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生哭了出来, 低着头乱成一团,好一会儿才蹦出一句:“我不想, 我说了我疼, 我不想……可是他……”
这话落地,女生用双手捂着脸, 蹲下去哭出声。
男生退后两步,方才压制的暴戾逐渐涌出,遂一把抓住女生, 将她拎起来说:“走,报警。”
女生当即愣住。
报警?
要去派出所吗?
不, 不行, 这样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件事, 那她还怎么做人?
女生满脑子想到的都是小时候看到的画面:那个女学生被人强|奸了,弄得人尽皆知。虽然强|奸犯抓到了,但女学生也因为经受不住周围的目光而自杀了。就连女学生的爸妈都无法体谅, 他们都觉得是那女学生平日里喜欢打扮,不够朴素,总是穿着好看的花裙子,才招来流氓。
不止如此,家里吃饭时,她还听到自己的父母讨论这件事,说那个女学生平日里看着就不学好,总是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那时候就知道会有今天。说是强|奸,还不一定是不是呢。
这一刻,记忆全都涌现出来。
下一秒这些东西就被女生安在自己身上,仿佛身处流言漩涡,备受父母指责的人是她。
女生抗拒地往后退,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脸色已经彻底白了:“不,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你是受害者!难道你要放过那个混蛋?!”男生不可置信,硬拉着女生往门口拖。
女生死死扒住墙壁拐角:“我不去,哥,求你……”
但女生的力气远没有他大,男生边说边走:“你要是放过他,你这辈子都不能抬起头做人。咱们绝对不能任人欺负!”
不,她要是去了,那才不用做人了!这是她心里的呼声。
就在兄妹俩拉扯之际,大门却从外面打开了。
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钥匙,脸上带着笑,见到兄妹俩僵持在门口,随口问:“这是干嘛呢?”
“报警。”男生绷着脸说。
中年男人明显愣住,看了一眼两人。但他的惊讶却并非来自“为什么要报警”,而是问:“就因为昨天的事儿?”一副“你们也至于”的口吻。
男生一下子抓住重点,注意力被转移开,手上的力量也松了:“你知道?”
原先的不可置信,这一刻又变成了不可思议,男生上前一步,揪住中年男人的领子问:“你昨天就知道,你也不管?!”
中年男人收了笑,扯开男生的手,整理着衣服说:“因为我问过小欣,她说就是疼,阿强没用暴力。人家这是你情我愿,报什么警,街坊四邻的也不怕人笑话。”
男生立在原地愣了两秒,又转头看向女生:“你不是说你不愿意吗?到底怎么回事?”
女生畏惧地低下头,只用余光瞄向中年男人的皮鞋,一下子没了声音。
男生等待着,却等不到一句回应,矮下身子要去看女生的脸:“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要不,哥先带你去医院看看?”
中年男人脱掉皮鞋,换上拖鞋,非常自然地说:“去什么医院啊,那点伤根本不碍事儿,再说澡都洗了,药也给她上过了,你凭什么说是强|奸?”
“上药?你受伤了?”男生拉住女生的手,上下审视着问:“伤到哪里了,告诉哥!”
女生却身体紧绷,两条胳膊打直了,双手仅仅揪住上衣的下摆,用力往下拉。
男生盯着女生的动作,这才发现与其说她是紧张,不如说是在遮掩什么,而双手拉扯衣服的动作,似乎是为了盖住关键部位。
男生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他缓慢且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向此时正经过他们身边,往屋里走的中年男人。
接着男生又看向女生,见到女生的余光一直跟着中年男人转,在他经过时,还下意识地往另一边让了一步,似乎是在躲。
而从中年男人进门口,女生就一直是这种畏惧的状态。
男生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放开女生就跟了上去。
中年男人毫无防备,刚走进屋里,就感觉到后背有人推了他一下,他往前踉跄了一步,刚回头,迎面就挨了一拳。
这一切发生得非常快,男生反手将门关上,动作一气呵成。
女生反应过来时,里面已经反锁了。
里面传来一阵阵声响,接着又是一声巨响,东西掉在地上,家具也倒了。
男生拳拳到肉,中年男人发出惨叫哀嚎。
不知过去多久,所有声音都停止了。
女生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串钥匙,急忙奔到门前,抖着手指将门打开。
因为倒下的架子挡住了门板,门不能完全打开。
女生透过手掌宽的门缝,看到了锤头坐在床边的男生。
她叫他把门打开。
直到女生使出全身力气将门推开了一点,将头伸进去,这才看到满地狼藉,以及倒在其中的中年男人,头上流了好多血,染红了大半张脸。
……
时间来到江进被“借调”到刑侦大队的第三天,郝玫的案子仍没有实质性推进。
同一时间,戚沨以“茧房”的身份,加紧赶出的新一则短篇漫画故事《血案》正式开始连载。
这几天她的精力格外充沛,几乎每天都要熬到凌晨两点才入睡,翌日一早就赶到警局,却丝毫感觉不到疲惫。
支队这边,夏正那篇关于家暴的论文报告如期发表,许知砚因在李蕙娜的案件侦查中表现出色,受到褒奖。
趁着中午休息时间,夏正在食堂找到戚沨。
戚沨的注意力却并不在饭菜上,左手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视线却盯着旁边翻开的一本英文书。
夏正在对面坐下:“戚队。”
戚沨“嗯”了一声:“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你在看什么?”
戚沨这才抬起头,将书推向夏正:“听说你英文水平挺好的。这本书是新出的,找了点关系才买到。但我看得比较慢,不认识的单词太多了。”
夏正接过来一看,书名如果翻译过来,就是《重型精神病患者的反侦查行为研究》。
夏正很快就想到前几天发生的郝玫自杀案:“听说大队那边已经基本排除了张城的教唆嫌疑?”
“就目前看,即便对张城有怀疑,也没有证据支持。如果还是没有进展,案子就要结了。”戚沨说,“不过大队那边反应,张城几乎每天都会打电话过去问情况。在接受事实之后,他一直坚持认为郝玫不可能无缘无故自残,一定是被什么人刺激了,还问大队到底什么时候正式立案。”
夏正接道:“如果张城说的是真的,那就是说还有人在案发前接触过郝玫,可如果是张城教唆的,这就是贼喊捉贼了。不过现在缩口紧,还有‘少捕慎诉’的原则,没有证据很难立案,立案了就一定要侦破。”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刚走下台阶,戚沨的手机就响了。
“喂?”戚沨接起电话,神色未变,眼神却比刚才严肃了些,“好,通知法医实验室,组织现勘。”
夏正也收了笑,等戚沨挂上电话,说:“你立刻回队里,十五分钟后停车场集合。”
“是!”
……
这一次的案发现场距离支队只有十五分钟车程。
现场是在户外,在一个小区的花园里。
这个小区都是老房子,只有五层高,一共三栋楼,每层只住三户。
因是学区房,最忙碌的是早晚上下班和上下学高峰,白天大把的时间小区里都处于“无人”状态,偶尔会见到卫生员在垃圾分类,或是老人在院子里溜达,出入最频繁的应该就是快递员和外卖小哥了。
案发是在午后,是该小区一天当中最安静的时候,老人们都在休息。
死者是男性,看上去三十多不到四十岁。
他从其中一个单元门跌跌撞撞地出来时,身上还散发着酒味儿,而且颈部大动脉有非常明显的砍伤。
倒地之后,死者身上的手机掉在旁边,脖子上还有一条金链子,手指上有金戒指,没有被人翻动或者撸过的痕迹。
据第一个发现死者的张爷爷说,他今天出来遛弯比往日早了半个小时,刚绕着花坛走了半圈,就见到一个像是喝多了的男的,七拐八歪地走出来,然后一下子栽进花坛里。
张爷爷还说,他本想着走到跟前叫男人起来,别躺在外面,容易着凉,没曾想当他看清,却见到花坛里到处都是血。
那些血流了一地,竟是从单元门里一路流出来的。
张爷爷差点吓出心脏病,立刻去喊人。
戚沨一行人在路上就已经得知案件前情,抵达现场后即刻拉上封锁线,组织现勘队采集证据和走访调查。
死者因失血过多,当场死亡。
尸体经过表面初步检验后装袋,第一时间送上车。
戚沨拿着箱子,和法医助手袁川一路顺着血迹走进单元门里。
痕检已经采集过一轮痕迹,但楼道里留下的脚印既多且杂,唯一可以辨认清楚身份的就是死者留下的血脚印。
血迹一路上到三楼,墙壁上时不时会出现一个血手印,应是死者为了稳住自己留下的。
但问题是,死者身上明明有手机,为什么事发之后不立刻拨打120,等在原地等待救援,而是用手捂着伤口往外跑呢?
难道真这么匆忙,连打电话和找个衣服裹住伤口止血的时间都没有吗?
再说这么大的出血量,按理说要保持静止状态会更有利。
趁着袁川提取一楼血迹时,戚沨的视线环顾了一圈。
老小区的楼道比较破旧,电线都露在外面,楼道阴凉,说话会有点回声,而此时隐约从楼上传下来一些声响,是刚上去的痕检员。
四周居民大门紧闭,大多数居民都上班、上学去了,余下的没有敢出来看热闹的。不过刚才站在户外往上看,倒是看到其中几户人家将窗户打开着,探头往外看的都是老人。
戚沨问袁川:“根据血迹来看,有几组脚印?”
袁川说:“只有一组,应该是死者的。”
戚沨点了下头,拿出对讲机,问户外的民警:“询问一下报案人,从出去找人到回来,中间隔了几分钟,路上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经过?”
这小区人口不多,要记个脸熟并不难,那位报案的张爷爷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如果是生面孔必然一下就能看到,何况还是一个身上沾了血的生面孔。
民警很快答复:“张爷爷说一个人都没见到,就只有他和被他叫过来的传达室的门卫。门卫报案之后就和张爷爷一起等在原地,一直不敢走。”
戚沨又问:“这小区有几个出入口?”
“就一个。”
戚沨拧了下眉心,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小区的围墙有差不多三米高,墙边上也没有翻爬的新痕。
戚沨边往楼上走边拨通夏正的信号,夏正的声音从楼道和对讲机里同时传出:“戚队。”
“你们到几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