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沨没接话,因罗斐说的都是事实,眼下苗晴天的身体的确是第一位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气氛也比刚才更为平和。
半晌过去,戚沨将他脸上的伤口处理妥当,才说:“如果回到春城,你还想追究,随时可以报警。”
罗斐捡起桌上的针孔摄像头,随手踹进兜里:“不是每件事都要走110,警力资源有限,应该用在刀刃上。”
戚沨只看了罗斐一眼就起身:“我去看看姐。你先去换件衣服,弄干净点再来。”
半个小时后,苗晴天醒了。
罗斐和戚沨一同坐在床边,两人都在笑。
苗晴天自然看到罗斐脸上的伤,诧异地问:“你的脸怎么了?”
罗斐说:“刚才去为一对小夫妻做调解,他们打架的时候,我也挨了几下。”
“这下手也太重了,去医院了吗?”苗晴天难掩担忧。
“去过了,上了药就让我回来。只是皮外伤,没伤到骨头。”
“那就好。”苗晴天说,“这样的案子还是尽量少碰,吃力不讨好。”
“嗯,我已经拒了。”
这时门铃响起,戚沨看了眼手机,便往门口走:“外卖到了。”
苗晴天见戚沨出了门,又对罗斐说:“你出门的时候,我们聊起你。你老实回答我,你和小沨是不是有矛盾了?”
“没有啊,怎么会这么问?”罗斐神情自若道,“如果有矛盾,这趟就不会一起过来了。”
苗晴天又换了一套说法:“我知道你有事业心,我也一直很支持你们在各自的领域发光。但是有时候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人生总是会有低谷出现,不可能总在上升。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不要太执着了。”
罗斐看上去依然很平和:“是不是小沨说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说,是我太了解你们俩,我猜到的。”苗晴天说,“趁着这趟出门,你们俩好好谈一次。误会放久了,就成了嫌隙。嫌隙久了,就会产生隔膜。很多人就是这样走散的。等你将来后悔了,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最宝贵的人,什么都晚了。”
罗斐垂下视线,轻轻握住苗晴天的手,将额头靠过去低语:“不会的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好最宝贵的人。”
苗晴天看不到罗斐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头顶上的发旋:“你心里有数就好。小沨的性格直,很看重黑白,眼里不揉沙子。这些都是她的优点。有这样的‘家人’,起码不用担心会被害。你也知道这种事我经历过,那段时间我就很敏感,不敢与人交心,不敢亲近。这样就更显出小沨的难能可贵,你一定要珍惜知道吗?”
“你放心,我知道。”罗斐只吐出这六个字,就闭上眼。
苗晴天只感觉到从他鼻子呼出来的温热气息,划过她的手背,她很想去碰碰他的头顶,就像他小时候只到她半腰,她一抬手就能抓乱他的头发。可现在的她因脊椎受伤,连扭头这样的动作都做不到。
戚沨将外卖摆在桌上,刚走到门口要叫罗斐吃饭,就见到罗斐趴在苗晴天手上。
戚沨又转身离开,将外卖盒盖好,坐下刷起手机。
几分钟后,罗斐从房间出来,洗了手便来到桌边,一边打开餐盒一边说:“待会儿等吃完饭,我想出去走走,咱们聊聊?”
戚沨扫过来一眼,不用问也能猜到是苗晴天叮嘱了什么:“好。”
罗斐又问:“怎么只点了一份,你不吃吗?”
戚沨说:“你也不看现在几点了,我和姐早就吃过了。”
“换过尿袋吗?大小便怎么样?”罗斐边吃边问,似乎一点都没有因为这个话题而影响食欲。
“按量喝水,小便正常。”戚沨说,“一直没有大便。等回去了最好做个检查,总是便秘肯定会有影响。”
“我会跟医生说。”
“对了,你新换的护工,姐说挺好的。”
“嗯,我也觉得比之前的都认真负责。”
话题到此,两人又一同陷入沉默。
戚沨再次拿起手机,罗斐则一直看着外卖盒里的食物。
直到饭后,趁着扔垃圾的功夫,罗斐和戚沨一前一后出了门。
家庭酒店外面就有一个花园,虽然面积不算大,但这个时间没有其他人在,也算是一个清幽雅致的好去处。
庭院灯昏黄温馨,晚风微微拂面,有些湿润,但并不冷。
两人一同坐在石凳上,一个看着被照亮的景观植物,一个则看着远处的天。
不知过了多久,罗斐率先开口:“我这边的事处理完了,明天就可以回。”
戚沨收回视线,扫过他脸上的伤,终究没有问出口:“好。”
片刻沉默,罗斐再次说道:“姐劝我不要太过执着。我承认我在一些事情上是有点钻牛角尖,输赢看得重。她希望我能和你好好谈谈,把误会解释清楚。当然,如果真有误会的话。”
戚沨似是一笑:“是啊,那真是误会么?”
罗斐叹了口气,别开目光说:“是因为李蕙娜的案子吗?我是她的律师,为她争取权益是我分内事。而且你也很同情她,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冲突。”
“利用媒体向司法机关施压,也是争取权益的必要环节吗?”
“这事儿我已经解释过了,程序之内我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
几秒的安静,戚沨问:“你那天是几点见得李蕙娜?”
罗斐没有回答,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
他很清楚戚沨之所以这样问,就说明了不是怀疑,而是已有证实,只不过想听他怎么说。
“这件事和案件本身没有关系,就算时间有误差,那也是我的个人行为。”
好一个个人行为。
戚沨本不想戳破,却忍不住说:“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早见三个小时和晚见三个小时有什么差别呢?只不过是律师对当事人了解得更多,提前做准备而已。只要不违法,只要按照程序就行了。直到我翻看之前的聊天记录,想起来你在凌晨一点多的时候给我拨了一通视频。当时咱们聊的就是家暴话题,你还提到林秀案。我从那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会要将自首电话打给我,那前面的操作都是铺垫。”
戚沨拿出手机,一边点着一边说:“今天和编辑聊故事,随手翻了一下账号的后台记录。原来几个月前有一个读者向我咨询家暴问题,我还给她介绍了律师。”
随即戚沨将这条信息点出来,示意罗斐。
“我推荐的是你。那时候你在我心里,还是一个不看重回报,真心为弱势群体服务的好律师。我一直坚信这是姐对你的影响,你为了不让她失望,总是尽力做到最好。就因为这份心意,我肯定你绝对不会在专业上怠惰,更加不会辜负当事人的期望。”
戚沨没有点明这个读者的身份,也不需要点明。
两人都是聪明人,对彼此了解颇深,若再装傻无疑是浪费情绪。
罗斐扫过手机屏幕,又挪开视线:“我记得你说过,有不少读者都会在后台咨询同类问题,为什么你肯定是她?”
“因为这个头像。”
戚沨将该读者的头像点开,放大看是一枚蝴蝶发卡,亚克力的款式,上面镶嵌了水钻,看上去并不高级,甚至可以说廉价。而在发卡右下角翅膀的末端有一点深红偏褐色的痕迹,给这个廉价发卡又添了几分破旧。
戚沨说:“这枚发卡是李蕙娜的。上面的血迹是刘宗强施暴的时候粘上去的。它也在物证目录上,你应该不陌生。”
这消息是几个月以前的,若不是戚沨今天实在太闲,聊完故事就点开后台翻看过去的信息,也不会发现。若非如此,可能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将罗斐介绍给李蕙娜的人就是她。
“你后悔了。”罗斐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心虚和闪躲,“如果是现在,你不会将我介绍给当事人。”
戚沨没说话。已经点破的事,自然无需再说。
话题走到这一步,可以说是越聊越糟。只不过两人都是过于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人,即便是谈崩也只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形式,不需要动怒。
“其实我也有个疑问,放在心里很久了。”就在戚沨以为话题结束的时候,罗斐再次出声,“当初为什么提分手?”
戚沨顿觉好笑,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情境下问这个:“我提的时候你不问?”
“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也能从你的态度中看出来,是我做得不够好。我当时不想点破,想着就算分开了,咱们也是‘家人’,关系不会变,所以不需要在意。但现在看来,我要是这次不问,以后怕是也没机会问了。”
戚沨这次是真的笑出来了,却非生气,反而还带了一点轻松:“因为我知道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戚沨只说:“这就要你自己想了。”
罗斐摇头:“我想不到。”
“是因为你怕我知道的事太多呢,还是说那件事你自认为藏得很好,我永远都不可能知道?”
戚沨撂下这话便站起身,背对着罗斐看着天,隔了几秒才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姐说得对,误会需要当面解开。不是误会的,当面证实一下也好。”
第26章 地板上还有一把剪刀,疑似……
回到春城, 生活回到原来的轨道,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戚沨一早就收到江进发来的邮件,据他自己说, 是历经“熬夜通宵”“苦思冥想”“呕心沥血”“死了一半脑细胞”才炮制出来的报告。
不过戚沨来不及细看, 刚来到队里就接到刑侦大队的上报。
案发现场距离市局较远, 所属辖区派出所已经第一时间赶到。据说现场画面过于血腥, 所内人手不足, 特别是现勘技术。
一个小时后,支队增补的现勘队来到现场所在的住宅区, 案发在其中一栋三层联排别墅内。
手脚和衣服都沾着血污的男户主,此时正坐在台阶上,整张脸都是白的, 低着头,旁边的民警和他说话, 他却好似听不到, 像是吓傻了。
戚沨扫了男人一眼,示意痕检先进场取证, 随即环顾一周,目光和刑侦大队的队长傅明裕对上。
两人不约而同走到旁边,傅明裕率先开口:“戚队, 好久不见。”
就在赶来的路上,现场汇报的情况已经传到现勘队耳中。
听说是户主回家后发现妻子倒在卧室里, 地上到处都是血。
户主急忙上前查看, 因此和血泊中的妻子有过接触。他见到现场遍布血污, 妻子一动不动,以为妻子已经身亡,急忙报警。
民警赶到后, 发现户主妻子还有微弱脉搏,立刻叫了救护车。
民警随即想到,户主的妻子明明还活着,但户主却没有叫救护车。民警为了谨慎起见,决定通知刑侦大队。
现在户主妻子正在医院抢救,因事出突然,刑侦大队来不及进行详细的现场检验,只能拍照先取证。
此时的痕检员正在别墅外和门窗处进行痕迹采集,排查是否有人撬门翻窗的迹象。
这边,戚沨刚从傅明裕手中接到照相机,“目睹”案发现场。
即便是戚沨见多了各式各样的尸体,这种画面也是第一次见,而且非常有冲击力。
只见户主妻子上身衣物凌乱,下身赤裸,大量血迹从下面流出,并且还从会|阴拖出一节肠子暴露在体外。
当然,除了大量血迹之外,还有遍布在下身和四周的粪便。
戚沨定了定神,很快展开思考,转头见痕检已经完成门窗检查,便上前问:“怎么样?”
痕检低声道:“门锁没有破,也没有撬痕。窗户是从里面反锁的。无论是墙体还是窗外,都没有发现异常足迹、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