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有个村子,卖糖人的老张头,总给我留半块麦芽糖......”
风卷着碎瓦擦过耳畔,陆寒的脚步突然顿住。
他望着自己映在积水里的脸——眼尾的血线顺着颧骨往下爬,瞳孔里的金黑纹路正在消退,像被潮水冲散的墨。
“撑不住了?”
他对着影子笑,抬手抹了把脸,血污糊得眼睛发疼。
“那也要撑到把劫云引到荒崖。”
当他跃上悬崖边的老松树时,劫云已经压到头顶。
雷蛇在云层里穿梭,每一道都亮得刺眼,照得他腰间的铁剑嗡鸣不止。
“来啊!”
他张开双臂,对着苍穹嘶吼,声音被狂风撕碎又重组。
“劈我!劈我!”
回应他的是一声炸响。
劫云中心裂开一道缝隙,赤金色的雷霆如瀑布倾泻而下,却在离他头顶三尺处突然凝住。
一个身影从雷幕中踏云而来,身披暗紫色雷霆战甲,甲片上流转的电光像活物般窜动,双目如两团跳动的雷火。
“小子,你惹怒了老天。”
那声音像两块铁板相撞,震得陆寒耳膜发疼。
来者手持一杆雷霆长矛,矛尖垂落的电弧在空气中嘶嘶作响。
“九重雷劫,是天道要抹你因果。你倒好,偏要往人堆里钻?”
陆寒后退半步,后背抵上粗糙的石壁。
他能闻到对方身上的焦糊味,混着铁锈的腥气——这不是普通的雷灵,是劫云成精的妖修。
“雷震子?”
他想起师门典籍里的记载,喉间泛起腥甜。
“你替天行道?”
“替天?”
雷震子大笑,长矛在掌心转了个花。
“天要你死,我便取你命;天要你活,我便守你道。不过小娃娃,”
他突然收了笑,雷火般的眼睛眯成细线。
“你这神魂都快散了,拿什么抗雷?”
陆寒没说话。
他望着远处山脚下的炊烟,想起老张头的糖人摊,想起苏璃蹲在摊前挑红糖兔子的模样——她那时裹着月白斗篷,发尾沾了糖渣,说“我不爱吃甜的”,却偷偷舔了舔手指。
识海里的剑灵虚影突然剧烈震颤,最后那截手臂猛地插入他的识海。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金黑剑气却如火山喷发,瞬间裹住全身。
“第十层......无我。”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剑在,我在;剑亡,我亡。”
雷霆长矛刺来的刹那,陆寒的铁剑迎了上去。
金黑与赤紫的光在半空相撞,炸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山风被气浪掀得倒卷,方圆百里的山石在余波中纷纷碎裂,像下了场石头雨。
雷震子倒退三步,战甲上的雷光暗了几分。
他盯着自己矛尖的缺口,又抬头看陆寒。
那小子的衣襟已经被雷火烧成碎片,胸口布满焦黑的伤痕,可眼里的光比刚才更亮,亮得像要烧穿天地。
“好个逆命的小崽子。”
雷震子突然咧嘴笑了,矛尖指向天空。
“但九重雷劫,可不止我一个。”
陆寒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劫云里又探出数道身影。
他舔了舔嘴角的血,铁剑在掌心重新凝聚出光芒。
这一次,剑气里多了丝温热——是苏璃的血,是青砖上的花,是“记得回家”的叮嘱。
“来多少,老子劈多少。”
他低喝一声,身影如离弦之箭射向劫云。
与此同时,千里外的幽冥渊底。
血阵的红光仍在翻涌,苏璃的意识沉在黑暗里,像被泡在滚水的蜂蜜里,黏腻又灼热。
她隐约听见雷声,很遥远,却让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蜷缩。
那里还残留着陆寒掌心的温度,在血阵卷走她的瞬间,他曾用尽力气碰了碰她的指节。
“寒......”
她无意识地呢喃,声音消散在血雾里。
血阵中心的石碑突然泛起幽蓝光芒,刻在上面的鬼文开始蠕动,像无数条黑蛇钻进她的识海。
而此时的陆寒,正挥剑劈开第七道雷矛。
他的右腿已经没了知觉,左胸插着半片雷甲碎片,每呼吸一次都有血沫从嘴角溢出。
但他的剑更快了,快得像道金黑的闪电,快得连雷震子都退了又退。
“你撑不了多久。”
雷震子吼道,长矛上的雷光开始凝结成球状。
“这是最后一击!”
陆寒抬头,看见劫云中心的雷光正在凝聚成巨大的雷球,照亮了他染血的脸。
他笑了,笑得像当年在铁匠铺里,第一次打出完整的剑胚时那样——纯粹,热烈,带着点孤注一掷的疯狂。
“来啊。”
他说,铁剑指天。
“劈碎我,也劈碎这破规矩。”
雷球落下的瞬间,陆寒的意识突然模糊。
他仿佛看见苏璃站在血阵里,穿着月白斗篷,发尾沾着糖渣,对他说“欠人东西要还”。
他想应她,却只能咳出更多的血。
“等我......”
他对着虚空呢喃,金黑剑气在周身爆发成光茧。
“我来还。”
血阵里的甜腻感突然变得粘稠如胶。
苏璃的睫毛颤了颤,意识从混沌里浮出一线。
她闻到铁锈味,是自己的血正顺着嘴角流进锁骨。
她触到冰,是血阵里的鬼文正像活物般啃噬她的脚踝。
她听见心跳,很慢,很慢,像隔了层水幕,那是陆寒的心跳吗?
“醒了?”
阴恻恻的声音擦着耳尖划过。
苏璃勉强抬眼,看见秦昭正蹲在血阵边缘,玄色道袍沾着暗红血渍,指尖还悬着一滴刚凝的血珠。
他的瞳孔泛着幽蓝,像两盏鬼火:“我等这日等了三百年。等陆寒引动雷劫耗空神魂,等你这具被剑灵气息浸染的身子......”
血珠“啪”地落在她眉心,苏璃疼得弓起背,鬼文顺着血珠的轨迹窜进她识海。
“等你醒来,就只剩个能装剑意的壳了。”
“不......”
苏璃想抬手去抹眉心的血,却发现双臂被无形锁链钉在石台上。
她望着头顶翻涌的血雾,突然想起陆寒在残殿里抱她时,掌心的温度透过青砖渗进来——他说“半柱香”,现在半柱香早过了吧?
他是不是还在引劫?
是不是也在流血?
“嗡——”
佛珠撞击声像晨钟劈开雾霭。
秦昭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转头——穿月白僧袍的老尼不知何时立在血阵外,眉骨处有道旧疤,从额角斜贯到下颌。
她手持一串檀木佛珠,每颗珠子都裹着金漆,此刻正泛着暖黄光晕,将血阵边缘的鬼文灼出滋滋响的青烟。
“灵音......”
秦昭咬牙。
“药王谷早没你这号人了,还来管闲事?”
“孽障。”
灵音师太垂眸,佛珠在掌心转了个圈。
“苏丫头的血里有药王谷的续命丹引,老尼若再不出手,你当药王谷的因果是戏文里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