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的澡票用得特别快。
夏天天热,关月荷虽然天天洗澡,但大多数时间是在家里洗,一周才去一次澡堂。去年夏天的时候,林忆苦出任务到八月才回来,没怎么往澡堂跑。今年他一周能有五天回家住,还经常训练得浑身脏兮兮,往澡堂跑得就勤快了。
其实也可以在部队那边宿舍的澡堂洗了再回来,但上班的点和宿舍不在一块儿,他懒得多绕一段路。
“你最近训练辛苦,我找人多换点肉票多给你补补。”
“哦,以后要是训练太累,你就在那边宿舍住着,别来回跑了。”
这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月呢,林忆苦被她说得已经开始舍不得了。
她想到一茬说一茬,也不管他有没有回应。说着说着,关月荷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亲朋好友都被她点了一次名。
“春梅还不给我回信,都不知道她到底考上她那边的研究生了没有。”
“丁学文和陈立中又去给人补习了,没在外面租地方上课,天天上门去给 别人辅导……”
还说起了林思甜现在也有任务指标的事情。
想到晚上回来时她俩偷笑的表情,林忆苦开玩笑道:“林思甜不会是想拉我去做手术给她完成指标吧?”
“没有的事!但思甜说了,你以后的指标得留给她。”
林忆苦却道:“那不行。我做手术也是去部队医院啊,万一遇上林思甜给我做手术,那我可完蛋了。”
关月荷被他逗得哈哈笑,但还不忘帮好朋友反驳,“她被分到妇科去了,她才不会给你做手术!”
关月荷使唤他扇大力点,不够亮凉快。
“我看你俩才是一头的。”
“有股酸溜溜的味道从你身上飘过来了。”关月荷说完就被自己乐笑了,伸手伸脚贴他身上,“我俩可是组织承认的革命战友,是一伙的。”
乐呵完,关月荷摸了摸林忆苦的脸,脑袋凑过去亲了两下,此时特别稀罕林忆苦。
小声道:“早知道我以前就少骂你几句了。”
嗐!谁能想得到她居然和林忆苦结婚过日子呢。
林忆苦立刻道:“那你以后和你好朋友少骂我几句。”
关月荷不接话,嘿嘿地笑着和他脸贴着脸。
抱了一会儿,关月荷又嫌热了,他们两个都是“火炉”体质,冬天的时候抱一起特别舒服,被窝还更暖和。但要是夏天,晚上断电后没法开风扇,抱一起容易一身汗。
刚想把手脚从林忆苦身上放下去,林忆苦立刻搂住了她,笑她道:“你的糖衣炮弹是过期货吗?每次都只能维持一小会儿。”
关月荷只顾笑,“那再给你砸两份糖衣炮弹。”
可以再多抱两会儿。
正安静时,关月荷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看胡同里的男同志做完结扎手术都是被三轮车拉回来的,我到时也去拉你回来?”
林忆苦正享受糖衣炮弹的甜蜜呢,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那画面,他想都不敢想,真这么做了,他以后不得被战友们笑上几年。
林忆苦忽然有些想弹她脑门,关月荷同志在破坏气氛这方面有一手!
“你别说话了,睡觉。”
“再聊个十分钟的。”
“……聊就聊,手别乱摸。”
“嘿嘿。”
聊了五分钟不到,习习凉风一下一下地朝她身上扑,能听到风扇煽动时的细微响声,关月荷连着打了两个哈欠,说话的声音一再低下去,整个屋子安静了下来。
没两天,林忆苦下班到家,顺手就把大门给带上了。
从包里拿了八盒计生用品出来,心情很是复杂,“医生特意给开的批条,特殊情况特殊批准,下次用完还能去开条子。”
他去卫生室领计生用品,但没领到,于是就去找了医生咨询男同志做结扎手术的事情。
医生本来没放心上,说这手术不难,让他请好假去部队医院做就行。但一听他还没孩子,爱人又要去读研究生,上学期间不能怀孕生孩子……
医生让他立刻打消做结扎的念头,等以后生孩子了再做,顺便给他开了个特殊条子,让他去部队医院领计生用品。
这人心眼子真不少,肯定是故意找医生咨询结扎手术的事,好让医生给开批条的!
关月荷看着这几盒计生用品,沉默住了,许久才道:“部队的医生怪贴心的。”
“是挺贴心的。”林忆苦干巴巴地回。
俩人忽然没了话说,你看我、我看你。
就这几盒,起码能用到她去上学前了。
—
高考一结束,丁学文和陈立中的辅导班就告了一段落。
得知林思甜回来,特意等到月底的最后一个星期天,再次召集发小和发小家属们一起吃饭。
除了陈立中,他是发小及发小家属团的编外人员。
星期天聚到一块儿的时候,丁学文他们几个笑林思甜,说她今年肯定没法评先进了,这下发的指标想完成都没办法。
笑归笑,能帮的还是要帮。
许成才道:“朋友应该也能算一个吧?”
秦子兰现在怀上了二胎,妇联主任已经上门去给许成才做思想工作,劝他尽早做结扎手术了。
他本来就想着只要两个孩子,正好以后俩工作够俩孩子分,做手术也是早晚的事。
“应该能算!”林思甜这柳暗花明,心情瞬间转好,看着前面的菜单,毫不客气地点了三个硬菜。
还酸溜溜地看着丁学文和陈立中道:“怪不得人家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你们干两个假期挣的钱比我工作十年攒的还多。”
关月荷立刻找到了同伙似的,“我就说嘛,不可能只有我犯眼红病。”
虽然忍不住犯眼红病,但看到朋友越来越好,也会很高兴。
“对了。”陈立中道:“大队长来信问,你们还要不要干货?木耳、松果这些,大队里多得很,给你们按那边公社回收的价钱算,但邮寄的运费得你们自己出。还有大队自己做的猪肉肠,你们要的话,也一样,绝对不给你们卖贵了,就是运费也得你们自己出。”
“要啊!”年年收到四道沟土特产的三人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和月荷还说呢,好久没吃到木耳馅的包子了。吃了几年,想到今年过年没有猪肉肠,都觉得新年不够滋味了!”
林思甜夸陈立中道:“陈立中同志不只是四道沟生产队的养猪能手,还是帮助京市人民和四道沟人民互通有无的好同志!”
陈立中被她夸得直乐,开玩笑道:“你别夸了,我家也没有符合条件的男同志帮你完成指标。”
其他人哈哈哈地笑成一团。
乐呵完,林思甜也没忘给丁学文通风报信。
“丁学武又做了一回高考逃兵,去了一天,第二天死活不肯去了。现在还在家里躺着。”
邻居们说丁学武不成器,但也说丁大妈,不知道到底是宠儿子还是害儿子,惯成这个样,以后别说娶媳妇儿成家了,养活自己都是个问题。
毕竟,除了丁大妈,丁老五的其他兄弟也不是傻子,谁能养个不干活的?
“你大哥大嫂也在闹。”
说起这个,还得从卓越服装厂有人赌钱输了上千块说起。
丁大妈想着去买人家的工作,把家里的钱都拿了出去不说,还把丁老大偷偷存的钱给挖了出来。那笔钱,是丁老大两口子想拿来供二丫读高中用的。
“丁大妈发话了,不准二丫报高中,只能报中专,考不上就等着下乡。但你大嫂不同意,说二丫成绩好,读高中才能考大学,以后能去更好的单位。”
许成才挑了下眉,“读中专能分配回汽车厂工作,汽车厂还不够好啊?”
林思甜意味深长道:“丁大嫂才是有成算呢,知道二丫留在厂里工作,以后还得供丁学武,说不定还会被丁大妈惦记工作名额。”
“有道理。”
丁学文缓缓才呼了口沉闷的气,这家里的事是一件接一件,虽然他不管,但听到还是觉得心情烦躁。
“知道烦躁就对了!”林思甜坦诚道:“我们就是要时刻提醒你,省得你头脑发热回去给丁学武输血!早晚把你浑身的血给榨干,再把肉刮下来熬油,骨头拿去熬汤……”
“可以了可以了!”关月荷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待会还要吃肉,你换个别的比方。”
“哦。”林思甜不好意思地耸耸肩,和旁边那桌龇牙皱眉的客人道了声歉。
“你也别乐呵。”林思甜转向许成才,“你大哥家的大宝下乡去了,你爸妈的意见也很大,估计过段时间要找你们开口借钱买工作了!”
借钱?那是没多少的。但是,“他们找谁买工作?”
“不知道。”林思甜继续道:“我在厕所听到你妈和你大嫂说的,找个时间去服装厂家属院借钱。”
隔壁那桌又看了过来:怎么不是说些血糊糊的就是说些臭烘烘的?
“不好意思啊,我不说了,你们继续吃。”林思甜知错就改,人家都没好意思生气。
菜刚上桌没一会儿,林忆苦才赶了过来。
难得有一次大家都凑一桌吃饭的时候。
许成才还点了林思甜和丁学文,“以后你俩也有对象各自成家了,怕是更难聚。”
“我争取。”林思甜还道:“为了和你们吃饭,我还拒绝了我们主任给我安排的相亲,够意思了吧?”
丁学文:“那我应该是结婚最晚的了,还有陈立中。”
陈立中低头看着自己的碗筷,心不在焉地应和了一声。
—
八月刚过没几天,今年的高考成绩出来了。
不同去年的高考,今年公开成绩公开,每个考生都能知道自己考了多少分。
但不是考得好,就一定能去更好的学校。
志愿填报是在高考前,很多人为了稳妥,不敢报太好的学校。但成绩一出来,发现考得比预想的好很多,只能捶胸顿足地可惜没报理想的学校。
银杏胡同今年有三个考上大学的,分数最低的那个,录取到的学校反而是三个里最好的。
这次没考上大学的工人,大部分选择了放弃。
其实也是不得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