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就连这些都成了梦中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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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段录音确实是季璟虞交给邓怡父亲的。
“我听姜总说,你想见我。”邓书翰看着面前的少年,眼中满是高高在上的审视。
身穿校服的少年眼眸深邃,高鼻薄唇,脸部轮廓清晰又锋利,介乎少年和成年人之间的优越身形一目了然。
同邓怡一样,在见到这个少年的第一眼,邓书翰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不过,他一时间有些猜不准季璟虞找他的目的。
直到季璟虞交给他两段录音。
“我知道您要找虞君诚出轨的证据轻而易举,但我相信您会需要这个的。”
邓书翰是看在姜云钊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答应见面的,毕竟对方的身世摆在那里,他不找他们算账已经是他的仁慈了。
“我能问问你这么做的目的吗?”邓书翰好整以暇地看着脊背挺得笔直的少年,“虞君诚这种卑劣小人如果真的跟我女儿离婚了,你有考虑过你的后果吗?”
季璟虞当然考虑过。
虞君诚一旦跟邓怡离婚,他势必会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到他们身上,颠倒黑白地认为是他们毁了自己的“好日子”。
“事实是不管我有没有掺和这件事,虞君诚都已经盯上我了。”
季璟虞安稳无虞的平静日子,早已被虞君诚打破。对方不会因为他示弱就放过他,反而只会变本加厉,得寸进尺才地索取更多。
他缓缓抬眸,黑眸直视邓书翰,不见丝毫怯懦与慌张,“所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只要足够强大,根本不用惧怕虞君诚。
更何况几次相处下来,他发现虞君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可战胜。
季璟虞私底下有向姜云钊询问过他过去对虞君诚的看法。
姜云钊给出了出人意料的八个字——
老实本分、顾家爱妻。
“虞君诚这人虽说没什么能力,但风评不错,老实本分,而且是出了名的顾家爱妻。”姜云钊冷笑一声,“呵,这王八犊子还挺能装。”
有那么一瞬间,季璟虞怀疑是自己幻听了。
多么可笑的八个字。
“虞君诚能在您眼皮子底下把出轨这件事情瞒得如此滴水不漏,那么其他事呢?他是不是也早已算计周全、隐瞒至今?”
季璟虞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但又好似意有所指。
邓书翰虽然防备虞君诚,但这些年在邓怡的软磨硬泡下还是放了不少权给他。
“这才是你找我的真正目的吧?”他的目光扫过季璟虞,浑浊的眼底深藏算计,“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季璟虞语气平静,“但您刚刚的表情告诉我,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邓书翰眯了眯眼,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虞君诚和我母亲相处时,总习惯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用命令式的语气彰显他所谓‘权威’,可见他是自私傲慢、控制欲很强的人。而他在您和您女儿面前是什么模样,想必您比我清楚。这样一个自恃甚高的人,真的会甘心做一个毫无实权的傀儡吗?”
这些看似平直的叙述,落在邓书翰耳里却不啻于惊雷。
刚见面时,邓书翰觉得季璟虞长得很像虞君诚,但现在他一点都不这么觉得了。
虞君诚这种只会攀附权贵,毫无底线的窝囊废竟然能生出如此聪敏又有魄力的孩子。
可惜了,这样的孩子竟然不是从他女儿肚子里出来的。
他想。
临走时,季璟虞叫住邓书翰,朝他深深鞠了个躬。
“我母亲插足您女儿的婚姻这件事,我们始终都是过错方,我奶奶她一直都很愧疚,我向您道歉。”
“你小子不错。”
邓书翰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便起身离开了。
“你跟那老头说了什么,我怎么感觉他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对。”姜云钊不紧不慢地从外面踱步进来,面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懒散。
其实,他之前一直都待在车里。
毕竟是姜岁喜欢的人,万一老头真要动手,他还能帮一帮。
没想到,季璟虞真能自己应对,完好无损地结束了这场谈话,反倒是邓老爷子的脸色难辨。
季璟虞没想过瞒着姜云钊,将两人的谈话内容一五一十告诉了姜云钊。
姜云钊沉默片刻,再抬眸时,如鹰隼般锐利的视线在季璟虞身上一寸寸扫过,像是要把人看穿。
而季璟虞乖顺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打量审视。
家人既是季璟虞的软肋,更是他坚实的后盾,只要能保护他们,哪怕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
半晌后,姜云钊拍拍季璟虞的肩膀,“撇开其他不谈,你小子确实不错。据说,邓书翰年轻时混过黑,手段狠辣,睚眦必报,这种人眼里可容不得沙子,虞君诚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
他像季璟虞这么大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追到苏亦年,至于其他,一概没有考虑过。
如果他当时能成熟一点,事事考虑周全,他跟苏亦年或许就不会经历这么多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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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现在接到虞君诚的电话,季璟虞并不感到意外。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虞君诚气急败坏的怒吼,季璟虞连脸色都没变一下,指腹轻轻摩挲着手机边缘,一字一句回怼道:“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虞君诚阴恻恻地威胁他,“行,你给我等着……”
他话还没说完,季璟虞就挂断了电话。
放狠话是最无用的虚张声势。
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虞君诚气得直接摔碎了手机。
但他这会确实也腾不出时间收拾季璟虞。
这些年,虞君诚背着邓书翰和邓怡偷偷成立了一家公司,他利用职务之便,窃取公司的商业机密和技术方案,成功拿走了好几个重要项目,为自己的公司谋取私利。
他自以为瞒得天衣无缝,直到公司在谈的项目全都中途夭折,他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被邓书翰发现了。
资金链断裂,还欠着银行的巨额贷款,加上被迫净身出户,虞君诚如今的情况说是焦头烂额都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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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禾没想到自己会在如此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再次见到虞君诚。
他缩着脖子躲在街角阴影里,帽檐压得极低,口罩遮住大半张脸,整个人透着一股穷途末路的狼狈。
全然不似以往那般体面高傲。
季禾被他猛地拽住胳膊时,差点以为自己碰到了抢劫犯。
“别喊,是我。”虞君诚拿下口罩,拖着季禾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活像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他似的。
“你怎么在这?”季禾瞪大了眼睛,“你腿怎么了?”
“闭嘴!”回应她的是一声怒吼。
这段时间,虞君诚过得相当潦倒落魄。
他急需一笔钱周转,否则连公司账户都会被冻结。
虞君诚打算先从邓怡那边入手,希望她能看在那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上,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回心转意。再不济,帮他去求求邓书翰也行。
可惜,他连邓怡的面都没见着。
两人一离婚,邓书翰便把她和两个孩子都送出了国。
从邓家无功而返后,虞君诚只能被迫低头向几个朋友借钱。
昔日阿谀奉承他的朋友全都变了脸,听到他上门求助要么闭而不见,要么冷嘲热讽,半点情分都不留,有人甚至还想落井下石踩上一脚。
反倒是一个平日里来往不算多的朋友不仅愿意借钱给他,还说能帮他搞到更多的钱。
虞君诚那时候被逼得病急乱投医,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得试一试,只求能抓住一丝生机。
于是,他跟着朋友走进了一家赌场。
一开始他运气好得离谱,几乎把把都赢,朋友夸他是“赌神在世”。
后面发生了什么,虞君诚有些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起初只是想赢到还清银行贷款的钱就收手,但朋友却说,他应该趁这个好势头再多赢一点。
哪有人会嫌钱少,虞君诚很轻易就被说动了。
这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赚大钱的感觉太难以言喻了,指尖捻着刚赢来的筹码,耳边还回荡着围观者们的热烈吹捧,虞君诚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
等他赢到足够多的钱,等公司起死回生,他要狠狠报复那些落井下石看热闹的人。
他还要让邓书翰亲自下跪向他认错道歉……
但渐渐的,幸运女神不再眷顾虞君诚。
他很快输光了所有的筹码,但早已赌红了眼睛的人怎么舍得离开这张赌桌。
虞君诚粗暴推开边上的人,一把抓住等候在一旁的侍者,声音嘶哑又急促:“借钱!我要借钱!”
赌场高利贷利滚利又怎样?
只要他能翻本这些都不是问题。
他,一定能翻本!
……
追债人的脚步声和怒斥声越来越近,虞君诚吓得慌不择路钻进一处窄巷,脚上鞋子跑掉了一只也顾不上捡。
他刚刚才挨了他们一顿打,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尤其是右脚,一碰就钻心的疼。
过了许久后,他才敢探出半个脑袋,后背全是冷汗,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周遭一片寂静,追债的人似乎已经离开。
虞君诚低声咒骂了一句,转身朝另一个地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