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她已经将那次单独谈话和董承欣刺伤张魏的事联系起来。
罗斐看上去有些意外:“她当时还是半信半疑。不,虽然她选择相信我的话,但她对张魏的信任感还很充足,不至于这么快就反转。”
戚沨观察着他的表情,又想到罗斐在见完董承欣之后发来的微信。
也是,十几年的信任岂会因为律师的几句话就推翻?
江进顺着问:“会不会是董承欣回过头来想起一些事,又对比记事本上的内容,发现很多我们不知道的疑点?”
说这话时,江进随手拿起复印件一页页翻看起来。
“你们问过董承欣了吗,她怎么说?”罗斐问。
戚沨回道:“还在做笔录,我估计时间会很长,她被带回来的时候一直在哭。”
哭是一种情绪波动大的表现,而人在这个情况下会丧失一部分思考能力和记忆力,会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痛苦之中。而回忆过去和进行客观分析都是需要理智的。
戚沨将材料递给罗斐,说:“这差不多是你要的所有材料,我估计这星期之内还会有一到两次审讯,就会走检察院。”
“这么快,可你之前不是说……”罗斐惊讶道。
“之前是之前,现在情况有变,董承宇案要尽快落实。我想两院那边也不会拖延,开庭时间会比你以为的要早。”
罗斐不知道王队的两通电话,却也从中听出来一点东西,显然戚沨是受到了督促,既然能督促她,两院那边自然也会面临同样的压力。
“明白。”罗斐接过材料之后起身,“那我准备去见嫌疑人了,先走一步。”
从这话落地到罗斐出门,屋里没有一个人出声。
罗斐临走前还面带浅笑,顺手将门关上。
直到他朝走廊的另一边走去,江进才来了一句:“这回庭审有兴趣去旁听吗?”
戚沨双手环胸靠着椅背打量他:“你们刚才在聊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江进眨了一下眼睛:“没聊什么啊。”
“你在撒谎。”戚沨平静地落下结论。
“我的天,戚副支队长,能不能不要把你那套透过微表情看本质的技能用在同事身上?你这样会让人很有压力。”
“那你们聊了什么呢?”
“……”江进默了几秒,问,“你怎么不自己猜猜看?”
“我需要提示。”
“哦,提示就是和郝玫案以及董承宇案有关。”
“这两个案子的唯一关联就是张魏,可现在案件调查已经切割开了,张魏的事不该跟他说太多。”
听到这里,江进也靠向椅背,歪着头打量戚沨。
“你看什么?”
“你俩真是和平分手吗?”
又是这个问题。
戚沨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一向公私分明。他是董承宇的律师,的确不该介入对张魏的调查。”
“你是公私分明。可我总有种感觉,你对罗斐的防范和警惕不像是因为案件切割那么简单,好像还有针对这个人的意思——是因为你对他足够了解才导致你现在的行为。”
一阵沉默。
意外的是,戚沨居然没有反驳,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江进。
江进挑了下眉:“我猜对了。”
“希望你的敏锐能用都在案件调查上。”戚沨只说。
“所以他到底做了什么?”
“你要是闲的没事干,我手里还有几份案件分析报告要做,小夏那里也有研究要发表……”
“好了好了,那我下次再问。”江进一乐,算是混了过去,“欸,庭审那天你来吗?”
“你真的要去?可董承宇的案子你没有参与调查,你的点是什么?”
“哦,我对张魏这个人有非常浓厚的兴趣。”
第59章 “聊什么呢?”
不到半个月, 董承宇案如期排上庭审日程。
而关于张魏教唆的调查依然进展缓慢,始终没有掌握强有力的证据,自然也无法申请逮捕。
虽然董承欣在记事本上记下了自己的行程和生活工作中需要提醒且相对比较重要的事情, 但董承欣的语言表达能力与常人不同, 而且这些记录也没有明确地表现出张魏教唆的意图和具体事实。
就好比说董承欣去找郝玫, 她并没有将说了什么写在本子上, 只在本子上标注了要和郝玫谈一谈那已经因意外去世的儿子张晓。
张魏的说辞是:“我又不能未卜先知, 我怎么知道谈到张晓就会导致郝玫自残?再说也没有证据证明,郝玫要自残是因为董承欣提到张晓啊。我就不相信, 在那天之前就没有人和郝玫谈过张晓。他们夫妻俩总会聊起来吧?那怎么郝玫之前都没有自残?”
除了对话之外,董承欣当天还将一个文件袋交给郝玫,夏正几人曾坚信, 那袋子里的东西一定有古怪。
可张魏却从福利院拿出来一份副本,说董承欣带过去的只是张城夫妇领养小孩的所有材料原件, 因为评估不通过, 他们院不方便留原件,只留了副本。
而董承欣说, 她从没有打开来看过,并不知道袋子里具体是什么。
再说何叶提供的说辞,无论张魏是否曾经故意令福利院的孩子“走失”, 这和警方要追究的教唆罪都没有直接联系,何叶也提供不了任何实质性证据。
结果兜了一圈, 所有怀疑猜测都停留在证人们的证言上。
只有证言, 那就是孤证。
直到董承宇案开庭这天上午, 戚沨提早十五分钟就坐在法院的走廊里,思路仍停留在对张魏的调查上。
她有些心不在焉,手机振动了几次, 拿出来一看,是有段时间没联系的主编叶晋辉的微信。
叶晋辉:“你之前说的精神病杀人案的构思要先停一停了,我们这边刚过了一个选题,和你这个有点撞。不是不能通过,只是不好同期推出。你这里还有别的议题吗?”
茧房:“暂时还没想到,等我稍后有想法了再联系你。”
叶晋辉:“也行。不过我这里有几个备选,我先发你,你看看有没有灵感?”
事实上,戚沨现在完全没有讨论议题的心情,她满脑子都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漏洞百出的张魏,居然令现有的司法程序和他们的调查手段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一边想着一边眼睛发直地看着手机屏幕,叶晋辉的文档发了过来,她却没有点开,余光就在这时瞥见了走廊另一边自远而近走来的身影。
戚沨下意识转头看去,刚看清来人,眼底就快速蹦出一丝惊讶,进而拧起眉头。
“干嘛这么看我?”
直到江进走近,他边整理西装外套边说。
“你这身……”她倒不是没见过江进穿正装,但是像这样穿的跟要当新郎官似得……真是莫名其妙。
不过戚沨很快就反应过来:“你要出庭?”
“是啊,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
董承宇案移交检察院之后,戚沨就没再过问,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调查张魏的教唆实据上。
戚沨想了想,又问:“可你是以什么身份出庭,董承宇案是夏正负责的。”
“这话说的。我不也帮了点忙么?还大老远去了一趟林新,怎么转眼就忘啊。”江进话锋一转,“欸,你知道吗,我这身衣服除了今天就穿过两次,如果等我结婚的时候身材还没走形,就穿这套去拍红底儿照片,怎么样?”
戚沨投来古怪的一眼:“可以是可以,但前提是你要先有个愿意和你拍红底儿照片的对象。”
“对象可以慢慢找,也不能耽误我先许愿啊。”
“你在林新是不是另有收获?”戚沨出其不意地问。
“你怀疑我藏私?又不是我的案子,我犯得上么?再说我藏来干嘛?”
“既然没有,那么大家的信息应该一致,为什么是你来作证?”
“那你要问罗斐啊。是他提议,我觉得没什么大碍,就同意了。再说诉讼法早有规定,任何知道案件情况的人都有作证的义务。”江进快速回答,又跟着问,“对了,你知不知道这案子的检察官是谁?”
“是张检。”
“错,已经换人了,就前两天的事儿。”
“换的谁?”
这话刚落,就见走廊尽头走来一行人,除了罗斐和团队里的两个人,还有身着制服的女检察官及助理。
待几人走近,戚沨和江进不约而同站起身。
“林检。”戚沨微笑着率先开口,一直盯着走在中间的女检察官。
这位检察官名叫林一唯,四十几岁,朝戚沨和江进看来,同样露出笑容:“前段时间就听说你升职了,恭喜。”
“想不到这个案子会是林检负责,让人很期待接下来的庭审。”
林一唯笑着说:“昨天见到王队,他还不停地夸你。看来咱们以后会经常打交道。时间快到了,先走一步。”
直到林一唯走进法庭,戚沨这才移开目光,转向罗斐,收起笑容的同时面露狐疑。
罗斐看上去很淡定,眉眼中毫无波澜,还有一种暗藏的自信。
戚沨却问:“会紧张吗?”
她指的是和林一唯打对台。
罗斐意会:“对手变成林检,是有点压力。”
“你们俩在搞什么?待会儿不会有‘惊喜’吧?”戚沨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用眼神示意罗斐,又瞥向江进。
江进说:“不是说了么,只是作证。”
“你会不会太敏感了。”罗斐接腔。
“说我敏感,就说明我不好糊弄。”戚沨毫不放松,漾出笑容的同时,犀利的目光缓慢扫过两个男人,“如果嫌疑人、辩护人对公安机关出具的证据存在异议,或认为公安机关非法收集证据,或是对勘察、搜查、侦查、司法鉴定等一系列手段存在较大异议,或是证据存在瑕疵,是有权利要求公安机关出庭作证的。请问罗律师,在这个案子里,我们符合哪一项?为什么法院的手续没有经过支队?再说就算要来,也不该是江进。除非……”
“又不是备考,规定背得这么熟,像话吗?”江进接了句下茬儿。
罗斐跟着轻咳两声。
戚沨给了江进一眼,继续道:“除非,江进不是以支队办案刑警的名义参与,而是以目击证人或普通公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