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铁哥……”
小翠在梦中嘟囔着,无意识地勾住了陆寒垂下的衣角。
陆寒感到喉咙发紧,伸手给小翠掖了掖被角,手指触碰到她手背上的擦伤。这擦伤是昨夜黑雾来临时,她为了给他捡起掉进泥里的剑穗而弄伤的。
陆寒突然想起前天自己还板着脸对她说“小姑娘,别靠太近”,此刻心中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钝痛难忍。
天色渐暗时,铁匠铺的后院燃起了火堆。
陆寒蹲在火旁,用松枝拨弄着火星,火光映照下,苏璃的脸忽明忽暗。
她仍旧昏迷,但比白天时更加安稳,连眉头都舒展了一些。
小翠抱着个粗陶碗走来,碗里是她熬的小米粥,说道:“阿铁哥,喝两口吧。你从归墟回来,到现在还没吃喝呢。”
她的发辫上还留着下午晒木樨花时沾上的香气,说话时鼻尖一耸一耸的,就像一只勤劳的小松鼠。
陆寒接过碗,却没有急着喝。
他目光紧锁着那跳跃的火焰,喉结轻轻滑动了两下,缓缓开口:“我有些事情需要告诉你们。”
小翠正准备递过咸菜,手在半空中突然停了下来。
火光映照在他眼底,那眼底流露出一种深邃的色彩,他继续说道:“这关乎轮回碑的事,还有白渊……以及我身上的剑意。”
“正邪如同同根而生,善与恶是并存的。”
他目光投向远处被夜色染黑的山峰,声音如同沉浸在水中的琴弦。
“上古剑灵选择我,并非因为我多么正义,而是因为我体内有……有能够承载双生剑意的空间。”
他转向小翠,看到小翠紧握着粥碗的手指关节泛白,声音便柔和了一些。
“但正如白渊所言,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他手中握着的那块残碑,以及我影子中的金玄二光……”
“阿铁哥。”小翠突然伸手轻触了他的手背。
她的手温热,还带着熬粥时沾染的灶灰。
“你说过会回来的。”
她歪着头微笑,发辫上的木樨花随之轻轻摇曳。
“我相信你。”
陆寒望着她眼中如星辰般闪烁的光芒,不禁笑了起来。
这是他来到这个小镇后首次真正展露笑容,眼角的细纹中都透着暖意,他说:“有你们在,我无所畏惧。”风向突然转变。
火堆中的火苗“唰”地歪向一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推移。
陆寒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猛地抬头,只见远处天边有一团浓重的黑影,比夜色还要深邃,正沿着山脊快速移动,速度之快犹如撕裂的乌云。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边有细微的响动,急忙转头看去,只见苏璃的手指在竹席上轻轻颤抖,宛如一只即将苏醒的蝴蝶。
“苏璃?”
陆寒凑近,他的呼吸几乎触碰到苏璃的睫毛。
苏璃的眼皮微微颤动,嘴唇轻启却未发出声音,只有一滴泪珠滑落,落在陆寒的手背上,那热度让陆寒的心尖都随之颤抖。
小翠拿着铁砧走来时,手中还多了一块粗布。
她在陆寒脚边蹲下,开始仔细擦拭陆寒的铁锤。这把铁锤陪伴陆寒打造铁器已有三年,锤柄上还留有陆寒掌心磨出的茧印。小翠一边擦拭一边说:“等你用的时候,”
她擦得十分认真,连锤子缝隙里的铁屑都挑了出来。
“一定要擦得锃亮。”
陆寒看着小翠低头的侧脸,突然伸手轻抚了抚小翠的头顶,轻声说:“傻丫头。”
夜色愈发浓重,三人围坐在火堆旁,蜷缩着打了个盹。
小翠是最先入睡的,她的头倚在陆寒的肩上,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把擦了一半的铁锤。
陆寒为她盖好外衣,抬头便见苏璃的睫毛再次颤动。
这次她的嘴唇明显动了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陆寒急忙凑近倾听,却只听到风中隐约的呜咽声,那声音仿佛来自归墟深处,黑雾翻腾的回响。
到了后半夜,小翠在睡梦中轻轻皱起了眉头。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枕头上抓挠,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嘴里含糊不清地梦呓:“阿铁哥……别……别丢下我……”
第146章 你是不是要死?
午夜时分,风携带着湿气,顽强地钻进窗缝。
小翠的睫毛在月光下颤动,宛如微风中的小扇。
突然,她发出一声闷哼,猛地坐起身来。
只见她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透,仿佛刚从水中捞出。她中衣的背部也湿了一大片,就像被暴雨淋透的布团。
“阿铁哥……”
小翠紧握着被角,手不停地颤抖。她的声音,最终变得像被掐断的虫鸣。
她的思绪仍被那个梦缠绕。
梦中,黑雾仿佛有了生命,翻腾不息。
当阿铁哥的身影被黑雾吞噬时,小翠伸手去抓,却只触到一片冰冷空荡。
床头的陶灯被她碰得摇晃。
昏黄的灯光下,小翠看到自己在铜盆水面上的倒影。她的眼睛肿得像两颗久泡水中的李子。
看到自己的模样,小翠不禁回忆起三个月前小镇遭山匪洗劫的那一天。
她躲在柴房里,哭得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阿铁哥手持烧红的铁锤冲了进来。火星溅到土匪脸上,他们痛苦地嚎叫,如同鬼哭狼嚎。
“我不能再做一个只会哭泣的小丫头了。”小翠对着水面轻声自语。
她的手指无意间摸到了胸口的红绳,那里系着一块阿铁哥用废铁熔化后为她打造的碎玉符文,据说能抵御不祥之物。
抚摸着玉符上铁锤敲打的纹路,小翠感到掌心微痒。
月光洒在院子角落的老槐树上,小翠赤脚踏在青石板上,凉意顺着脚踝蔓延。
她从墙缝中取出一个破布包,里面是半本发黄的《锻体要诀》。
书页卷边,上面的口诀是阿铁哥教她打铁时随口念出的。
“气沉丹田,引火入髓。”
她咬着嘴唇小声念着,模仿阿铁哥打铁的姿势,右拳顶在左掌心。
刚摆出第一式“开碑”,胳膊刚抬起,膝盖就软得直摇晃。
她摇摇晃晃地去扶石磨,额头撞在粗糙的磨盘上,疼得眼眶发热。
但一想到梦中阿铁哥被黑雾吞噬的瞬间,她便吸了吸鼻子,重新站稳。
这一次,她咬紧后槽牙,手臂抬到与肩齐平,一股热流真的从丹田升起,沿着胳膊流向指尖。
“这小丫头还挺有股子狠劲儿。”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小翠一跳,差点把书扔了。
她急忙转身,看到青莲婆婆倚在院门口。
婆婆银白的头发用桃木簪松松挽着,手里端着青瓷茶盏,热气在她脸上飘荡,如同一片雾。
“婆婆……”小翠慌忙想藏起书,但青莲婆婆摇了摇头。
老人走过来,茶盏中飘出淡淡的艾草香,她按住小翠颤抖的手腕说:“这锻体诀是剑修的根基,你一个凡人硬练,小心走火入魔。”
“阿铁哥他说……”
“他说得没错。”
青莲婆婆打断她的话,用指腹轻轻点在小翠心口的符文上。
“但有些事,光靠狠劲是不够的。”
青莲婆婆的指甲透着淡青色,如同在药汁中浸泡多年的树根。
“小翠,你去灶房烧壶热水,把姜切细煮上。你这身子骨,夜里着凉可不行。”
小翠注视着老人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间,她注意到了那根桃木杖。
在白天,这根杖子不过是一段平凡的老木头,但此刻,杖头竟微微泛起一抹淡青色的光芒,仿佛有萤火虫栖息其上。
小翠揉了揉眼睛,再次望去,那光芒却已消失不见。她以为自己眼花,便抱着书本匆匆向灶房跑去。
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的归墟深处。
白渊的手指深深嵌入岩石,碎石和着黑色的血液纷纷坠落。他凝视着洞壁上自己的影子,那影子竟在动,像蛇一般扭曲着,向石壁内钻去,留下蛛网般的裂痕。
“又苏醒了啊?”
白渊对着空气冷笑,但声音却变得沙哑,不属于他自己。
“上一次你坚持了七天,这一次……”
“闭嘴!”
白渊狠狠地拍打地面,洞顶落下的石屑中夹杂着黑雾,一触碰到他的手背便开始腐蚀皮肤。
他咬紧牙关,撕开衣襟,露出心口处一道可怖的疤痕,宛如一条巨大的蜈蚣趴在那里。
这道疤痕,是三个月前被陆寒用剑刺伤的。
而现在,那疤痕正渗出墨黑的液体,仿佛有自己的意志,沿着肌肉纹理向四肢蔓延。
石桌上的残碑突然间散发出血红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