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的卡拿走,我们不需要。”
一道清冷声线打断了邓怡近乎羞辱话。
季禾一看到季璟虞便开始低头擦拭眼泪,她不想让儿子见到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
太难看,也太没尊严。
邓怡的目光落在季璟虞身上,眼底闪过一抹阴霾。
季璟虞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季兰畹和姜岁身前,“虞君诚不承认伤了我奶奶是他品德低劣,但他入室伤人是事实,不会因为他的抵赖而不存在。”
邓怡眼底的傲慢毫不掩饰,“入室?笑话,像你们这样的家庭有什么好值得入室的?”
“这个问题你该去问虞君诚本人。”
“你这张嘴倒是比你那个母亲会说。你叫季璟虞,对吧?”
邓怡念到虞字时,恶意拖长了尾音,语气里的嘲讽如针刺一般扎入季禾的心口。
季禾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眼神慌乱躲闪,无颜面对季璟虞。
当初给季璟虞取名的时候,季禾死活都要让孩子姓虞,季兰畹自然不会同意,母女俩僵持不下了很长一段时间。
眼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最终母女俩各退一步,孩子姓季,但名字里必须加上“虞”字。
只是季禾怎么也想不到,当初自以为满藏爱意,作为两人爱情见证的名字,此刻却成了别人肆意讥讽她孩子的工具。
“看来你母亲确实病得不轻,居然敢把君诚的姓放在你的名字里,真是太可笑了。”
邓怡冷笑着摇头,原以为会看到一张心虚慌乱的脸,可惜事情并非如此。
站在她面前的少年身形清癯挺拔,眉眼冷峭凌厉,尤其那双幽深的黑眸直直朝她望过来时,不带半分温度,邓怡下意识避开视线,竟有些不敢与他对视。
软弱又无用的季禾怎么可能养得出这样的孩子?
邓怡百思不得其解。
可不管对方再怎么优秀,他拥有一段不堪而见不得光的身世都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这个污点会像跗骨之疽一般,成为他一辈子都甩不掉的烙印。
想到这,邓怡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我想你误会了,我孙子的名字跟虞君诚没有任何关系。”季兰畹示意护工把她推到前面去,她不卑不亢地看着邓怡,“虽然我没有跟你解释的义务,但你这样满怀恶意地揣测,对我们不公平。”
即使季兰畹在孩子取名问题上进行了退让,她也不可能真的任由季禾胡闹。
她给孩子取名璟虞。
那个“虞”并不叫人憎恶的“虞君诚”的“虞”,而是出自“东望叠璟霞,有山虞吐翠”,意为德才兼备和旺盛的生命力。
以前不告诉季璟虞是觉得没必要,但现在季兰畹怕孩子会多想。
“你引以为傲的东西,其实在别人眼里根本一文不值。”
季璟虞的神色平静,他是真的不想跟虞君诚扯上一点关系。
邓怡处心积虑用姓氏羞辱季璟虞,想叫他难堪,可现实狠狠打了她的脸,这招对他来说完全不管用。
姜岁慢悠悠从季璟虞身后探出身,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弧度,“欸,我们不是在说虞君诚入室伤人的事情吗?难不成是觉得理亏所以就开始无中生有,无理取闹了?”
邓怡其实一眼就看到了姜岁,也察觉到了她跟季璟虞之间的不同寻常。
世界可真够小的。
原来虞琛口中姜岁找的替身就是季璟虞。
要是她没记错,上回把虞琛送进派出所也有他的手笔。
这家人真够阴魂不散的。
“姜岁,跟小琛分手以后你就找了这么个人?”邓怡阴阳怪气道,“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挑了。”
“这位阿姨你是不是还没睡醒?你去黎中随便找个人问问,都知道虞琛他只是我的跟班。”姜岁懒懒翻了个白眼,“男朋友?他配吗?另外,一百个虞琛都比不上我们季哥的一根手指。”
“你!”自从他们几个出现以后,邓怡心里就没痛快过,她脸上闪过些许扭曲,语气尖酸又刻薄,“姜岁,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你的教养呢?难不成是在这个穷地方待久了,被同化了?”
“笑话,你算哪门子的长辈?”姜云钊半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邓怡,看似戏谑的语气中透着让人心慌的压迫感。
他身边站着苏亦年。
苏亦年的脸色并不好看,显然刚刚的话都被他俩听去了。
姜云钊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教训欺负他们女儿的人,他一人足矣。
他慢条斯理地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随后扯了扯嘴角,轻嗤道:“邓怡,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我的女儿指手画脚?”
原本趾高气扬的邓怡开始萌生退意。
她不想也不敢跟姜云钊对上。
姜云钊就是个不折不扣疯子。
前段时间,姜氏原来的掌权人姜振楷被他亲手送进了疗养院。
说的好听是去疗养院颐养天年,但大家都不傻,这不就是变相地软禁吗?
姜振楷当了一辈子的掌控者,临了却阴沟里翻船,栽得这么狼狈——
自己大权旁落,身陷囹圄。
期盼许久的孙子是来路不明的野种,他自己也成了众人口中的笑话。
而当初他亲手拆散的一家三口也已团聚。
接下来,他活着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将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折磨。
—
苏亦年在跟季兰畹聊天。
姜岁踱步到姜云钊身旁,用肩膀顶了顶他,歪着小脑袋看他,“你跟妈妈怎么一起来啦?”
“路上碰见。”
“我们约好的。”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只是答案天差地别。
苏亦年一记眼刀扫过来,姜云钊立马作投降状,“听你妈妈的,我们只是很有默契地在路上碰见了而已。”
“哦——”姜岁拖着长长的语调,尾音轻轻上扬,透着股藏不住的俏皮劲儿,“原来是这样呀。”
苏亦年看着一唱一和的父女俩,竟一点都生不出气来,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弯了嘴角都未曾察觉。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场景她曾经期待过无数次。
季兰畹见状拍了拍苏亦年的手背,露出欣慰的神色,“终于是苦尽甘来了,会越来越好的。”
笑意漫上眉梢,苏亦年轻轻点点头,“嗯。”
这个阶段,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被忙碌裹挟着,苏亦年他们陪着季兰畹聊了会天,就都得赶回学校去了。
“季奶奶,我有时间再来看您。”
“乖岁岁,好好上课,不用惦记奶奶。”季兰畹给姜岁削了个苹果,让她拿着吃,“估计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嗯。”
季璟虞则是把护工拉到了一旁,细心叮嘱她,除了他们几个不要让季兰畹见陌生人,一旦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
很快,病房里只剩下季禾和季兰畹母女俩。
“季禾。”
季兰畹从来没有这般严肃地叫过季禾的名字,“今天无论那位邓女士说了什么难听的话,都是我们应得的,终究是我们对不起她。你破坏了她的家庭,而我作为你的母亲没有约束好你,任由你一错再错,我同样也是罪人。”
不管季兰畹有多憎恨虞君诚,有一点是她永远无法否认的,那就是他的妻子和孩子跟季璟虞一样,都是受害者。
如果不是因为邓怡后来将矛头指向了季璟虞,季兰畹没打算反驳她的。
“孩子没有选择出生的权力,小璟他被动来到这个世界,你们造下的孽、犯下的错,本就与他没有关系,更不该成为他的原罪。”
季禾面色惊惶地拉住季兰畹的手,“妈,我知道错了……”
“你但凡还有点羞耻心,现在就去跟虞君诚划清界限。”季兰畹拂开她的手,神情冷肃,“等我的腿能动了,你跟我一起去邓家道歉。还是那句话,不管人家说什么做什么,我们都得认,这是我们欠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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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几天后, 季璟虞接到了虞君诚的电话。
“季璟虞,你可真是好样的。”对话那头的声音被刻意压低,因而听上去字字都透着狠戾, “那两段录音是你交给老头子的?”
虞君诚没想到,这个他从未放在心上的私生子, 竟然撕破了他精心维持的体面生活, 将他的计划搅和得一团乱。
邓怡跟他离婚了。
而作为过错方,再加上婚前协议上早有约定, 虞君诚最终只能净身出户,处心积虑这么多年,最后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邓怡在医院见过季璟虞后, 心中已然有了定论。一回到家,她便跟企图继续靠花言巧语蒙混过关的虞君诚大吵一架。
两人正吵着, 邓怡的父亲赶了过来, 并拿出了两段录音。
一段是江大校庆那天,他跟季璟虞之间的对话。
另一段则是一份手机录音。
虞君诚这才惊觉,原来每次跟季璟虞接触,对方都录下了他们的谈话。
听完这两段录音后,邓怡脸色遽变,直接一个巴掌甩到虞君诚脸上, 尖利的指甲刮破了他的脸, 一道红痕瞬间渗出血珠。
“我说这段时间你怎么对小琛这么不耐烦,甚至还想对他动手,原来是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儿子啊,还想让我认下你跟那个贱人的儿子,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些年,虞君诚看似风光无限, 可实际上却不尽如人意。
邓怡虽然喜欢他,但她自小养尊处优,一身大小姐脾气刻进了骨子里。面对虞君诚时总是带着天然的优越感。
心情好时,还会赏他几分好脸色。可一旦脾气上来,她便全然没了分寸,肆无忌惮地发泄自己的不满。冷言冷语像冰锥似的扎人,甚至还会当着孩子面大声呵斥他,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随意磋磨。
邓怡的父亲更是从未把他当成过自己人,看向他的目光里自始至终都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