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沈潋和现实的沈祛机,其他方面并无不同,可方才分明是两模两样。
沈祛机可以说是克己复礼一词的诠释,不然当时若是她未主动将两人之间的关系说破,他怕是永远也不会说出口。
可是此处少年时候的他却有不同,虽然依旧不爱说话,她却比任何时候都能更直观地感受到,那看似平静下汹涌的静默暗流。
吻也更有侵略性,密密麻麻宛如溺水的窒息感几乎要钻进她的骨缝,痒意从喉咙蔓延至天灵盖,后脑,乃至全身。
与这相比,之前几次的吻都可以称为浅尝辄止,毕竟那只是偶有失控,就算有时也窒息,总归还有供人喘气的余地,之后也会如春风化雨,安抚她颤栗的神魂。
季姰第一次从他身上品出点可怕的意味来。
原因无他,这种吻漫长不说,从头到尾的强度都维持在同一高度,没有过渡,没有安抚,像是山峦崩摧,震天撼地,感受不出半分止歇的苗头。
思及此,那密密麻麻的痒意几乎如有实质地泛上来,让她不禁一个激灵。
太可怕了,她真是头回发自内心地感觉单凭吻就能死人。
她之前维持着进可攻退可守的身份,如今也是不攻自破。可她还是不明白,不过转眼,他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
此时的季姰忽略了一件事,她是眼睛一睁就跳过了时间,可这些光阴,即便是在天机锁中,亦是沈潋实实在在地熬过的。
时间或许能淡化t抚平一些事情,同样也会使一些东西即便维持着表面,内里却反复地溃烂更深。
沈潋毫无疑问是后者。
可无论如何,她还是生气,不太想理他。
哪儿有人一句话不说先捅自己一剑的?
而且刚才……
他属实过分。
沈潋在意她,当然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波动,默了片刻,俯身在她的指尖印下一吻。
季姰没好气地拍开他,将手收回。
他不肯,执意拉过她的手,覆在染血的胸襟前。
“乖乖……”
“不流血了,你摸摸。”
季姰朝另一侧扭过脸,不去瞧他,语调平平地道:
“爱流不流,关我什么事。”
沈潋失落地垂眸,黑如鸦羽的眼睫动了动,半晌道:
“可是我疼。”
季姰闻言蹙眉,总算将头转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
“呦,捅自己的时候不知道疼,现在知道了,早干什么去了?”
她咬牙切齿,对上他的目光,还是没忍心说他活该。
“不是伤口。”沈潋轻轻摇头,“你不理我,我受不了。”
季姰沉默了好半晌,瞧着他,眼神复杂。
有朝一日能从他口中听到如此无异于摧心剖肝的话,说不动容是假的。
除此之外,惊讶更甚。
见她眼神似乎有所软化,沈潋想把她抱起来,终于注意到浑身的血迹,眸中有一丝厌烦闪过。然后他干脆利落地施了净尘诀,又疾步去换了身衣服,这才放心地将她拉起来,抱在怀中,揉着她手臂的关节。
季姰懒得和他掰扯其中对错,能做到捅自己的地步就不是她三言两语能劝回来的事,左右挣脱不开,干脆闭目睡觉。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沈潋顺着怀中人的青丝,思绪渐渐归于平静。
*
第二日,季姰总算恢复状态,打算试一试能不能从他口中套出些话来。
或许少年沈祛机的心思能够浅显些,不会成为后来的锯嘴葫芦。
她这么打算着,随手从乾坤袋中拿出一碗冰雪冷元子,舀了一颗,递到他嘴边。
沈潋一怔,垂眸迟疑片刻,还是低头吃掉了。
不那么抗拒吃东西,看来这事情有门。
季姰稍作心理准备,正要开口,却见他眸子一沉,看着她的眼神有了几分隐隐的警惕。
她见状莫名其妙,看他这样子好像她在圆子里下了毒一样。
就见沈潋倏地抬眸,瞧着她,淡声道:
“是谁给你做的?”
季姰闻言一愣,又将他打量了一番,有些回过味来了,遂笑眯眯地又舀了一颗,道:
“大师兄若是没吃出来,不若再尝尝?”
沈潋扭过头,无声拒绝,手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
“真没想到你看着不声不响的,还介意这个。”季姰无奈摇头,自己慢悠悠地吃了起来,“你就当是未来的你做的吧。”
沈潋闻言,漆黑的眼眸动了动,定定瞧她。
“我可没说谎,想必你吃着也觉得熟悉,原因就在此。”
的确是沈祛机给她做的,她有时候吃不完就会放在乾坤袋里存着,现在里面还有一百多样。
见他闻言眉目稍有舒展,季姰才接着刚才的问题,问道:
“大师兄,我想问你点事情。”
“说吧。”
“我消失了多久?”
“……八年。”
“什么?”
“嗯,我一直找你,但是没有找到。”沈潋神情很淡,习以为常,“那天在结界外看到你,我以为我在做梦。”
他分明从不做梦。
季姰闻言心头泛起微苦,勉强回神,“先不说这个,那么这些年里,你都在做些什么?过得如何?”
她知道他肯定过得很不好,她需要知道的也是这种不好具体是什么程度。
沈潋敛目,过了好半晌才道:
“照常修炼,没什么。”
季姰咬唇。
这说明情况坏到了某种地步,所以他一直不肯让她知道。
她也没打算软磨硬泡,他若是打定主意不说,就不会轻易改变。
“我和你商量一件事。”季姰眨眨眼,眸色认真,“我想出去瞧瞧。”
“不可。”
几乎就是在这话出口的瞬间,就被沈潋想都没想地反驳了,语气强硬,前所未有。
“我这回回来,是已经学会了法术才回来的。”她耐心同他说明,“若我想,这里不会有旁人能看到我。”
见他还是沉默不语,季姰干脆启动蓄灵玉,而后再次施展了乾阶隐息术。
眼前的少女骤然消失,沈潋一瞬紧绷,却还是隐隐感受到了她的气息,看向她的方位。
季姰见状了然,果然沈祛机在她身旁会感应到她。
她又施诀现形,就听他道:“我能感应到你。”
“你是你,又不是旁人。”季姰理所当然地耸肩,“不信咱们就出去试试,左右被发现你也打得过他们。”
听了她以再寻常不过的口吻将他和旁人区分开,沈潋长睫微微一颤。
“好不好?”
她又凑近了些,熟悉的梨花香气将他包围。
见他仍有迟疑,季姰干脆上前捧住了他的脸,在他脸颊印下一吻。
“……一切行动要听我的。”
“大师兄最好了!”
*
季姰明白,之前听到的“斗蛐蛐”、浑天炉、炼丹什么的,沈潋肯定不会带她去,而且若是直接说出来,也会暴露她之前的行径。
是以她从别处着手,让他带着她去看看宗主。
这事听起来也十分危险,但沈潋似乎对如何在这人眼皮底下暗自行动了如指掌,竟然还真就答应了她。
“这宗主叫什么名字?”她小声问。
“你不知?”沈潋眸子微眯。
“这个嘛……”季姰讪笑,心道一时不察说漏嘴了,干脆也就不隐瞒了,“怎么说呢,我确实是你师妹,但你后来不在这个宗门了。”
“嗯?”
“是的,你后来去了个特别好的宗门,大家都很喜欢你。”季姰认真点头。
沈潋听了这话却没说什么,别人的喜欢与他又有何干。
默了片刻,他回答了她方才的问题。
“风眠。”
季姰心道这罪大恶极的东西名字倒是起得不错,也没再说什么,点头表示了解了。
来的路上她已经让沈祛机试验过,的确没有人能看见她,他这才答应带她来这里,却也并未完全放心,执意又给她施了一层诀。
两人来到了正殿后的窗下,沈潋将此处的结界破了个小口,带着她听墙角。
这也是季姰来此的目的,他虽然不理解,却还是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