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三师兄。”
季姰和朝绯玉走到屋门前,沈祛机目光在季姰身上停留片刻,没说什么,解下身上银白色的披风递给她。
“……多谢大师兄。”
季姰知道,眼下人多眼杂,沈祛机不会当众掏乾坤袋,这是早就备好了。
她接过系好,才仔细地去瞧对面二人。谢既依旧是那副混不吝的懒散样,与白日分开时并无不同;沈祛机鹄峙鸾停,不知是否是月色笼罩之故,面色些微苍白。
“小师妹,之后你就不要分头行动了,你看看,这可怜样。”
谢既抱臂,琥珀色的眸子里流光微转,“不过听说你烧柳树烧的挺开心,有点实力。”
季姰白了他一眼。
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往屋门张望一二,这才压低声音道:
“所以秦夫人现在状况如何?”
“秦奉衍傍晚才赶回来,现在和那个老郎中一块在屋里瞧呢。”谢既似笑非笑,“是挺有意思的。”
“嗯?”
“我不是跟着他们一道去了么,那老郎中住的地方确实挺偏的,在河流最上游,接近深山了。”谢既伸了个懒腰,“我正想瞧瞧这老郎中是何方神圣,要用什么灵丹妙药,结果瞧见他从河里捞出来一匹软烟罗,带着就来了。”
“软烟罗?”季姰诧异出声,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秦府家丁婢女,压低声音,“这布料泡在河水里会腐烂吧?”
“放心,我设了个小结界,他们听不见我们说什么。”
朝绯玉见状应声:“秦夫人此次发病也奇怪。我来的时候,这院子里灯全都灭了,秦府一众下人连忙一个个的点起来,那场面属实混乱不堪。”
季姰挠挠头,一时不明白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至于我的纸人消失,我在院中发现一个残存的阵法。”朝绯玉眸子沁着冷意,“这阵法在地基之下,积年日久,来路不明,且似乎与另外两个地方有所感应。”
“是什么地方?”
“你醒之前,我同大师兄和谢既已经确认过,一处就是祖祠,另一处就是那老郎中住的地方。”
“哈?”季姰神色难以言喻,“不是天泽庙吗?”
朝绯玉摇头。
“所以小师妹你在祖祠发现了什么?”
谢既于是也问,三人齐齐朝她看来。
季姰就把自己踏入祖祠的所见所闻,以及如何被红光引到林中枯河,遇到柳树精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
“天灯大人?”
朝绯玉一手支着下颌,“若是在祖祠没有妖气,又是你所说是村中花灯灵力汇聚之处,难不成是柳树精以灯为媒介,引外来者到它的老巢,然后吞噬?”
“这可不像是大妖的实力。”谢既嗤笑一声,“绕圈子不说,还不是被大师兄几下就灭了。”
季姰亦神色凝重,摇头道:
“我觉得不像。那红光引我到河边的目的,应该是那些枯骨。”
众人又是一默。
这时沈祛机也开口,将他在天泽庙的见闻简单叙述,并给出结论:
“天泽庙供奉之人,绝非仙者,乃是邪祟。”
“邪祟?”
季姰犹疑出声,却见朝绯玉和谢既闻言脸色莫名,都很不好看。
“大逆不道,自然是邪祟。”朝绯玉冷哼一声,“修仙各派以灵力修炼,但是十余年前有一派自毁灭门,各派联合调查之下,发现这一派的宗主靠吸食弟子内丹修炼,逆天而行。”
季姰深感愕然。
怎么从未听说过?
“这事要是传出去,那就是打了仙门的脸。”谢既似笑非笑,“所以除了各派主事之人,当年事件的亲历者,还有我们这些入门久的亲传弟子之外,没什么人知道。”
“那这地方灭门,是因为宗主将弟子全都吸食了吗?”
“宗主也不傻,肯定不能大肆公开进行此事。”朝绯玉皱着眉,“我听桃吉长老说,他亲信的弟子就如法炮制来修炼,为虎作伥;其他的寻常弟子就会被挖去内丹。听说为了加速结内丹,宗主强迫他们没日没夜地修炼,用的方式是喂他们吃了t激发杀意的药,然后给他们关在一处,互相残杀。”
“修士的身体复原的快,没那么容易死。等到要死了,就给他们扔回去恢复,然后继续如此,直到结出上好内丹。”
谢既靠在墙上,语气戏谑,眼中却冷如寒冬:“可笑的是在灭门之前没人发现,在此之前,这地方在各地招弟子招的也最多,这样的地方,也想飞升成仙。”
季姰久久失语,仙门之地亦少不了明争暗斗,她对这一点心知肚明,却不曾想还出过这样倒行逆施的宗门。光是听二人寥寥几句描述,已然觉得怒不可遏,心中发冷。
结局如何不必细问。这些弟子本就难以与吸食了无数内丹的宗主抗衡,即便反抗,也过于微不足道。
而那些想活命的,恐怕选择了加入其中,与宗主同流合污。
也不知是报应与否,最后一夕灭门。
他们二人对此这般了如指掌,想必沈祛机也是一样。诶,他怎么不说话?
季姰疑惑扭头,就见沈祛机面色极为苍白,闭着眼,一动也不动。
她心头一跳,忙抢上前一步,去拉他的袖子,急声道:
“大师兄?你怎么了?”
朝绯玉和谢既见状也吓了一跳,连忙也围过来,沈祛机还是毫无反应。
谢既神情难得严肃,观察了半晌,才道:
“大师兄这样,像是封闭了五感。”
“他为什么……”季姰眸色焦灼,话出口就是一顿,“他是不是被那柳树精打伤了?”
“柳树成精,还不至于伤得了他。”谢既摇头,“他这样子,更像是主动封闭。”
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妄加揣测。
“这下可好了,秦府的事还没明白呢,大师兄先神游天外了。”谢既无奈一笑。
见季姰围着沈祛机转了好几圈,明显是放不下心,朝绯玉开口劝道:
“小师妹,你且宽心。大师兄行事素来稳妥,如此可能是剑心忽有突破。一般这时他的灵识会在识海,为了专心,封闭五感亦是情理之中。”
季姰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视线还是没离开沈祛机。
“对了,你们还没说这个宗门叫什么名字呢?”
“拂泠宗。”朝绯玉回答道,“没想到其中弟子能在这被人供奉,真是可笑。”
的确,如若能有这种实力,绝不是被挖了内丹就扔的普通弟子,一定是宗主心腹。
朝绯玉忧色难掩,不由得想起在奉州,妖界入口处抓到的那个有着拂泠宗玉佩的人。
回月微宫之际她自然也将此事上报,不过为避免引起轩然大波,三位长老未让她当众提及,而是吩咐她传讯家中,同六方桃谷的弟子秘密调查。
但她没有再去奉州,而是受命来此,当时不曾想此事竟有串联。
拂泠宗当年的势力遍布竟如此之广么?
几人一时心思各异,没人再开口说什么。正当一片静谧之时,屋里忽地传出一声惊呼。
“夫人醒了!”
三人闻声抬头。
【作者有话说】
季姰: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沈祛机:得看叫的是什么。
久等噜!
第43章 大夜弥天
锦荷院内顿时忙碌起来,检查花灯的,打水的,去吩咐小厨房的,皆有条不紊,倒是有了些热闹的人气。
季姰伸手触碰沈祛机的手指,后者仍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好在这般闭目养神的模样并不突兀,三人见状只好先进屋去,观察秦夫人的状况。
“秦先生,尊夫人的病情可有好转?”
甫一绕过屏风,朝绯玉率先开口。
“烦劳诸位挂心,拙荆目前已无大碍。”
秦奉衍笑了笑,拱手道。
谢既进屋就不动声色地将屋内打量了一圈。
屋内绣品极多,几乎挂满了墙壁。帷幔帘子还未挂起,影影绰绰间隐约得见那单薄身影,靠在迎枕上,瞧不清面容。
倒是那老郎中还未离开,季姰悄悄看了几眼,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穿着粗布麻衣,属实瞧不出有何独特之处。
“秦郎,把帘子挂起来吧,妾身有话要说。”
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吸引了所有人注意。秦奉衍闻言连忙走到拔步床前,伸手将帷幔挂在金钩上。
绣着百寿图案的锦被盈满床头,一只苍白消瘦的手骤然伸出,将帷幔往一侧拢了拢,露出一张面色黯然的脸来,依旧是毫无血色,眼睛却一夕有了神采,将她身上笼罩的行将就木驱散几分。
秦夫人勾了勾嘴角,看向她们三人,轻咳了一声,才幽幽开口:
“贵客至此多日,妾身缠绵病榻,一直无暇好生招待,请诸位见谅。”
“身体要紧,如今见夫人大好,我们也能安心了。”
季姰露出标准微笑,目光移向一旁的老郎中,不经意道:
“恕我冒昧,我对医理也粗通一二,不知可有幸同这位老先生讨教一番?”
这话问的突兀,朝绯玉和谢既却并未觉得不妥。有时候绕着弯试探,倒不如直接出击,不给对方斡旋的余地。
“方才就听说季姑娘是杏林妙手,同道中人切磋进益,本是再好不过。”秦奉衍丝毫未有被冒犯的不悦,神情为难,“只是这位先生虽是郎中,却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医者。”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