛处,方是大道根”——这些被忽视的凡人,才是天地间最为坚韧的剑。
“小璃。”
他转头望向苏小璃。
她正凝视着大柱哥的长剑,净莲眼的金芒突然剧烈翻转,瞳孔深处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色。
“你看出什么了?”
苏小璃眨了眨眼,金芒隐入眼底。
她轻抚发间的青玉簪,轻声说道:“只是……感觉这些灵气,似乎在顺着某种纹路流动。”
她未曾说出的是,方才净莲眼所看到的,是大柱哥剑纹里缠绕着的、与陆寒腕间如出一辙的上古剑意。
风陡然增大。
镇东头的铜锣再度敲响。
“咚——”
这一声比往日更为沉重,仿佛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坎上。
陆寒望着场中仍在尝试的村民,望着大柱哥拍着阿牛后背微笑,望着风铃儿低头整理因果丝,忽然觉得,所谓“破局”,或许从来都不是将强敌斩尽杀绝,而是让被踩在泥里的人,都能够抬头仰望天空。
而在他视线不及之处,苏小璃的净莲眼再次泛起微光。
这一次,她看清了那些灵气流动的纹路——竟是一行行被岁月侵蚀的古字,写着“凡道不死,大世方生”。
苏小璃的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裙角。
她望着晒谷场上阿牛正笨拙地用树枝在地上描绘剑纹,少年指尖溢出的灵气如同萤火虫般飘向天空,突然灵光一闪般闭上双眼。
净莲眼在她眼底翻涌成金色漩涡,这一次她没有收敛力量——当神识如细针般刺入李婶的识海时,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妇人的魂魄竟不再是灰蒙蒙的混沌状态。
在淡金色的光晕里,一道细若游丝的纹路正沿着灵魂脉络生长,好似用最细的金箔粘贴上去的,每一道褶皱都与陆寒腕间的上古剑纹同频震颤。
“凡道烙印……”
她喃喃自语,指尖按压在发间青玉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