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是姐姐哭着和她说爸爸不同意她谈恋爱;
一会儿又是小姨抱着她,不停低叫着“若意”、“若意”;
再一会儿,她回到少女时代,和姐姐并肩躺在床上,分享少女心事。
姐姐讲了许多话,梦里的她都听不清,只听到那句:“要是一切都没开始就好了……但很快,再也没人能把我和他分开了。”
说完,姐姐转头看过来,一张美丽的脸露出幸福甜蜜的笑容。
她去握姐姐的手,想说什么,但当她再抬起头,那张脸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林孟随惊醒。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的汗珠一条条流下去,没入头发里。
卧室里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只有窗户那里隐隐散发着光亮。
林孟随半天动弹不了,瞪着天花板等呼吸平稳,接着竟就这么一直睁眼到了天亮……
雪下了一整夜,转天也没有停。
林孟随险些迟到,等电梯时,老蔡和离离也小跑着赶过来。
三人一照面,离离就说:“小林姐,你昨晚是不是没休息好?脸色瞧着不太好。”
林孟随说是睡得晚了点。
老蔡接话:“是不是因为老任?这种人,你想他就是给他脸。就当是个屁,放过就完。”
“就是。”离离笑道,“小林姐,我和老蔡都没觉得老任那些伎俩怎么样。咱们就把咱们的项目做好,别的都不考虑。”
林孟随也笑了笑,为着伙伴们的话,心里温暖不少。
来到办公室,大家投入工作。
云筑这边的事很快就要告一段落,到时只剩下专人采访,会安排在年后统一进行。
越是要到结束的时候,事情越是繁琐,林孟随他们手底下活儿不少,中午没工夫出去觅食,就去了云筑的食堂。
食堂里正值用餐高峰,排起了队。
林孟随端着餐盘,脑子里还在琢磨拍摄的事,没注意到有位端着满满一碗汤的同事说着“借过”,想要从她身后穿过去。
等她发现时,同事已经迫近,她一时反应跟不上,差点要和人家撞上,关键时刻,被轻轻拉到了一边。
陈逐在林孟随身后竖起一道“屏障”,半圈着她,替她挡掉了麻烦。
同事一见老板突然冒出来,刹了刹脚,汤没泼上,但还是晃出来一些,洒在陈逐裤脚边。
“不好意思,陈总。”同事道歉,“我回头……”
陈逐:“没事。去吃饭吧。”
同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其他同事眼瞧自家老板英雄救美,不免有几分喜闻乐见的意味。
林孟随上前两步,和陈逐拉开距离,而后扭头问:“今天来食堂吃?”
陈逐先是看她,看了好几秒,仍没错开视线,答:“事情多,来食堂方便。”
林孟随“嗯”了声,转回头前忍不住也多看了看陈逐。
她觉得他好像瘦了一点。
心脏又鼓鼓胀胀的,林孟随抠紧手中的餐盘,不敢再多看,更不敢再多说。
两人一前一后排队,不远处,老黎离离占到位置,挥手示意。
等林孟随取完餐准备和陈逐打声招呼去找同伴,还没转身,就听:“午休,三十层楼梯间。”
林孟随抿抿唇,想拒绝,陈逐没给她这个机会,先一步走了。
林孟随还是去了楼梯间。
这次没演谍战片。
大门开启,发出笨重的嘎吱声,陈逐站在窗前,闻声看过来。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忽然变成这样,他们其实都有些懵。
可懵一旦过去,他们也就都默契地发现不过是他们之间的问题再次被放到明面上来,这是躲不掉的事。
陈逐问:“这段时间很忙?”
林孟随:“台里事情是挺多的。你也不清闲吧?我听你们同事说公司签了一笔大单,研发那块儿任务很重。”
“还好。”
说着,陈逐往林孟随这边走来。
林孟随下意识后退,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让陈逐脚步定住,不再上前。
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并不远,却好像怎么都走不到对方身边。
陈逐想问有没有去见相亲对象?那些人里有没有愿意试着接触的?他们之间“顺其自然”的承诺是不是要作废了?
林孟随则盯着她和陈逐脚尖之间的部分,很神奇,她想的全是昨晚梦里的场景。
越想心越沉。
这感觉比当年她决定离开陈逐的时候还叫她痛苦艰难,她发现她现在的勇气还不如年少时的自己。
这大概是因为她很清楚,如果这次决定放手,她就永远不可能再和陈逐有交集。
想到这,林孟随又要开始发抖。
她不能久留了,轻声道:“我先回去了。”
林孟随没出息地还是选择逃避,陈逐却再难压抑,他快步上前,在林孟随开门前,将手死死按在门上。
林孟随背贴上陈逐的胸膛,她能感到他心脏强有力的跳动,渐渐地,和她的心跳同频,在静得只有风声的楼道里,他们紧紧相连。
“你答应我的。”陈逐的声音低哑克制,“我们顺其自然,现在还没结束。”
眼泪逼近眼眶,林孟随有冲动抱紧陈逐,可她无法伸出手。
那些她本来就没能解决的问题,在这几天猝不及防地一股脑反扑上来,她被打得措手不及,没了章法。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怎么选择了。
陈逐低下头,他闻到女孩头发上散发着的淡淡香气,他试着去握她的手,结果触到一片冰凉。
他又皱起眉,想问是不是不舒服?
林孟随却说:“陈逐,你让我静几天,行吗?”
说完,也不等陈逐回应,林孟随用力拉开门,跑了出去。
她一路埋头直奔办公室,她以为离离和老蔡还在午休,不想两人都醒了,正在收拾东西。
看到林孟随回来,离离立刻和她说:“台里下午要召开紧急会议,让咱们赶紧回去。我们——小林姐,你哭了?”
林孟随胡乱抹抹脸,笑道:“没。打哈欠打的。”
离离老蔡对视一眼,都没戳破这个蹩脚的理由。
林孟随去整理自己的东西,问:“有说什么因为什么开会吗?”
“没说。”离离道,“但跟咱们没关系,可咱们必须得去,是全体会。”
老蔡烦躁:“公家做事就是爱搞仪式感和参与度。”
三人快速把东西收好,老蔡先下楼开车,离离去卫生间,剩下林孟随检查有无东西遗漏,顺带把窗户关好。
表姑的电话在这时候打来,林孟随没心思应对长辈,可又不能说挂就挂,还是忍着脾气接了。
表姑报喜似的说:“西西,表姑给你物色到一个特别好的人选!爸爸是一中心医院的院长,和你爸估计认识。妈妈是大学教授,教德语。这个孩子呢,是名外交官,一表人才……”
林孟随故作紧迫:“表姑,我这边到工作时间了。不说了啊!”
表姑追击:“那你把微信加了!”
挂断电话,林孟随根本没去看什么微信不微信的,她现在得让自己忙起来,不然一想到陈逐,她什么也干不了。
林孟随拿上东西,关灯出屋,电话又一次响起。
她以为还是表姑,想也没想:“表姑,我根本就不想相亲!您能不能不要……”
“林小姐,打扰了。”说话的是一位男性。
林孟随一愣,道了声抱歉,询问对方是谁?
男人介绍自己姓张,是唐致礼先生的私人秘书。
林孟随惊讶:“……小姨夫?”
张秘书说是的,继续:“之前联系过您两次,电话都没有接通。唐先生目前在新加坡治疗,医生说他病情恶化得很快,劝他最好尽快见见想见的人。”
“您的意思是?”
“唐先生指名要见您。”
*
陈逐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下午。
不急的公事,季维都帮他推了,谢嘉昀几次要找人,季维也坚守岗位,没有放人进去。
雪越下越大,漫天的白色快要把一切吞没。
陈逐坐在沙发上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脑子里不断浮现以前的事。
他想到高三那年短暂的寒假,只一周的假期,他陪着奶奶过年,心里却惦记着林孟随。
这几天,她很少给他发消息,就算发了,也是寥寥几句。以往她自己就能说好多话,会把她看到有趣的事情都分享给他,又或者只是说闲话,陈逐、陈逐地叫他……可最近,都没有了。
陈逐隐隐不安,但他想她家里亲戚多,忙起来很难抽出空来,不发信息也是正常。
可去年的春节,他们并不是如此,她甚至还吵着要过来找他。
不安层层加剧,陈逐按捺不住给林孟随打去电话,关机。
不安又变成了担忧,他怕林孟随出了什么事。
她平时看着大大咧咧,可实际非常懂事,善解人意,总喜欢自己消化不好的那面,好的一面留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