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首先是对沈祛机和季姰两人擅自隐瞒牺牲自己一事非常生气,但见季姰那般样子,什么指责的话也再不忍说出口了,拉着她在人间四处游玩好多日,都未换得她展颜。
后来谢既灵机一动,为她寻得了当初他们下山之际吃的梨花酥糖来,才终于听她开口。
“三师兄,你之后,有何打算?”
谢既闻言先是愣怔,而后嗤笑一声,举手投足仍是不可一世。
“我这么厉害,到哪儿都是闪闪发亮的金子。咱们可是说好了,干什么都行,哪怕是杀人放火,也不能擅自给人扔一边,你可别忘了。”
季姰怎会听不出他话中深意,谢既虽然向来恣睢不羁,但心思的确细腻,这是用她当初的话安慰她呢。
她勾起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约定好了。”
谢既歪了歪头,琥珀色的眸子如落日熔金,少顷,他伸出手掌,立于季姰面前。
对上后者不明所以的疑惑目光,谢既拧眉,语气里满是嫌弃。
“啧,击掌为誓懂不懂?”
季姰忍俊不禁,也伸出手去,两人的手掌相击,发出一声脆响,落下一个无形的约定。
后来,谢既也并未驻留门中。鬼族虽灭,但和其狼狈为奸的剩余锋金人,谢既可没打算心慈手软,是以一直在追查他们的行踪,一一清理,最近应该都是在九玄城附近。
复仇一事,唯有当事人才有话语权,是以季姰也没有阻止,锋金人本就罪大恶极,如此下场也不过是早已注定。
季姰堪堪回神,抿了口茶,这才开口:
“我拜托你的事,查得如何了?”
姬梵闻言揉了揉眉心,提及这个事他就头疼。
沈祛机为封印鬼族消散一事,他也同样知晓,后来听季姰所说,沈祛机并非凡人修士,而是君尧战神的剑灵,本身乃一道天生地长,不拘于三界的灵气。
季姰在神界和人间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而妖界这一边,就拜托姬梵派人寻找。后者当然不遗余力,但这几年来,也属实没有半点线索,消失得干干净净。
有时候他也想劝季姰看开点,如果是修士的魂魄碎了,按他们这么找的力度,也该一片片拼凑个差不离了,事到如今哪边都没有进展,只能说明沈祛机是真的消散在天地间,灵气这东西来自天地,化归天地,本是常理。
可对上季姰的目光,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思忖片刻,姬梵叹了口气,而后道:
“还是老样子,一直在查,但没有什么进展,你那边呢?”
季姰闻言垂眸,不见失落之色,只是摇了摇头。
这几年她曾冒险去过三十六仙山,除了度朔山依然进不去之外,其他地方一一都去过了,还去过四木天柱,君尧战神陨落之地,皆毫无动静。
但她不想就这么认,所幸她如今是神仙,拥有长达八千春秋的寿数,她不怕等,一直怀揣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希冀,虽然她也不甚明白这希冀从何而来,却有一种直觉,沈祛机不会舍得离开她。
但也正因如此,等待的岁月变得无比漫长,虽有希望,亦更为煎熬。
“妖界这边,就还是拜托你了。”
“你我之间,不必客套。”
姬梵摆了摆手,从王座上站起身来,又道:
“听你当初的建议,妖界如今的美食也不少,妖宫外边就有一条小吃街,你要不要去?”
季姰愣怔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如今的她并不悲伤,反而很平静,但这平静亦如一潭死水,起不了波澜,也提不起兴致。
“诸事缠身,我先告辞了,王上不必远送。”
季姰站起身来,朝他微微一笑,便往殿外走去。
姬梵望着她的背影,无声一叹。
难得地,季姰想出去散步透透气,她犹疑片刻,眨眼来到孟州城中。
此时已然入夜,孟州的街头人影攒动,十里银花,千家火树,一如当年。
她这才后知后觉,又是一年浮明节至。
如今的浮明节不再暗藏危机,只是再纯粹不过的节日罢了,抬眼得见万家灯火,十里光相照。
她缓步走入人群,长街上的行人如织,两侧摊位小贩叫卖之声不觉于耳,令她有一瞬心生恍惚。
曾经有一人就是这样不厌其烦地跟在她身侧,怀里堆满了各种零嘴和小玩意,还能一手护着她,免得她被密集的人流撞到。
季姰缓缓勾起嘴角,眼中却并无笑意。
当时只道是寻常。
“姑娘,祈福的红绳要不要来一个?祈福消灾,好运连连。”
路过的小摊贩喊住了她,季姰扭头望去,目光落在摊位摆放的物什上,是许多编得很精巧的红绳,图案不一,有的还有银丝和玉珠点缀,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却无端令她心中一动。
如今再无月老维持缘分,她本身就是神,本也难有设呢心愿,可她还是想买一条红绳。
见她似有所动,小摊贩忙不迭地推销起来,就见少女的视线逡巡片刻,指了指角落里的那一根,道:
“麻烦了,我要这个就好。”
那是个再纯粹不过的红绳,没有任何其他东西装饰,唯一能算出彩的地方,便是正中间有一个兔子图案。
“姑娘您是属兔的?好嘞,我给您包起来。”
季姰没有解释他的先入为主,从袖中摸出几文钱递给他,接过那条红绳,再度走入人群,将红绳戴在了腕间。
心中似乎有所牵引一般,安定了些许,季姰的心情也稍微恢复,打算认真地过一过这个节日。
她先是跟着人群,前往希夷庙祈福,而后点香敬神,最后照样买了一个兔子花灯,缓步来到了当初的桥上。
月明桥上看神仙。
季姰望着远处遍布河面的花灯,她还是没有向神仙许愿。
神仙也没有向她许愿。
不知瞧了多久,她喃喃出声。
“沈潋。”
这声音极轻,恍惚是思念到极致才有此情不自禁。她眨去眸中湿润,正要离开,却听得风中传来一声极为熟稔的声音,一下子把她定在了原地。
“嗯,我在。”
季姰呼吸一滞,顷刻瞠目,好半晌才鼓起勇气,回头一望。
如回首,风与月,需长久。
就见一步之外,一个极为俊朗的美男子长身鹤立,月白衣,莲花冠,霜襟雪骨,端的是温润如玉。
孤光照雪,一如当年。
季姰不记得自己哭没哭,反应过来的时候兔子灯已经不知哪里去了,她一个箭步冲向那人怀中,如之前数次一般被接了个满怀。
沈祛机的衣襟顿时湿了个透,沉静如水的眸中难得有些无措,他揽住怀中的少女,轻轻抚摸她的发顶。
她好像瘦了。
怀中的少女哭也无声,他不甚熟练地吻去她的泪,尝到了无数咸苦。
正当这时,不远处忽地有火光升空,而后骤然炸响,绚丽无比。
沈祛机捏了捏季姰的手,温声道:
“阿姰,看烟花。”
季姰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眼眶仍红,先是被凉风拂面得了清醒,而后无数火树银花骤然从夜空炸开,映入她的眸底。
身前人却除了最开始,再未看那烟花一眼,各色光晕映在他的面容上,如梦似幻。
一片喧嚣声中,沈祛机只能瞧得见一人。
从很久之前,就是如此了。
季姰的目光则从夜幕逡巡而下,落到不远处的河面,而后惊喜道:
“大师兄,你看,花开了!”
沈祛机闻声望去。
那一刻,唯见江流月涌,菡萏花红。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撒花!
感谢大家以来的支持,特别是追读的宝宝们,一路以来辛苦了!
这本小说是我第一本书,落笔之初,我也没有想过,有一天真的能成功写到完结,是你们的鼓励,才支撑我一步一步走到今日。
季姰和沈祛机的故事,简单来说,是一个被“看见”的故事,最好的感情,便是能被对方看见,无论是好的坏的,都不加矫饰,仿佛两个天生为对方而生的齿轮,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
这是我的第一本小说,是以我对它怀揣忐忑惶恐,也付出极大心血,每每半夜失眠,辗转反侧之际,也曾数次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但唯有一个念头支撑我,便是要给自己的角色一个完整的结局。或许它仍有青涩粗拙,诸多短处,但我仍然喜爱这个故事,就像小季和小沈一样,我和你们,同样在相互看见,在此之中有一瞬灵魂的共鸣,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个时刻!
希望大家在现实生活中也能幸福快乐,无论是书里书外,都能看见更多的美好时刻,这是我的希望,想来小季和小沈也是如此。
再次感谢t大家读到这里,这个世界是我们共同织就,也会在未来,在另一个时空无限地延伸下去,祝大家平安喜乐!
番外会从周一开始更,大概是隔日更,具体的我到时候会告诉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