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如果这句话只是出自一个普通身份的嫌疑人或是证人, 有可能是凭空想象、夸大其实,但罗斐本身性格和职业的条件反射都决定了他是一个严谨的人。他所说出的东西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极少可能会出现记错的现象。
而且他那个口吻,就像是真的亲耳听到,或是自己亲眼看到一样……
所以到底是宋昕告诉他的,还是徐奕儒本人?这么不光彩的成果剽窃,徐奕儒就那样说出来了?
思路走到这里,戚沨醒过神,遂拿出手机点开地图导航。
宋昕家那套别墅在二十几年前还是很新的,放到今天已经是老小区了,地点就在郊区,距离光明街不远。
另外有一件事戚沨一直没有“追究”过,那就是罗斐和苗晴天最早待过的福利院,在他们成年之前就关闭了。按理说这种公益性机构,正常运营不会面临整改关门的风险,这种情况都是少数的。
不过这都是陈年旧事,和后来的案子也没有直接关联,换做是谁都不会去深挖,但如今……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似乎听苗晴天提过“光明街”?
戚沨快速检索福利院关门的新闻报道,找了几分钟只找到一条,还写的含糊其辞,只说是某福利院在某某年因为消防隐患而关闭。
几分钟后,安静的停车场终于有了动静。
只听车门“砰”的一声关上,戚沨再次走下车。
狱侦科也没想到戚沨会在半个小时后去而复返,还要求见另外一位犯人。
不到十分钟,正在休息的张魏就被管教叫了出去,却不是以探监或审讯的名义。
直到张魏见到戚沨。
张魏不明所以地坐下,问:“找我又是因为哪个案子?”
张魏不傻,如果戚沨来问的案子和他有关,那就得换个地方说话了。
戚沨第一句就是:“我接下来要问你的事,你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张魏冷笑:“我提这个干嘛,对我有好处吗?”
戚沨吸了口气,盯着张魏满不在乎的表情:“你父亲生前有没有对你提过,他最早工作的福利院为什么关门?”
张魏有一点意外,随即反问:“又问福利院的事,还是因为罗律师吗?我不懂,他那个时候还是个小孩儿,怎么,现在你们要深挖罪案要追溯这么远?”
“怎么追溯,是不是追溯,这个是我们警方的事儿。你只需要回答。”
张魏轻蔑地吭了声,想了想说:“他不怎么跟我聊那些,不过偶尔也会提一两句,何况是福利院着火那么大的事儿——只要听一次就记住了。”
着火?
这件事罗斐和苗晴天可完全没提过,不过也确实和“消防隐患”四个字切合上了。
“谁放的火,抓到人了吗?”
“我爸说没有,但我听他那个语气,看他那个态度,似乎他们都知道是谁干的。我估计就是几个小孩子不小心,不知轻重玩了火。不过听说烧得不厉害,也没出人命,要不然就不会关门那么简单了。”
“那时候就有一些社会人士往福利院捐款捐物,其中不乏有人助学。你父亲和你提过吗?”
“也许有吧,不过这些事儿就算他说了,我也没印象了。”
戚沨没接话,只是点了下头,似乎已经没有问题。
可就在她准备起身的时候,张魏却突然来一句:“倒是有一件事,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我爸时不时就提一嘴。我觉得那应该是他在老福利院工作的时候,比较能拿得出来的谈资了。当然,如果是我,我也会跟人吹几句。”
“是什么?”戚沨的注意力又被拉了回来。
张魏身体前倾,说:“距离老福利院不远有几个别墅区,听说住在那里的富人有几个特别喜欢献爱心。老福利院还和其中一个别墅区搞过活动,周末安排了最懂事儿最会说话的小孩子去那里表演节目……可是说白了,那些富人什么没见过呢,谁会有兴趣看小孩儿的节目啊,其实就是为了经营个人爱心形象的一种手段。而老福利院则是着捐款去的。”
“那个别墅区你还记得吗?”
张魏摇头:“这谁记得住。”
到这一刻,其实张魏想不想得起来已经不重要了。
戚沨去而复返,无非就是为了证实自己心里生出的那一点猜测。
当然现在还不能证明什么,只不过是为她的猜测找到了其中一个支撑点,借着这个支撑点,让后面的故事更容易找出线头。
直到返回警队,所有组员汇报自己这一天来的收获线索时,戚沨才将心里的猜测和拼凑出来的线索道出。
最先出声的是江进:“等等,你的意思是怀疑罗斐和宋昕小时候就认识?”
“不一定认识,但有可能见过面。罗斐可能知道宋昕住在哪懂别墅。”
夏正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一边消化前面的信息一边在纸上画着关系图,这一刻才问:“就因为罗斐说看到徐奕儒拿了个箱子出来,还放在后备箱?”
江进说:“已经查到的且证实和徐奕儒本人有关的助学记录,是二十一年前,那时候那家福利院还没有关门。徐奕儒出入福利院,附近不远就是宋昕的家。如果说罗斐和苗晴天因此就在那时候见过宋昕,知道宋家在哪里,的确是有可能。”
戚沨接道:“其实他们是否那时候就认识并不是我要追究的重点,我只是想要知道,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罗斐亲眼看到徐奕儒将东西放到后备箱?但当时案发时间比较晚,如果真是这样,罗斐应该是瞒着福利院偷跑出来的。张魏之前就说过,苗晴天和罗斐只是表面上看着乖,以前可没少搞恶作剧,还偷过钱。他还说,苗晴天是长大了几岁就变乖了。但事实告诉我,人不会因为长大就突然改变,要么就是吃了很重的教训,要么就是有利可图,需要用‘乖’这幅面具作掩护。”
江进继续说:“比如说是突然来了机会能结识有钱人。”
戚沨颔首:“我一直觉得奇怪但始终没有途径深究的点就在这里。我们掌握的部分线索都指向苗晴天和徐奕儒之间的男女关系,可他们是怎么开始的,通过什么途径认识的?罗斐对此一直说不知道。当然这也说得通,他那时候还小,可能还搞不清楚前因后果。可现在看来,别墅区和福利院‘互相利用’搞活动这个小插曲,似乎就可以作为一个契机。”
这番话落地,组内好一阵沉默。
片刻后,好不容消化完的夏正小声说道:“如果真的是罗斐亲眼看到,那他看到的应该不只是徐奕儒拿了个箱子出来吧?会不会还有其他东西?”
-----------------------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222章 这样的描述形容,也更……
原本提议让宋昕给罗斐做心理咨询, 只是一种试探。然而经过监狱这一行,加上回到队里的集思广益,反倒令这个念头加深了。
戚沨火速去了一趟王队的办公室, 将这种种情况长话短说地讲了一遍。
王尧一直没表态,直到戚沨结束汇报,他才点出重点:“你想给他们安排一次会免, 借这个机会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如果真如我们推断的那样,他二人的关系很早就开始了, 那么在对话当中一定会暴露。两个非常相熟的人, 就算装作再不熟,彼此之间的眼神、说话态度、语气, 也会与陌生人有差。而且……”
而且,罗斐现在已经处于绝境, 不管接下来如何调查,他都不可能翻身。事情的走向无非就两种, 一种是越查越有, 他的罪名越积越多, 而另一种就是保持现状。
显然“保持现状”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即便如此,他将要面临的也极有可能是无期。
而对于懂法的罗斐来说,他很清楚地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将局势往回拉, 就是将一切性质严重的罪名都尽可能地推给他人。
这个人只能是宋昕。
反过来,对于宋昕来说,他现在还在“逍遥法外”,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并没有真正的成功,除非罗斐被判,案子落实, 彻底封卷。
在那之前,随时都有反转的可能,不能松懈。
那么如何触发“狗咬狗”的剧情呢?首要条件就是将两条狗都逼疯。
而现在只有罗斐处于绝境,根本“咬”不起来,所以就需要将另外“一只狗”即宋昕也拉下来。
只有当宋昕也处在同样的绝境,他们才可能互咬。
“机会只有一次,你真考虑清楚了吗?”王尧思考半晌,如此问道。
戚沨颔首时目光锐利:“的确,机会只有一次。但是成功率很高。只要罗斐将宋昕咬出来,宋昕就无法全身而退。依照程序,我们必须要对宋昕展开调查。正当名义有了,接下来就是时间问题。我不相信他真能做到滴水不漏,斩断所有和过去的联系和既往犯罪痕迹,只要有一丝眉目都能揪出来。所以这样安排,我们一定是处在有利地位,而对他们两人来说,这就是一场豪赌。而无论是从犯罪心理角度分析犯罪人的性格、人格,还是事情的走势逼得他们不得不选择,他们都会下场——即便是明知道会输,也要赌。”
赌徒的终点一定是穷途末路,这一点也完全切合犯罪人的心理活动。
赌是倾家荡产,而不赌就是死,为什么不搏一搏?万一能搏出来一线生机呢?
然而残忍的真相却是,赌场早已抓准、摸透赌徒的心态,知道一味地输不利于将其笼络住,所以总会在输得一败涂地之余,再给对方一点赢面,一点希望。
牵着赌徒一头扎进去的,恰恰是那一点希望,和依靠赌博发家致富的无限畅想。
……
很快,因为罗斐的供述,专案小组展开多线调查。
瑞士那边,曾经为徐奕儒和宋昕做过地陪的华人向导,已经通过网络视频的方式将他所知的一切告知国内警方。
但凡涉及到二人的私人行程,他一概不知,还说他们两人非常注重隐私,要紧的事情从不当着他的面说。
不过因为有这个华人向导的证词,已经足以证明宋昕不仅认识徐奕儒,还是一种在外人看来“亲如父子”的关系。
医院那里,徐奕儒依然昏迷不醒,且医生早已宣判了他的“死刑”。反观李成辛,却有了好转的迹象。
这对李成辛的母亲来说,也不知道该喜该忧。之前她一直盼着李成辛苏醒,如今却又担心苏醒之后,李成辛就要面临法律的审判。不管怎么说,他都违反了纪律,不仅工作保不住,还会因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接下来,罗斐提到的当年帮忙隐瞒车祸真相的肇事司机,也已经被关进看守所。他已经供述一切,也承认确实拿了钱,答应罗斐“李代桃僵”的提议。
至于汇成工地那个“坑”,秦丰也没想到云城警方又一次提审他,问的竟然是这件事。
秦丰意识到事情严重,本想遮掩过去,却因为事先没有防备,而被云城刑警看出破绽,抓住他话里的一点漏洞刨根问底。
几个回合之后,秦丰经受不住心理压力,只好选择破罐子破摔。
就这样,秦丰又供出了两个人,还说自己只是拿钱帮忙,当个中间人罢了,根本不知道春城这边要两个“苦力”是干什么。
当然,他这点把戏哄骗不了任何人。
他供出的那两个人被捕之后,经不住警方的盘问技巧,很快就招认说,当初说好了给他们一人一万块钱,别的不用做,就是挖个坑。
两公尺长,一公尺宽,两公尺深,还要求必须在三天内搞定,最好是天黑了再作业,还要小心被人瞧见。
这尺寸,这要求,一听就知道是干什么的,不过他二人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想着这事儿风险大,又辛苦,就多要了两倍价格——一人三万。
秦丰起初不愿意,那两人就拍拍屁股说要走。
秦丰又将两人拦下来,只因事情两人已经知晓,算是透了风了,要是他们因为赚不到钱怀恨在心,直接捅到警察那里,全都得凉凉。
经过一番思考,秦丰还是应下了。
直至今日,事情被云城刑警揭露出来,才得知秦丰当年一共收了十万,对方说是给“苦力”的辛苦费,其中还包括两万块秦丰的人脉费和茶水费。
可秦丰到底是个贪婪的,讨价还价到最后,竟然还是赚了四万,而且自己不用出一分力。
一听说酬金有十万,挖坑的两人顿时来了脾气,又吹胡子又瞪眼,当着警察的面就骂秦丰不是东西,凭什么风险他们两人承担得多,他什么都不用干就比他们拿得多?结果都是坐牢,他们里外里一人亏了两万,你说冤不冤?
秦丰原本想的是供出二人,算是立功,对减刑有利,没想到十万块钱的事儿浮出水面,那两人立刻反咬秦丰,还将他之前干过的其他事儿一口气说出来。
然而案子走到这里,秦丰依然没有吐出“宋昕”二字,不仅春城这边催,云城刑警也很“着急”,也意识到宋昕此人的狡猾。
根据秦丰所说,他只知道对方是徐奕儒最喜欢的学生,只知道外号“专家”。
而且他每次都用不同的号码拨给他,打款账户都来自境外,有几次还是走的虚拟货币交易。
一旦牵扯到境外,这就给查案立了新难度。
大陆公安在境外没有执法权,很多案子就是因为这样被卡住,除非是重案、要案,那也需要消耗大量时间去调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