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出来又问道:“那么大人可知,今日来的都是何人?”
若她没有猜错,挽月弓指引的并不是醉胭坊这个地方,而是来的这些大妖。
“统领,王族,国师。”白右安言简意赅。
看来重要的还是妖宫。
她并没有问白右安是以何身份伪装。他今日帮她一把已经是仁至义尽,看他也并未有帮她到底的打算,如此已是最大限度,仙门本就各有所为,月微宫和碧波渡也没什么来往。
他对一切似乎都没有兴趣,即便在妖界认出她,也不问她为何在此,要做什么。
“t今日多谢大人。”她拱手行礼,抬眸瞧他,“可否容晚辈再问一个问题?”
白右安点头,眸中一丝情绪也无。
“大人潜行妖界,近来可发觉我大师兄一行人的踪迹?”
“他们如今应在狐族领主下辖之处,由此北去十里。”
那不就是姬梵的结界附近吗?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
季姰一时心神俱震,心道早知道就不跑了,如此岂不是正好擦肩而过?
但此行知晓挽月弓同妖宫的关联,自然不能再计较其他,她叹了口气,看向白右安的眼神满是恳求。
白右安将她送出醉胭坊,再度消失。季姰知道他不能离开太久,否则会被其他包间的妖宫中人察觉,于是穿过人群,往回赶。
这一路她倒安心许多,如今妖宫王族在此,倘若姬梵忌惮的真是他们,即便与沈祛机一行人打个天翻地覆,范围也一定不会超过他的辖地结界之外。
季姰心觉雀跃。
她是真的太久没看到沈祛机了,如今赶快见到他比什么都关键。
有了白右安赠她的妖骨,她便得以行动更为自如,得以在此基础上驱使灵力,回程比来时快了许多。
结界内,姬梵府邸。
此时天地色变,沈祛机和谢既悬于空中,朝绯玉和朝问羽于地下列阵,与化出八尾的姬梵对峙,场面胶着,僵持不下。
原因无他,修士在妖界的灵力天然受到压制,本就不利。
“本王已经说过,那丫头自己跑了,并不是被本王藏起来了。”姬梵眉眼间满是不耐,“你们能不能先冷静冷静?本王这可是在保你们,若是结界破了引来一众妖族,你们小命不保。”
“你这狐狸耍尽手段,还能让她从你这里跑了,你说我信不信?”谢既嗤笑一声,手中碧玉针齐发,被姬梵的狐尾扫掉。
“沈魁首,你的情形可不太妙吧。”姬梵眯了眯眼睛,看向对面白衣猎猎的男子,眸色玩味,“你分明是强弩之末了,确定还要同我打?”
沈祛机一言不发,眸色冷凝,霜拭剑影顷刻而出。
姬梵抬扇一挡,眼中也没了笑意,冷嗤道:“好,既然你们不识好歹,就别怪本王不容情面,将你们一一擒住再说!”
一道紫光从他的眸中闪过,他的眼瞳不知何时变成一道竖线,更显妖冶,无数道紫雷齐聚他身后,黑云压阵,天地崩摧。
霜拭剑影极快,与那紫雷纠缠在一起,难分高下。姬梵再度分身,各自同这四人缠斗,但本身无疑还是与沈祛机对阵。
沈祛机压下喉头腥甜。
他此时什么也听不进去,遍寻她不得的恐惧裹挟一切,唯余出剑的本能。
他感应不到相盈印了。
相盈印刻于命中,除非身死魂消,否则绝不会如此彻底的消失。
这无异于修士的长命灯灭。
他不愿相信,剑鸣更是愈发尖啸。
几日来强行消耗元神,内伤极重,又受妖界场地压制,即便他神色未见窘迫,剑势凌厉,却还是难以滴水不漏。
姬梵自然不会错过他力所不逮的破绽,抬扇引紫雷,扇风一扫,直逼他的心口——
就在这时,一道巨大的火花炸开,硬生生从中阻断了姬梵的攻势,逼得双方都被震得往后退了数尺。
姬梵大骇,难掩震惊神色,沈祛机更是愕然,猛地朝下方望去,对上一双澄亮的眸子。
就见少女气喘吁吁,鬓边碎发已然汗湿,双手还未收回。
正是季姰。
她也看着他,目光却似乎穿过了他,神色较他和姬梵惊愕更甚,整个人处在巨大的茫然之中,仿佛被吓丢了魂。
沈祛机呼吸一紧,半点也顾不得眼下的战局,俯身飞下,张开双臂,径直将人揽入怀中,以前所未有的力度。
“姰儿。”
他下颌贴上她的鬓角,心中的惊惶和后怕余波仍在,难以平复。
天知道他看到她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五味杂陈,最终不过四个字:失而复得。
季姰却并未注意到他唤出口的是什么,之前在路上盘算着同他说的话也全然忘了个干净,神色失魂落魄,被他抱在怀中也没有丝毫反应。
沈祛机这才注意到她的反常,垂眸望进一汪晶莹。
她哭了。
这哭不是害怕,也并非喜悦,却是无措。
他何曾见过她这样。
他压下心头不安,低声问她:“怎么哭了?”
季姰恍然回神,抬头瞧他,眼睛红了。
“你到底分给了我多少灵力?”
方才境况危急,她来不及思考许多,使蓄灵玉之时算得上孤注一掷,倾尽所有。
不曾想威力如此巨大。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沈祛机抬手擦拭她的眼角,被她打掉。
“你还要不要飞升了?我……”
她的声音带了哭腔。
沈祛机却微微勾起嘴角,俯身吻上她染红的眼皮,触及一片濡湿。
他早就不想成仙了。
【作者有话说】
姬梵:谁来在乎一下我?
嗷嗷嗷嗷终于!
久等啦!但是大长章![加油]
第76章 明月入怀
好在沈祛机一行人赶到姬梵下辖区域时,为免不测,在姬梵的结界之外又加固了一层结界,这才使得动静并未传扬出去。至于姬梵的结界,在两方打得天昏地暗之际,又加之季姰一击,已经出现了细碎的裂纹。
季姰那一下虽说照着沈祛机原本的灵力相差甚远,但胜在姬梵毫无防备,因此倒也实打实的让这位狐族领主受了伤。考虑到事态未明,不宜扩大化,两方暂时偃旗息鼓,各自休憩。
“师妹,你这几天过得如何?”朝绯玉摸了摸季姰的脸,眉心微动,“看你恹恹的,好像还瘦了,定然是受了不少委屈。”
季姰摇了摇头,露出一对梨涡:“师姐,我没事的,我在这其实还好,幽禁而已,并未将我怎么样。”
“那你脸色为何如此青白?”朝绯玉不放心,“这也休息好一会儿了,都没缓过来。”
季姰心道那是服用假死药闭气之故,但也明了这话不能说,这种丹药多少伤身,遂转移话题道:
“师姐,你这一走可是好久,都不知道我们后来发生的事。”
她说着,歪头靠在了朝绯玉的肩膀上。
“我赶回孟州之后,谢既和大师兄都告诉我了。”朝绯玉一叹,“我不过归家数日,竟是天翻地覆,看来仙门和妖界的冲突在所难免。”
“师姐此行可有收获?”
“算不上收获,只不过我父亲担忧朝家处境,想要提前应对罢了。”朝绯玉长处一口气,“战事一起,生灵涂炭,我们不过是两浪相击下颠簸的一叶扁舟。”
“师姐莫要悲观,事在人为。”季姰起身,揽过她的胳膊,语气雀跃,“即便千难万险,至少我们一道,一定会有办法。”
“好,就听你一言。”朝绯玉笑了笑,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咱们眼下都能在敌人府邸安然休息,谈天说地,也不会有比这更危险的情况了。”
季姰点头,故作高深莫测:“师姐放心,都在我预料之内,你就安心歇一歇。”
两人依偎在一起,季姰靠在朝绯玉肩头,四下寂静。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争执声,二人闻言望去,就见不远处的桌旁,谢既和朝问羽相对而坐,一个恣睢一个深沉,气氛有一种压抑的危险,虽未兵刃相接,空气中却凝着肃杀。
谢既大马金刀地往那一坐,双腿岔开,一手搭在桌上,斜靠着椅背,琥珀眸微眯;而朝问羽坐得端正,乌发玄衣,马尾束着银冠,似笑非笑,令人观之不透。
季姰这才想起来,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
“师姐,还未来得及问你,三师兄旁边那位是何人?怎么同你们一起?”
朝绯玉无奈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遂道:
“非要论的话,算得上我远房堂弟。”
“堂弟?”
“不错。朝家分支众多,他是琊州朝氏的少主,名为朝问羽。”朝绯玉望着不远处的二人,神色难明,“朝家虽以捉妖术闻名,但琊州却不同,他们身负驱鬼之能。”
“他们可以对付魂魄?”季姰闻言大惊。
“嗯。”朝绯玉点头,“自从在柳杨坡经历那一遭,我便知此事非同小可,于是也曾向父亲询问。于是他便联络了琊州,请家主前来,最后商议的结果是让他和我共同返回孟州,随机应变。”
“那他可信吗?”季姰语气犹疑,“虽然以貌取人不太客观,可我瞧着他总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怎么,怕了?”朝绯玉打趣道,就见季姰摇头。
“怕是不怕,但是年纪轻轻就这么阴沉,总会让人感觉危险。”
“我与他本无交集,他过去为人如何,我并不知晓。”朝绯玉语调平淡,“但我亦不会贸然引他前来。我们达成协议,且朝家同气连枝,他不会做反叛之举。”
“那就好,即便是你的堂弟,如不相熟,也得有防范之心。”
“这是自然,而且他t有求于我,暂时不会如何,更何况我也始终并未全然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