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逐原本不是要说这句话的,可他控制不住。
深吸了口气,又缓缓舒出去,他刚才冷冰冰的声音转好许多:“我想和你解释一下之前商场的事。我和李以恩——”
林孟随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顿时炸毛,音量都提高一个八度:“你和李以恩的事跟我说干什么?我不想听。”
陈逐:“你能不能……”
“不能。”林孟随不想待在屋里,闷气,“请你让让,我要出去。”
陈逐语气又冷了:“出去做什么?打电话?”
林孟随反问:“不行吗?”莫名其妙。
她走到门口,陈逐不让,她就推他,她也是高看了自己,以陈逐的力气,他要是不想让她讨到好处,那她就讨不到一分。
林孟随推不动、出不去,起急,而人一急,脑子就会乱,她脱口喊道:“你凭什么不让我出去?你以为你是谁?”
陈逐一怔。
他张了张口,没来得及出音,林孟随又说:“怎么?我不听你和李以恩的合家欢就不能出去了吗?你有那时间,还是多和她拍拍照。不行的话,我让老蔡帮帮你们。”
陈逐眉头蹙起:“什么合家欢?什么照片?”
“……”
林孟随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提照片做什么?好像她多在意似的。人家和谁照相、怎么照,是人家的自由,关她什么事。
林孟随走到房间里的沙发旁,冷静下来后,她低声道,“没什么。你还是先让开,我得出去。”
就这么急着回那个电话?
陈逐本来就冷的脸这会儿更是成了一块坚冰。
他极力压制什么,侧过身在门口踱了两步,长臂屈起往腰间随意一插,另一只手扯了扯衣领。
再开口时,他放缓了语气。
陈逐问:“你最近是怎么了?”
“没怎么。”
他再问:“没怎么为什么不联系?”
林孟随笑:“我们为什么要联系?”
本来就是因为工作的缘故才叫他们又有了交集,否则早在那次临时访问过后,他们就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想到这里,林孟随这几日挤压的情绪又开始折磨她,就像钝刀割肉一般,刀刀不见血,却刀刀生疼。
陈逐听她如此轻巧的反问,额角绷得紧紧的,他嘴角动了动,竟是没能立刻说出话来。
等过了过,他才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是等你的项目结束了,我们也不用再见了?”
林孟随心脏一抽,忍不住身体颤了颤,硬声回答:“难道不是吗?我们本……”
“别撒谎。”陈逐语气倏而严厉,“你撒谎也没用。”
林孟随最怕他这样和自己说话。
她又惊又怕,下意识捂住嘴,眼睛无助地眨巴了好几下,看着他,像委屈,也像寻求什么。
被她这么一看,卡在陈逐心口的那口气又一下消散了。
他上前走了几步,声音变得更轻缓:“怎么了?告诉我。”
林孟随心里也更酸了。
她不明白,他都带着李以恩给奶奶庆生去了,还来招惹她干嘛?
她也不明白他们现在这样算什么?
和好,做不到;就此断了,又似乎断不干净,仿佛总有看不见的线在操控着他们,逼得他们身不由己。
林孟随不想多说,只想赶紧走,她再次去扯陈逐,急道:“你让开!我要出去……让开!你听不懂话了吗?小裴哥还等我电话呢。”
屋里的气氛到底还是冷沉了下来。
陈逐站在门前,像块石头一样,岿然不动,慢慢直起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孟随,平静地问:“因为裴觉,是吗?”
什么啊?
林孟随没明白。
见她像是默认,陈逐垂在身体一侧的手收紧,那张面瘫脸难得出现一丝嘲讽的神色。
林孟随被他这样的表情刺痛,好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又好像……他很讨厌她,连看到她都会令他感到不适。
林孟随问:“你到底想怎样?”
陈逐说:“该我问你要怎么样。”
林孟随糊涂:“什么我要怎样?我有要求你为我做什么吗?还是我叫你过来和我说话的?”
陈逐咬了咬牙,眼眶微红:“没有。”
“是我自己蠢。”
说罢,陈逐转身开门,扬长而去。
门带起的凉风呼地吹到林孟随脸上。
*
陈逐没再回包厢。
林孟随也不想这么待着,可离离和老蔡还在,她不能说走就走。
林孟随强迫自己的和大家待了会儿,吃了点东西,也不知道吃的什么,没滋没味的,倒是喝的饮料凉凉的、沁沁的,还不错。
小柳说:“别喝太多。虽然是果酒,但度数不低的。”
林孟随知道了,还是想喝,再斟上一杯,又听身边有人说:“他们这儿有个木屋酒吧还不错,都是进口高级酒。就是得要最低消费,价格可不便宜。”
念头被勾起,林孟随顾不得许多,和离离打了声招呼,先走一步……
谢嘉昀在包厢里像只花蝴蝶乱飞。
飞着飞着,他发现两位重点观察对象都不在了,他有点不放心,找个借口从包厢出来。
找了半天,谢嘉昀在一楼某个小观景阳台上看到陈逐。
男人穿得单薄,背对着入口站着,长长的影子斜投在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一只手搭在栏杆上,手指中间夹着一根烟。
陈逐是谢嘉昀见过烟瘾最小的人,一年到头都未必抽得了两包,只有在为着工作累极了的时候才会吸一根,解解乏。
可现在绝对没有工作叫他累。
谢嘉昀过去,找陈逐要了根烟,叼在嘴里,含糊道:“碰钉子了?”
意料之中的无人应答。
谢嘉昀又说:“你直接把你和李以恩怎么回事明明白白说清楚不就好了?”
还是无应答。
“我知道了。”谢嘉昀转身背靠着罗马柱,桃花眼里尽是清明,“让我猜猜你的想法啊。你肯定是想让她知道你守身如玉多年,但是呢,你知道这种话要是挑明了说,你和她目前的平衡就得被打破。而你不知道她心里还没有没你,怕说了,万一她并没有复合的想法,很有可能会直接和你划清界限,到时候你就一点机会没有了。”
陈逐夹着烟吸了口,白烟从齿间飘去,他觑过去一眼,仍是不答。
谢嘉昀心知说中了,嬉皮笑脸,还想再剖析剖析又想到什么,补了句:“差点忘了还有个青梅出马来了!你是不是快酸死了?”
陈逐:“……”
谢嘉昀笑得前仰后合。
笑够了,两个大男人对着远方吞云吐雾。
谢嘉昀吸得比陈逐快,弹了弹烟灰,人严肃了一点:“陈逐,你有想过干脆放弃吗?”
在谢嘉昀看来,不同阶级的两个人想要走到一起,难度太大。
即便克服困难在一起了,初始珍贵的感情也会在彼此相互适应、相互磨合、相互迁就的过程中消耗殆尽,最后从眷侣变成怨偶。
所以与其为着一个未必如愿的结果飞蛾扑火,不如及时止损。
对于谢嘉昀的问题,陈逐又一次选择沉默以对,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只是当香烟燃烬时,他没有任何迟疑地将烟头碾灭,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木屋酒吧建在温泉湖旁边,是小镇专门服务高端人群的场所。
湖水周围布置了灯光,一看就是请专业人士特意设计过的,湖面倒映的光、玻璃反射的光,还有月光,所有光交织在一起,勾画出这么一个迷幻似梦的好地方。
林孟随一进入酒吧,服务生便上前接待。
服务生请她先看看这边的消费规则,她直接压下黑卡,让他们给自己找一个清静地方。
很快,林孟随被安排到湖边的观景位。
这里的卡座比较有特色,是一个个半球形的独立位,人坐在里面,像在安全舱,绝对的私密。
林孟随点了许多酒,一杯杯尝,一杯杯品。
她觉得自己多少是有点矫情病,明明上学那时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婆婆妈妈,拖泥带水。
可能是因为岁数大了吧。
林孟随笑了笑,端起酒杯时,斜上方多了个人。
这人一只胳膊屈着搭球面上,一只手拿着杯酒,冲林孟随晃晃:“美女,一个人?”
“对。”林孟随说,“请你不要打扰。”
男人笑,那双一看就是割出来的双眼皮快能挤出油来,他居然还敢还来了个wink:“漫漫长夜,还是找个人陪着好。”
林孟随不想看这人,伤她眼,盯着桌上的水晶杯,她回道:“我更喜欢一个人。”
“没人会喜欢一个人。”男人笃定,“说喜欢的,只是还没找到那个愿意陪着你的人。”
“是吗?”
“当然。我很愿意陪在……”
男人话没说完,肩膀被人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