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那我可谢谢他了。”
无论如何,张魏的逮捕手续即将落实,有了这层底气,就可以一挖到底。
听说张魏被已被刑事拘留,希悦福利院那边也非常识趣,不仅第一时间出具了一份开除声明,还主动向支队表示,愿意协助调查。
而过去曾怀疑张魏有教唆嫌疑的受害者家属们,也在接到警方走访电话之后积极配合。此前那些如同大海捞针一样的证据,在这一刻就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而且主动滚到支队手里。
……
戚沨心头一块石头落地,下午三点刚过,便来到苗晴天住的医院。
刚走进门口,就见到罗斐背对着坐在床前,头低着。
苗晴天已经醒了,看到戚沨,撑出一点笑容。
她的气色和之前比灰败了许多,眼底没有一丝光泽,反而凝聚着难以忽视的死气。
戚沨心里一咯噔,一种不好的预感迅速涌上来。
“姐。”戚沨笑起来,正准备拉把椅子坐下,同时扫了一眼依然低着头的罗斐。
他闭着眼睛,似乎正在平复情绪。
就在这时,苗晴天说了一句:“小沨,我想回家了。”
第66章 那哪里是鱼,分明是一个人……
听到这话, 戚沨努力撑起的表情终于落了下来。
她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可眼中的不安、慌张都是那样清晰。
她忍不住又一次看向罗斐,罗斐却始终低着头, 还将眼睛闭上, 似乎正在逃避和接受现实之间彷徨。
医院里, 如果病人突然说“我想回家了”, 这绝不是一个好信号。
人都有预感, 有的人知道自己要走了,不想死在医院里, 只想“归家”。
戚沨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将快要崩溃的情绪压回去,遂坐在另一把较远的椅子上, 垂下目光,又深吸了几口气。
直到确认自己开口时, 声音不会颤抖, 她才问:“那谁来照顾你呢?家里始终不方便,有什么需要这里随时可以找医生、护士。”
这里最为淡定的就属苗晴天了, 她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小斐早就在他住的地方准备好房间,说是给我将来出院以后用的。还说会将护工请到家里来。小斐,你说的都是真的, 没有骗我吧?”
罗斐肩膀微微一震,摇了下头。
戚沨看过去, 只看到罗斐的背影, 它弯了下去, 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压住,再也起不来了。
一时间,戚沨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该说什么。
小小的病房,三个人距离很近,却像是隔开三个世界。无形的墙横亘在彼此中间,可是他们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戚沨低下头,眼前出现的是十年前的画面,仿佛过去了没几天,每一幕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的眼睛很难受,心口像是被淤泥紧紧塞住了,透不过气。
她记得曾有人说过,当一个人切身体会到死亡距离自己很近的时候,通常都是自己的父母去世,或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朋友突然“离开”。
可这一刻她感受到的却不是死亡近在咫尺,而是人力的无可奈何。不管希望多么强烈,做出多少努力,有些事情就是无法改变。
苗晴天刚出事,被确认终身瘫痪的时候,她和罗斐都在说,还好人还“好好”的——在知道伤害已经造成之后,他们都尽可能往好处去想。
可现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戚沨始终说不出一个字。
这个决定她做不了。
直到她听到细微的动静,余光瞄到罗斐终于直起身。
她抬头看过去,只听到罗斐用极低的声音说:“好,咱们回家。”
就是这一刻,戚沨看到苗晴天笑了。
也是这一刻,戚沨的眼睛红了,一层迅速升起的水雾蒙了上来。
她立刻站起身往外走。
几分钟后,罗斐从病房里出来,在过道的长椅上找到戚沨。
他在旁边坐下,但两人谁都没有看向对方,而是一同盯着前面。
戚沨没有针对该不该回家这件话题发问,只问他:“决定哪天了吗?我过来帮忙。”
“明天。”罗斐轻声说,“家里一切都准备好了。你有时间就过来看看,密码一直没换。”
“嗯。”
又过了半分钟,罗斐站起身,背对着戚沨说:“我还有点事要先走,你再陪姐姐一会儿。”
“好。”
直到罗斐离开,戚沨去了一趟洗手间,确定镜子里的自己没有一丝破绽,这才折回病房。
房间里,苗晴天正靠着床头看电视。
戚沨神色如常地洗手、切水果,又坐下来陪她一起看。
将近十分钟的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可电视也没有看进去。
等一集电视剧进入片尾曲,戚沨才收回目光,看向苗晴天。
苗晴天也正看着她,笑着说:“我留了两段录音在手机里,是护工帮我操作的。等将来……你要记得和小婓一起听。”
正是“等将来”这三个字,令戚沨已经武装好的防护险些破碎。
“都说但愿人长久。如果不能如愿,就该向前看。对吗,小沨?”
戚沨只点了点头,并不接话。
苗晴天又问:“对了,听小斐说,上回来找我的那个姑娘,她哥的官司开庭了。进展还算乐观?”
戚沨吸了口气,接道:“嗯,罗斐法庭上超常发挥。换一个律师,不会有现在的结果。那个叫张魏的,也要被逮捕归案了。”
“真是想不到……他陪那姑娘一起来的时候,我眼瞅着两人关系亲密,还以为他是真的很上心。谁能想到我看到的那种‘关心’,竟是心虚的表现。”
戚沨的思路很快从这个话题抽离出来,想的全是苗晴天出院以后的事,接着说:“我知道罗斐那里什么都准备好了。但如果有别的需要,不方便跟他说,尽管告诉我,我来办。”
“你就放心吧,护工会料理的。”
“嗯。”
……
傍晚,戚沨回到家里,到了饭点却一点都不饿,人也静不下来,索性就将挤压了一段时间的家务一口气做了。
直到人终于坐下,已经是晚上九点。
走进工作室打开笔记本,这才注意到叶晋辉发来的邮件,手机上也有几条微信留言。
江进:“我这次的事雷声大雨点小,稀里糊涂就遮过去了。不用问,肯定是你帮我说了好话。说一句谢谢太随便了,直接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戚沨:“如果王队真想办你,我说什么都没用。你该感谢的是他。”
江进没有回。
叶晋辉:“邮件看到了吗?我现在有时间,要不要讨论你的命题?对了,下期连载该交了,这都多久了,你不会要放我鸽子吧?”
戚沨:“最近特别忙,没心情画画。过两天我情绪好点,会追进度。下期应该是上不了了。”
叶晋辉:“我知道,你三次元是个大忙人。也行,这次我先给你告假,只要你追上来的进度保证质量。本来我还说找你讨论命题,看来你也没心情了?”
戚沨:“抱歉。”
回复完消息,戚沨便随手播放了一部综艺,便坐在工作台前盯着屏幕。
综艺里嘻嘻哈哈很欢乐,她却完全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雨,时不时几道来自天边的闪电。
戚沨没有开灯,只有笔记本亮着,那几道闪电透过窗户,时不时将黑漆漆的屋子照亮一瞬。
雨声淅淅沥沥,不仅将整个城市蒙上一层水雾,连室内的空气也跟着多了几分寒凉。
……
这场雨持续了半宿,翌日晴天出了大太阳。
阳光将市郊的田野照得发亮,微风拂过,还卷着植物和泥土香。
这附近几个村子都在搞农家乐,其中两个城里小孩,跟着农家乐主人家的孩子一起到地里玩。
几个孩子一路都在说话,叽叽喳喳停不下来,村子里的好奇城里小孩平时玩什么,而城里小孩到了这里,什么都要问,因为太新鲜,这些都没见过。
其中一个城里的孩子名叫夏朝阳,他说自己最不喜欢的就是上学。
可村子里那个叫王泉的小孩却说,他喜欢上学,因为爹妈说了上学才能学知识,以后才能做大老板。
夏朝阳觉得好笑,说:“那些读书的都是给大老板打工的,有哪个大老板是学校学出来的啊?”
王泉反驳不上来,隐约觉得夏朝阳说的可能是对的。
几个孩子就这样一路聊着天来到田地边。
夏朝阳左右看了看,问:“不是说去抓鱼吗?来这里做什么?”
王泉说:“鱼塘被承包了,抓鱼要花钱。这里可以。”
可这里并没有湖泊啊。
夏朝阳正要继续发问,就见王泉来到一条沟渠边。
这条沟渠很长,深挖在路边,平日里上面都盖着石板砖,以防有人掉进去。
在夏朝阳好奇的目光中,王泉轻车熟路地从地里翻出一截钢筋,钢筋的末端翘了起来。
他将钢筋翘起的那端塞进其中一块石板砖的边缝里,只往上用了下力,石板砖就松动了。
王泉说道:“这我是听同学说的,不过只能在下雨后。他们前段时间就在他们村里的水渠抓了小鱼,还带到学校里。我就跟他们借了这个铁棍,等下了雨再过来……看!”
说话间,石板盖被王泉用力推开。
夏朝阳好奇地挪动到边缘,探头往里看,却只看到浑浊的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