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家伙不是好人,其实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所以你也不能一味地想着把我蒙在鼓里。”
季姰给他提前预防,肃声说明自己的来由,“所以无论我听见什么看到什么,你也不能中途拉我走。”
沈潋犹疑片刻,点头。
他对风眠的行动轨迹再清楚不过,即便厌恶,这么些年也算摸索得差不多。
不过今日倒是出了些情况,宗主比沈潋说得还要晚来了半个时辰,季姰吃完第三个糖人才听见他的声音。
“暄儿,丹炼的如何了?”
“回宗主的话,已经尽数完成了。”
季姰和沈潋对视一眼,都听出来是薄暄。
“做得不错,你即刻启程前往妖界,务必亲自交给宫中。”
“是。”
季姰闻言,忙捂住嘴巴,扼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
【作者有话说】
季姰:这里的某人意外地直白呢。
沈潋:嗯。
心境混乱的小沈不仅直白了,还更使劲儿了(各种意义上)
明天小季和小沈就要出天机锁啦~
久等~
第90章 若存若亡
季姰和沈潋并未在此处逗留太久,之后风眠也没再说别的,只是问薄暄浑天炉的情况,又让他去叫沈潋前来。
听他如此说,两人先一步赶回了院中,季姰得以有由头询问何为浑天炉。
沈潋闻言神色肃冷,只是说她无需知道那些腌臜之事,并未回答。
对于他避而不谈的态度,季姰早有预料,虽然很气,却没时间和他再争论什么,左右她自己可以亲自去看,不必仰仗他一家之言。
她隐隐感受到这里的沈祛机对她的保护有点过度。
现实中虽然他也将她护得密不透风,却基本是放任的态度,随她做什么,他只会想法子给她兜底,并不会过度干涉她的行动和选择。
但这里明显有所不同,他会为了规避风险而直接拒绝她的问题以及行动,甚至有些温和而强势的意味,觉得外面的一切都会伤害她,对她有危险。
季姰明白原因,两人都在天机锁中,她与在外面并无区别,数年更是不过眨眼之间;可他却不同,这八年于他而言,感受基本是真实的,寻她这么久而不得,怕是心中早就有异。
她都理解,但问题在于,天机锁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慢慢地为他搭建起安全感,身体力行地用事实证明她不会有事。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时就会消失,也不知是否还有下一次的时间段。
所谓春风化雨,滴水穿石,皆需时间,但她如t今最缺的就是时间。
因此在这里,她无法承诺什么,可若是开诚布公地告诉他,她可能又会消失,她不确定他会因此做出些什么来。
更何况,天机锁既然为他们展示这段过往,绝不会是为着沈祛机一人,而是他背后一系列的牵扯与暗流,关于拂泠宗,妖族,鬼族,一切的一切。
她是为他而来,却不仅仅是。
季姰心里并不好受,沈祛机入此地是以当事人的身份,她却是旁观者的视角,是以两人即便心意相通,也隔着现实与虚幻的厚障壁,不能诉尽完全。
因此,比起在这不确定而短暂的时间中时时刻刻待在一处,寻找到脱离此地的关窍才是关键所在。
她不能再让他在这里等她这么多年了。
天机锁既然在那样的时刻突然开启,将他们引入此处,一定是出于某种目的。
季姰能够感觉到,这一目的主要是对她而言,不然就不应该是她毫无变化地出现在这里,沈祛机却失去了记忆,成为这一过往中以小见大的主体。
但为何就是她呢?
她想得出神,薄暄已经到了门口,叫沈潋前往风眠处。
沈潋隔门应下,却并没有立即出去,目光落在若有所思的季姰身上,眸中是浓稠的黑。
季姰怔然回神,对上他密不透风的视线,歪头问道:
“大师兄,怎么了?”
沈潋没有回答,呼吸沉了几分,两步上前,骤然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透出浓重的不安。
季姰猝不及防,抬脸对上他的眸子,从那凌厉中瞧出不舍。
“你不会再次消失,是不是?”
他问,语气却难得犹疑。
这话还真问到点子上了,是季姰最不能回答的那个。
可瞧他这不得到肯定回答不罢休的样子,她就必须得表个态出来,他才能安心离去。
不然若是他察觉不妙,寸步不离地守着她,那脱离这里更是遥遥无期。
季姰思绪飞转,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对清浅梨涡,拿出一条缀了白玉兔的红绳,然后拉过他的手,将红绳系在他的手腕上。
其实这条红绳已经存放了有一阵子了,那时候她想着,沈祛机给她这么多东西,她也要给他些什么才是。可后来因为发生的事情太多,一直也没寻到合适的时机给他,不曾想会是用在这里。
她全程没有再说任何话,沈潋的眸子动了动,感受到了无声的抚慰。
他手指微微蜷起,克制再三,还是没忍住在她系好的那一刻立即抬手看了看,眉心微动。
这对他无疑极有效用,沈潋嘱咐了她几句,说他傍晚回来,让她不要出去。
但他显然也没有就这么放心,默不作声地在院中又加设一道禁制结界,这才终于走了。
季姰止步在那道结界之前时,不由叹了口气,心道他这人不仅不好哄,更不好骗。
可这同样难不倒她,这时候的沈潋对她的灵力来源一无所知,更是不会料到蓄灵玉中的灵力来自于他。是以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操纵他的结界,且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她出了院子,照样施了乾阶隐息诀,决定再次去风眠那里瞧一瞧,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线索。
和沈潋一同去之时,她有意问了有没有别的道路,说自己畏高,不想让他抱着飞上去。那时候他听了这话虽然明显不悦,到底还是依了她,带着她从一条盘桓在崖壁的石阶往上走,很显然这里极少有人来,台阶上偶有青苔。
沈潋一路都牢牢地牵着她的手,还走在靠近崖壁的外缘,是以季姰因此得知了这样一条路,不必像上次一样,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毫无章法地乱撞,最后顺着崖壁爬上去了。
顺利来到正殿,这回她没在殿外听墙角,而是径直进入了殿中。
风眠这人狂妄自大,并未在自己的殿中设什么结界,似乎是自认对整个拂泠宗绝对掌控,因而不屑在这种细微之事上究毫竞厘,这无疑为她剩了许多功夫。
正殿檀香袅袅,空无一人。季姰放轻脚步,一步一步地绕过屏风,去往后殿。
风眠无疑是个讲究排场和富贵的人,她略略打量着四周,就已经认出数样宝物,金银珠宝更是随处可见。
她一边腹诽,一边往里面走,绕过纱帘,顿时嗅到了一丝血腥气。
嗯?这是什么情况?
随即几道砰然倒地之声传入耳中,季姰顺着声音来源抬眼望去,就见风眠悠然斜靠在榻上,身边正是方才与她分别的沈潋。
他长身鹤立,眸子微垂,神情淡然,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再熟稔不过,一副事不关己置若罔闻的态度,站在那恍若一尊白玉雕塑。
阶下倒地的是几个弟子,面目狰狞扭曲,胸前是巨大的血洞,鲜血淌了一地,死状极惨,却悄无声息,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
季姰见状呼吸一停,心道这应该就是被风眠吸食了内丹的弟子。
可是沈祛机为何在这里?
“这一回的几个,到底是条件差了些,不过反复了三次就经不住了。”
风眠意犹未尽地眯起眼,视线落到沈潋身上,“还是你深得本座欢心。”
沈潋闻言表情未变,只是淡声道:“扔进浑天炉?”
“嗯。”风眠瞧着他,突然噗嗤一笑,“想不到你也有这么熟练的一天,不枉本座对你的悉心教诲。”
“宗主说的是。”
“你可恨本座?”
沈潋闻言不语。
“呵。”风眠似笑非笑,“本座当然知道你心中如何想,恨不得将本座千刀万剐。可是技不如人的时候就只能忍着,不要贸然以卵击石,这就是本座今日教你的。”
“是。”
“啧,还有点可惜。”风眠摇了摇头,“你现在不如小时候好玩了,本座找不到由头罚你,见不到从前你在血池呛血的模样了。”
季姰心头一揪。
这家伙到底对沈祛机做了什么杀千刀的事?
可沈潋听了还是没有反应,好像在听别人的过往,下了台阶将那几具尸体收了,朝风眠施了一礼,径自往外走。
季姰未敢上前,免得他察觉到她的气息。她心中闷滞更甚,眼下却没时间容她沉浸在情绪之中,她迅速整理好思绪,瞧向座上的风眠。
之前从他的话中不难听出,拂泠宗无疑和妖界有联系。但沈祛机对此一概不知,应该是因为风眠把有关的事情都交给了薄暄。
好歹是说得上名字的仙门,为何要行此逆天之举?单单是为了修炼的捷径,一步通天么?
她不解,观察四周也没再看出些什么,于是准备去别处看一看。
就在这时,却听得一声干呕,她猛然抬头,就见方才还气定神闲的风眠俯身,神情十分痛苦。
而后一团黑影从他口中溢出,逐渐凝成一道人形的轮廓。
季姰大骇,原来鬼族早就渗透仙门了!竟然还是这么早的时候!
一道灵光闪过她的脑海,她迅速从乾坤袋中拿出挽月弓,果然如她所料,挽月弓有所感应。
她心中狂跳,说不定这破解之法就在眼前。
挽月弓没有箭,但这幻境中显然也不需要那般大费周章,她将挽月弓上浮动的灵力之流引到蓄灵玉之上,顿时如身负群山,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季姰没再犹豫,强忍着剧痛,捏诀将其灵力挥出,骤然袭向那道黑影。
霎时间天地变换,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迅速塌陷。此招用尽了她的全部气力,她再也顾不得了,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她醒来之时,发现回到了在妖界的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