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渊颤抖着将残碑捧起,令人惊讶的是,残碑的裂痕中竟然显现出陆寒的面容,那眉眼透出的冷硬,与挥剑时如出一辙。
“宿命回响阵……”
白渊低声念着碑底的古篆字,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原来我这些年寻找的不是什么阵图,而是……是我自己。”
突然间,洞内的黑雾开始翻腾,白渊的眼珠子瞬间变得漆黑如墨。
他举起残碑猛地砸向地面,石屑四溅,与此同时,地面上逐渐显现出阵纹。
“陆寒,”
白渊的声音变得怪异,不再分得清男女。
“你以为躲在那些凡人之中就能安然无恙吗?想当年我连上古剑灵都能摧毁,更不用说现在了……”
“阿嚏!”
陆寒揉了揉鼻子,又将苏璃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苏璃仍旧处于昏迷状态,睫毛上挂着细薄的汗珠,宛如一只轻盈的小蝴蝶,似乎一阵风就能将汗珠吹散。
陆寒站起身,向火中添了一把柴,火星噼啪作响,连墙角的铁锤都被照亮。
小翠睡前将铁锤擦拭得锃亮,锤面上反射着跳动的火光,宛如一颗永不熄灭的小星星。
“陆大哥。”
院外传来老村长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和讨好。
陆寒推开门,望向祠堂方向,晨雾中隐约可见二三十人,手中捧着香烛。
即便是平日里挑剔的二牛,也端着一碗刚煮好的鸡蛋。
“这是怎么回事?”他皱起了眉头。
老村长搓着那裂了口子的手,指关节上还沾着泥土,说道:“自打您回到村里,村西头的瘟疫一下子就消失了,张婶家的孩子昨天都能下地跑了……大伙都说您是从天而降的神仙,要在祠堂里给您供上牌位。”
陆寒听了,后槽牙咬得酸溜溜的。
三个月前,他被人追杀,命悬一线。
是这些村民用草药救了他的命,还用铁砧为他藏剑。
但现在,他们看他的眼神变了,就像看待庙里的泥塑一样,带着敬畏和距离感。
“我不过是个打铁的。”
陆寒拽了拽皱巴巴的粗布衣裳,声音也变得温和了些。
“把香烛都收了吧,鸡蛋留着给孩子补身子。”
老村长唯唯诺诺地应着。
但陆寒一转身,还是听到身后传来小声的嘀咕:“你瞧他那双手,哪像个普通铁匠啊?”
“那天我瞅见他站在房顶上,月光下身上还放光呢……”
这些话就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在他的心口上。
他突然想起初次见到苏璃时,她也是这样看着他。
眼中带着探究,带着期待,但当他露出杀意时,她的眼中便充满了恐惧。
他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剑,剑鞘上还系着小翠用红绳缠的平安结,那红绳已经磨损得毛毛糙糙,但他感觉上面似乎还留有小翠掌心的温度。
夜已深沉。
陆寒巡查完篱笆,正想回屋时,眼角余光瞥见村东头老槐树下有个人影。
青莲婆婆坐在石凳上,桃木杖横放在膝盖上。
她整个人似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杖头不时闪过一道清光,宛如寒潭中跃出的鱼。
他刚想上前,那道光亮突然消失了。
青莲婆婆抬起头,月光洒在她半张脸上,她眼尾的皱纹里仿佛藏着什么,就像被封在琥珀中的星光。
“这天,要变了。”她的声音轻如叹息,却清晰地传入陆寒耳中。
“有些事情,是时候觉醒了。”
陆寒站在那里,望着老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之中。
远处传来公鸡报晓的声音,他伸手摸了摸胸口,那里藏着半块残碑,此刻正微微发热,仿佛在回应着遥远的呼唤。
老槐树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青莲婆婆膝盖上的桃木杖突然泛起一片清光,就像春天小溪破冰时,漫开的第一片涟漪。
她那干瘦的手指缓缓在杖身上摩挲,只见木纹中竟冒出细细的青色纹路,这些纹路仿佛有生命,沿着她的手背爬至胳膊,最后在手腕处聚成龙形的光印。
这龙形光印,正是她小时候随师父在药庐抄经时,总是忍不住凝视的《净莲志》插图中的图腾。
“净莲传人……”
她闭上双眼,喉咙里发出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仿佛是记忆深处的另一个自己在低语。
“千年的劫数啊,已经轮回七次,今日是时候觉醒了。”
桃木杖突然爆发出清亮的光芒,将她整个人包围在一片青玉色的雾气之中。
再看那杖头,原本刻出的莲花纹路缓缓展开,露出内藏的半块玉珏。这块玉珏与陆寒胸口的残碑遥相呼应。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眼中闪烁着超凡脱俗的清亮光芒。
她的目光扫过陆寒的屋子,窗纸上印着他在床前守候的影子,如同风雨中坚韧不拔的老松。
她轻声向空处说道:“孩子,你背负的剑并非枷锁,它是一把能斩断宿命的利剑。”
她的话音未落,那清亮的光芒突然缩回杖内,只剩下杖头莲花泛着淡淡的青光。
她扶着石凳站起身,桃木杖触地的瞬间,晨雾仿佛被无形之手推开,向两侧散去,露出东边天际的鱼肚白。
陆寒在屋内听到动静时,正为苏璃号脉。
她的脉搏微弱如游丝。就在他欲抽回手之际,那只冰凉的手突然紧握他的手心,指甲几乎掐入肉中。
“别回头。”
苏璃艰难地从喉咙挤出这句话,声音沙哑至极,睫毛剧烈颤抖,似乎有某种力量在她意识中挣扎。
“他们就在后面……用怨念织成网,意图捕获所有人的命运……”
突然,她剧烈咳嗽,手心冒汗,却依旧紧握陆寒不放。
“阿寒,有人试图利用……利用凡人的信仰,从归墟中……”
陆寒屏住了呼吸。
他俯身细看,发现她眼底覆盖着一层血雾,这是神魂受损的征兆。
三个月前为救他而受的重伤,显然并未完全愈合。
“苏璃!”
他将另一只手放在她额头,试图输送灵力,却遭遇一团黏稠的黑雾阻挡。
那是归墟特有的阴邪之气,与白渊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信仰……”苏璃的指甲掐得更深。
“祠堂的牌位……他们想要的是……”话未说完,她的眼皮沉重地垂下,手无力地滑落。
陆寒迅速接住她,注意到她脖子上的银锁正微微闪烁着光芒——这银锁是他用珍贵的玄铁精心打造的,本应能抵御一切邪气,但此刻却似乎遭到了侵蚀,表面布满了细小的痕迹。
院外突然刮起一阵怪风,风声呼啸,使得窗纸噼啪作响。
正当陆寒准备起身查看时,村外树林中传来枯枝断裂的“咔嚓”声。
紧接着,一个沙哑的笑声穿透夜空,那声音刺耳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相互摩擦,只听那声音嘲讽道:“陆寒,你以为藏身于这些凡人之中,就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的铁匠吗?”
陆寒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脊背立刻挺直。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是白渊,三个月前被他一剑刺穿心口的魔教余孽。
然而,那声音中还夹杂着另一个更为冷冽的声音,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宣告道:“宿命回响阵,太阳一升起即刻启动。你藏匿的剑,以及你想要保护的人,都将沦为这个阵法的阵眼。”
陆寒迅速抓起床头的剑,冲出门外。
刚踏出房门,便见一团黑雾裹挟着一个身影从树梢上飞掠而过。
此时,月亮被乌云遮蔽,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仿佛有人用湿抹布熄灭了灯火一般。
陆寒站在院门口,紧握剑柄,掌心因紧张而渗出冷汗。
他隐约看到黑雾中似乎有双眼睛,那猩红的瞳孔细长如线,正透过黑暗死死地盯着他。
“阿铁哥?”
陆寒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
他转身一看,只见小翠抱着一个布包站在台阶下。
她的发梢沾着露水,怀中的布包鼓鼓的,露出半截铁锤的木柄。
“我……我昨晚发现祠堂供桌下有个暗格。”她的手指颤抖着,将布包往身后藏了藏。
“婆婆说,锻体要诀需与铁器一同修炼。我想把铁锤藏在那里……”
她突然停下话语,目光直视陆寒身后的夜空。
“阿铁哥,月亮怎么不见了?”
陆寒转头望去。
乌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吞噬着最后一丝月光。村东头的老槐树在风中摇曳,投下的树影宛如扭曲的手臂。
他听到祠堂方向传来稀疏的响动,似乎是有人在移动供桌。
是村民吗?
还是……
“回屋里去。”
陆寒伸手按住小翠的肩膀,将她推向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