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遇到事,他得在她身边。
陈逐贸贸然跑到林家的别墅区外面守着。
寒风刺骨的深冬,下着大雪,少年丝毫不觉得冷,一颗心全拴在女孩的身上,哪怕只是远远看她一眼,知道她好好的,他也就放心了。
然而,林孟随没出现过,林家的人也没出现过,林孟随的电话始终关机,整个林家好像凭空蒸发了。
陈逐不知道那几天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那种恐慌到茫然的感觉,他好多年没体会过了。
终于,熬到开学。
陈逐早早到校,站在林孟随班门口等,所有人都进班了,铃声响起了,他还是没有见到林孟随。
陈逐浑浑噩噩回到自己班里,坐在位置上,他机械地把书包里的书放到书箱里。
周围同学问他春节过得怎么样?他也没言语。
就在他第二次放书时,不小心手滑,带出了书箱里的什么东西,一张纸条轻飘飘地飞出来,落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一眼认出笔迹,上面写着:我们不合适。
而十分钟后,林孟随转学去国外的事就在年级里传开了……
陈逐从沙发上站起来。
雪还在下,他拿起外套,和季维交代了一声,匆匆去了停车场取车,往电视台开。
路况十分糟糕,但陈逐还是赶在电视台下班时间过一点到达。
他盯着电视台大楼的门,心情和当年守在林家外有几分相似。
一拨接一拨的员工下班出来,有说有笑。
人群中,陈逐看到了离离,离离撑着一柄保险公司赠送的彩虹伞,很好认。
陈逐下车,顶着风雪拦下离离:“请问林孟随还在楼上吗?”
“陈总?”离离一惊,“小林姐她……陈总,要不您到这边说?雪都给您衣服打湿了。”
陈逐说没关系,又问林孟随是不是在楼上?
离离看他这么着急,也顾不上想别的,回道:“小林姐去国外了。说是亲戚……诶?陈总?我还有把备用伞。”
陈逐大步返回车子那边。
他听不到离离在身后的话,他甚至听不到四周任何其他的声音。
他只知道林孟随又一次走了。
又一次未和他提及一个字,不告而别了。
第35章
林孟随上一次见唐致礼, 还是六年前。
她小姨的葬礼上。
正值黄金期的中年男人半年内先后失去了女儿和妻子,几乎一夜白头,佝偻着站在妻子的墓碑前, 麻木地看着来往鞠躬吊唁的宾客,一句话都没有说。
葬礼之后, 唐致礼离开美国, 去了澳洲。
林孟随后来听老林提过一两句她这位小姨夫,说是唐家的生意一点一点托管了出去, 曾经终日沉醉在事业成功里的男人, 再无心去管他的雄心壮志, 余生形单影只……
飞机降落, 在跑到上滑行。
林孟随解除手机飞行模式,离离的微信跳了出来。
—[小林姐, 方便的时候给陈总回个电话吧。他到电视台找你,好像有很急的事。]
林孟随谢谢离离,回复好的。
放下手机,望向窗外一望无际的墨色, 她不是没想过走之前给陈逐留个消息, 可她又实在不愿意陈逐知道一丁点儿关于唐家的事。
深呼吸, 林孟随拿上她临时收拾的小行李包, 出了机舱。
原本这趟也不需要这么急地过来,但张秘书在和林孟随通电话的过程中, 唐致礼那边就第三次下了病危通知。
生死往往不过那一下, 活着人的却要承受无穷无尽的以后。
林孟随不想将来后悔,当即订了机票。
幸运的是,北城虽正逢大雪,这趟飞往新加坡的航班还能照常起飞。
从机场出来, 将近晚上九点。
张秘书举着牌子在出口处等候,双方顺利碰面。
张秘书颔首:“辛苦林小姐。”
林孟随摇头:“人还好吗?”
“暂时稳定下来了。”张秘书说,“但医生那边……并不乐观。”
“那现在就去医院吧。”
商务车在马路上疾驰。
一路上,林孟随没和张秘书交流,内心尚算平静。
直到站在病房门口,张秘书作势开门,她的心绪才有了起伏——她想到当初姐姐哭着求唐致礼给她和纪临一个机会,唐致礼坚决说“不”时的冷酷眉眼。
林孟随又一次深呼吸,走进病房。
而后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她狠狠定住了。
面前的男人枯槁如木乃伊,灰白的脸色宣告生命的倒计时,一双眼睛浑浊不堪,毫无神采,她怀疑他是否还能看见东西。
林孟随呆站在一边,唐致礼缓慢地转过头,想冲她露出一个微笑,却没有力气。
“谢谢……你能来……西西。”
一句话,唐致礼要断成好几个字才能说完,护工在他身边监控着仪器,必要时提醒他请少说话。
林孟随上前两步,很多话她不知如何说起,最后只化作了一声“小姨夫”。
听到这个称呼,唐致礼眼里划过一抹清亮,是眼泪迎着光的反射。
林孟随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问唐致礼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她说?
唐致礼点头,示意张秘书递上文件,里面是两份财产捐赠:一份捐给林孟随小姨年轻时效力的话剧院;一份捐给音乐协会,用于国家对青少年大提琴演奏的培养。
看到“大提琴”,林孟随鼻尖一酸。
她姐姐唐若意四岁起学大提琴,一心想成为一名大提琴演奏家,可唐致礼不同意,让她大学学的金融管理。
“林小姐,这两件事,回国后我会帮助您推进。”张秘书说,“请您放心。”
林孟随合上文件,再次看向唐致礼。
唐致礼也看着她,说:“还……还恨我吧。”
恨吗?
林孟随也不知道。
但在唐若意最痛苦的时候,她是会想如果唐致礼给纪临一次机会,就一次,结局会不会就都不同了?
想起纪临,林孟随难过的同时,也想起另一个人。
她极力压制这种联想。
“我……我知道……你们、你们都觉得……觉得我太苛刻……”唐致礼捯了两口气儿,护工起身为他抚胸口叫不要说了,他固执地坚持,“但我现在……依旧认为……纪、纪临,配不上我女儿……是他!害死了我的女儿!”
说罢,仪器立刻发出警报声。
张秘书去叫医生,林孟随看到床上的男人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张开着,像是想要竭力嘶吼,却发不出一个音来。
林孟随不知道自己这时该做什么,她默默看着,直到唐致礼把目光转向她。
他仿佛在用最后的力气说:“请……请代我、代我去墓前……说、说我很想、很想她们。”
之后,医生进来抢救,林孟随不方便继续留下。
*
司机送林孟随回了酒店。
进入房间时,已经过了十一点。
时间有些晚,林孟随犹豫还要不要给陈逐打个电话?又或者留个信息。
正想着,陈逐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接通后,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林孟随察觉到陈逐那边有呼呼风声以及户外的杂音,这才问:“在外面吗?”
陈逐“嗯”了声,声音难掩喑哑:“在酒店?还是医院?”
林孟随:“回酒店了,刚到。”
陈逐又应了一声,这次他沉默的时间有些久,林孟随也没催,但她有点好奇这么晚他还在外面做什么。
一阵漫长的空白过后。
“哪天回来?”
“应该是后天。”
“几点的航班?”
“下午四点多到北城机场。”
“航班信息回来发我。”
“好。”
其余的话没再多说,陈逐让林孟随早休息,便挂了电话。
谢嘉昀在陈逐身后站半天了,这会儿憋不下去,走到陈逐跟前刚想说话,看到陈逐手上包着的纱布,又莫名觉得不是滋味。
“你说你着什么急呢?”谢嘉昀叹口气,“离离不是说她去新加坡看病重的亲戚,很快就会回来。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