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生了正好练习。而且这有助于思维训练、逻辑梳理, 对查案有帮助。”
“你把我叫回来就是干这个。真有你的。”
“你真以为查案没你不行吗?一组、二组哪个不能独当一面。”
江进这次没接话。
过了几分钟, 戚沨以为他不会回复了,没想到他又问:“你是怎么想到用这手的?人不会突然开窍, 肯定有什么原因。谁教你的?”即便离开一线有段时间,江进依然敏锐。
戚沨本不想告诉他,但眼下闲着也是闲着:“李蕙娜的案件材料交上去以后, 那两天比较清闲。”
“所以?”
“我去了一趟警犬队,和李立新聊了几句。”
“那小子, 上学的时候就一肚子坏主意。不会是他给你支的招吧?我也没得罪他啊。”
“哦, 我没提起你这事, 他也没问。我们的话题是那条刚退役的警犬‘追风’。追风被领养之后状态不好,检查出心理抑郁。”
“怎么会?它之前一直好好的,很活跃。”
“是啊, 领养人将追风带到警犬队,希望看到以前的教官和‘战友’能让它开心点。李立新陪追风一下午,还给它安排了很多任务,追风的情况就好了大半,而且斗志昂扬。”
“……”
见江进不说话了,戚沨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慢条斯理地打字:“有的病就是闲出来的。这种现象不只会出现在警犬和工作犬身上,也会出现在刚退休的老干部身上。人闲了,就要胡思乱想瞎琢磨事儿,而且都不是正事。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有很多人乐于被返聘。有些人就喜欢当‘牛马’,喜欢做人民公仆。这都是注定的——对了,报告写得漂亮点。”
发完这段话,戚沨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开。
苗晴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人平躺着,眼睛睁着,正在向她这边看。
戚沨靠过去:“想喝水吗,要不要翻个身?”
戚沨帮苗晴天翻好身,苗晴天笑着问:“和谁发信息呢?”
“工作上的事。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我已经醒一会儿了,看你很认真。我只知道你升职了,还没听你讲工作上的变化,是不是更忙了?”
戚沨坐在床边,单手托着腮,手肘撑在床上,微笑着回:“工作量是比以前多,忙倒说不上。工作时间都是固定的,每天能处理完的事情还是那么多,实在不行就找人分担。不过实验室那边的研究确实好一阵子没碰了,刑侦这边走不开。”
“那你未来要主攻哪个方向呢?一个人精力有限,不可能两者兼顾。”
戚沨沉默片刻,转而问:“姐,你说我有没有机会升上支队长?”
“这可能吗?”苗晴天的态度并非质疑戚沨的能力,而是这已经超出她的认知,“你能到现在的位置已经很难了,还想再往上升?这在过去有过先例吗?”
“缉毒、治安、刑侦,都有女支队长,而且都是在任。哦,不过不是春城。”
苗晴天再次笑了:“既然有这么多出色的女性,我相信你也可以。你不比任何人差,就算将来没有如愿,那也是不是你的问题。”
“所以一旦有机会,我必须抓住。”
戚沨和苗晴天相视一笑,苗晴天又问:“小斐呢?”
戚沨说:“他去处理点事情。”
“哦。”苗晴天没有多问,而是话锋一转,“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看到你俩,总觉得好像变得生疏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怎么会这么想?”戚沨面不改色地扯谎。
苗晴天看了戚沨一眼,心里已然有数:“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什么我会不知道?你和小斐的关系不同外人,你们是‘家人’。家人之间有什么都可以说开,不要将事情搁在心里。时间长了,就容易散。如果只是误会,解释清楚就行了,如果不是误会,是小斐做错了事,你明确告诉他,你的话他肯定听,也一定会改。”
听到苗晴天这番话,戚沨的心情顿时复杂:“姐,有时候并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对错的,差别只在于立场。如果两个人注定站在对立面,还要向对方倾斜,那就是对自己的立场不够坚定。可如果选择坚守自己的立场,自然就会和对方越行越远。”
苗晴天安静了好一会儿,将戚沨话里的暗示消化完才说:“你和小斐都重视事业。我以前也一直这么告诉你们,人一定要有立身之本。我总想着两个都是善良的孩子,就算一心在事业上,也不至于分道扬镳……”
戚沨笑着接道:“你的话我们都记得。你还说过,人只有善良是不够的,善良需要锋芒。善良的人举起武器保护自己和家人,手里的剑对准的是恶人。我们可以选择什么时候拿起武器,也可以随时放下。这就是善与恶的不同。”
“其实我感觉得出来,小斐这两年对事业过于看重,太过执着。我总想开导他,但是……他整个心思都在那上面,不可能停下来。”
“他现在是有点焦虑。”戚沨说,“这种情况就算有外力强行让他停下,他的心也不会平静。他需要通过各种方式去证明自己,抚平内心的焦虑。可焦虑并不是那么容易消解的,事实往往是,越在意就越焦虑,不成功会焦虑,成功了也会焦虑。要解开这个结,还要他自己想明白,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
同一时间,罗斐正坐在一间装修浮夸、豪华的办公室里。
供桌上供奉着武财神关公,桌上散落着几捆红钞票。
一个身材魁梧,身着休闲西装外套,里面配着花衬衫且看上去笑呵呵的男人,从办公桌后起身,给坐在另一边的罗斐续了杯茶,又坐下说:“罗律师啊,咱们之前不是合作得很愉快吗?这个忙你要是不帮我,我还能找谁。”
罗斐没有喝茶,表情没有明显起伏:“以前合作愉快,是因为那些事没有踩线。只要不踩线,我就有办法帮你。这次我确实无能为力。”
“可你有办法的,是吧?”男人听出话茬儿,罗斐只是不想管。
罗斐耐着性子解释:“秦老板,你这事儿已经触及法律了。如果要按照你的诉求去解决,就是违法。”
秦老板似乎并没有将违法不违法看在眼里:“那要是违法的话,有多严重?会坐牢吗?只要不被抓着就没事吧?”
罗斐有些无力。秦老板明显不是智商有问题,他要的是解决问题,不管什么手段。而且这类人总是心存侥幸,认为自己干点什么事不会被发现。
“为什么你会觉得没事?只要有人举报……”
“不会的,我手下没人敢,他们自己都一屁股屎没擦干净,见到警察都躲着走。”
“那你的同行呢?你的生意做到今天这步,一定会得罪不少人,他们也许一直在盯着你。”
“这个么……只要足够小心,这么隐秘的事谁会发现呢?我听说这种举报都是实名的,他敢举报我,自己总得干净吧?不然警察叔叔一起查,谁都跑不了。”
也就是说,秦老板早就想清楚各个环节,认准了这事儿不会捅破,就看罗斐的意思。
“可我不能冒这个险。若是有人举报我,我连律师都做不了了。”
“怕什么,做不了律师你还懂法啊。他们拿走的只是一个证,又不是你的脑子。我这里正好需要一个人长期提供法律意见。我还有很多朋友也需要,个个都有钱,不会亏待你。你做律师不就图这个吗?”
若是换一个人,换一个地方,罗斐不会这么有心情和对方“讲道理”。偏偏对方的背景有点不干净,而且这还是在他的地盘上。
罗斐将不悦的情绪压下去,说:“我做律师,是为了通过合法手段,靠专业知识和智商挣到钱。而且都是辛苦钱,要价合理。以我对法律的了解,如果我只想挣钱,很早就能实现财富自由。但挣钱并不是唯一诉求。秦老板,你这件事我确实没办法帮,这不是钱的问题。”
“我知道,除了钱你还想要名利。”秦老板笑着说,“你开直播的事儿我听说了,有一群女粉丝崇拜。要是你不做律师了,这些就都没有了。大家都是男人,我都懂。我也不希望你做不成律师,这对我没有好处。我要的只是这件事圆满解决,至于怎么解决,那是你的领域,我绝对不干涉。你放心,如果将来真有人要弄你,我一定帮你摆平,怎么样?”
站在秦老板角度,他自认为已经仁至义尽,绝对不会翻脸不认账。可是这些话听在罗斐耳朵里,却是眼皮子一抽一抽地跳。
“真的不行。”罗斐也懒得再周旋,就只说了这四个字。
可秦老板这个人,是如果你态度委婉,他会觉得有戏,如果你态度生硬,他就让你看看到底是谁拳头硬。
于是罗斐话刚落,秦老板就变了脸。
秦老板先是拿起桌上的木头手串在手里搓了搓,又将其中一颗珠子往鼻子旁边的八字沟上蹭了蹭,琢磨着说:“这事儿是这样。我在问你之前,就没想过你会拒绝。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么好的条件还有什么可顾虑的。你现在算是给我出了个难题,我这本来就有一摊子事儿需要解决,还要反过来做你的工作。事情你已经知道了,你要是不接,走出这个门口,我心里肯定不踏实。而且你一口一个担心被人举报,嘶……我觉得你非得趟这趟浑水不可,不然要是你把我举报了怎么办?你检举有功,再去网上吹一通,赚名赚利,警察那边还有奖励,这不正中你下怀了吗?”
“我保证走出这个门口,就会失忆。”罗斐深吸一口气。
秦老板再次笑了,却透出一股阴险:“那些欠我钱的王八蛋也都是这么保证的。经验告诉我,抵押比口头保证更值得相信。可是什么样的抵押,会让你真的失忆?”
“那你怎样才相信?”
“那你怎样才能帮我?”秦老板反问,“我有个朋友,他以前也找过一个律师,给他铲平了不少事儿。我知道你们最有办法,我是因为相信你才找你。别的律师我也不敢信。”
“既然你的朋友有门路,为什么你不找那个人?”罗斐看向秦老板。
秦老板笑道:“因为他的律师出卖了他。我不希望被我的律师出卖,所以有些话我就得说在前头,你不要介意。”
罗斐轻轻吐出一口气:“如果我不帮,你会怎么做?”
“你根本走不出这个门口。”
一秒的停顿,罗斐倏地笑了:“我这次来,不止我一个人。同行的朋友是警察,还是刑警。我出来之前留了话,如果到时间没回去,她一定会联系这边的派出所。我进来之前看过了,这附近的路都有监控,证明我确实走进这个门口。”
然而秦老板并没有被这话唬住:“我知道,你那个朋友是个女警。从你们订酒店,我就找人查过了。还有个人你没说,就是那个对你有恩的姐姐,姓苗的。你们都是从福利院出来的,她比你大十岁,还供你上大学,我说得没错吧?”
罗斐的表情逐渐紧绷,却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露出来。
秦老板拿起自己的手机,起身往罗斐这边走,边走边说:“你们这次来,是为了带苗晴天看中医。我这里有个更靠谱的大夫,前年老家的大爷瘫痪了,就是这个大夫用中药和针灸治好的。这事儿你有印象吧?”
罗斐没接茬儿,但他的确记得这茬儿,不过他当时只知道是瘫痪了,不知道后续。
秦老板来到罗斐跟前,将自己的手机放在罗斐面前,说:“要是你同意,我就帮你安排。多个大夫看,肯定是没坏处。你要是不同意,今天的事儿就当我没说,等我忙完这阵子,再去春城拜访你姐姐。”
耳边是秦老板笑呵呵的威胁,而罗斐的目光正集中在手机屏幕上,视频里播放的正是他们住的家庭酒店:视频中的戚沨就趴在床边,正在和苗晴天说话。不知说到什么有趣的地方,两人一起笑了。
就像是心脏被人一把用力抓住了,罗斐有一瞬找不到呼吸,一阵凉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直到爬到后脖颈。
不知过了多久,罗斐找回声音:“你这是违法的。”
他当然知道这句话有多么无力。
“我找你来为的就是干违法的事,我他妈还怕这个?”秦老板弯下腰,如同毒蛇吐信,“我的事儿你回去好好准备,我给你半个月时间。半个月后,我要彻底解决。”
第25章 “当初为什么提分手?”……
罗斐回到酒店房间时, 苗晴天已经喝过药,再次睡了过去。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戚沨正要问罗斐有没有吃饭, 却见到他脸上有明显的红肿淤血, 衣服也不如出门时的整洁, 上面不仅沾着污渍, 还有点皱皱巴巴, 像是被人拉扯过。
罗斐就站在房间外。
戚沨将惊讶的情绪压下去,只一眼就起身口, 将门关上后问:“不是去见客户吗,怎么会跟人打架?”
罗斐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待会儿再解释。你先进去找找看,警报器那里是不是有个针孔摄像头?”
戚沨没有多言, 脚下一转折回屋里。
戚沨将动静放到最轻,站在桌子上将报警器的外壳拿下来, 果然在里面看到一个还没有指甲盖大的监控装置。
她将装置取下来, 并在这个过程里整理好所有思绪和疑点,遂几乎无声地走出屋子。
罗斐已经在客厅落座, 面前的桌子上有一个印着药房LOGO的塑料袋,里面是一些常备的外伤药。
戚沨将监控设备放在桌边:“看来你是不打算去医院了,那要报警吗?”
罗斐说:“我去见的客户是两口子, 他们闹离婚打了起来,我劝架也挨了几下打, 没必要报警。”
“你这套说辞连普通人都不会信, 何况我是警察。”戚沨问, “接下来你不会是要告诉我这个监控也是那两口子装的吧?身份信息给我。”
“如果不是职务行为,就算是警察也不可以随便查验身份信息,这是违法的。”罗斐低垂着眼睛, 边说边给手上的伤口上药。
戚沨到他旁边坐下,用手抬了下他的下巴,他抬起头,两人目光对上。
戚沨另一手拿走碘酒,用棉签沾了,往他颧骨上擦,眼神时不时瞥向他:“对有违法犯罪嫌疑的人,警察有权查验。那些人对你造成了人身伤害,就属于这个标准。我是警察,规定我比你熟。你如果不配合,我照样可以请这边的派出所调监控,最多半个小时就知道你去过哪里,被谁打成这样。”
“这件事你不要管了好吗?我自己能解决。”罗斐用商量的语气说,“咱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带姐看病,如果惊动当地派出所,就要去做笔录,一来一回两个小时打底。可姐身边不能没有人。要是让她知道了,她会往心里去,会担心,不利于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