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假设很大胆,但凡事都有可能。
按照戚沨的指示,夏正很快联系上看守所,让他们报上这几种药名,看看罗斐是什么反应,知不知情。
随即夏正又对戚沨说:“如果是他,他肯定不会承认的。”
没想到不到几分钟,看守所回了电话说:“他说了,都是他找人买的。说是他听说的,这几种药对神经好,徐老师很需要。”
这回答直接跳出了夏正的理解范围,他一脸问号地看向戚沨。
只听戚沨说:“苗晴天瘫痪之后,我多次看到罗斐阅读中西医的书。他还看了大量的科普节目,还去学了护理常识。他的医学知识早就超过普通人,什么病该吃什么药,什么东西相克,他都知道一二。”
“就是说,这种低级错误他是不会犯的。”
“只能是故意的。”
“可要是故意的,他干嘛要承认呢?”
戚沨没接话,只是沉默地看向一角,仿佛走了神。
直到夏正叫了两声“戚队”,戚沨才看回来,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找交通大队,查查五年前苗晴天出的那场车祸——应该还留着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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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204章 “还真是真是风水轮流转……
等到交通大队的结果时, 刚好是江进出院当日。
按照医生的说法是,虽然已经可以逐渐恢复生活自理,但视力方面还是受到一些影响, 看东西会有些模糊甚至重影,这都是正常现象,还需要持续吃药和定期复诊。
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回到一线工作的, 这不,江进刚走进支队的门, 夏正就将戚沨开好的批假条递了过去。
江进僵在原地, 眯着眼盯着上面的字。
夏正说:“江哥,是不是还有点看不清?这上面写了十五天起, 直到眼睛完全恢复为止。”
江进皱着眉瞪了夏正一眼:“我是视力受损,不是瞎。我看见了, 就是觉得时间有点长。”
“哦,戚队说了, 感冒伤风还要一个多礼拜呢, 何况是眼睛上的事儿, 不可马虎, 好利索了再说。”
江进闭了闭眼,问:“老戚人呢?”
“去狱侦科了。”
“去干嘛,见高幸?”
“应该不是, 她之前才见过。对了,戚队前天问起苗晴天车祸的案子,也许是和这个有关?不对啊……这个肇事司机已经放出来了。”
夏正自言自语地说完,刚拿起来的报告就被江进顺走。
夏正凑过去一起看,嘴里还说:“要不要我念给你听?”
“闭嘴。”江进从兜里拿出一枚迷你款的放大镜,一行行对着上面的字。
此时的戚沨正坐在探监室的防爆玻璃另一端, 目光微微下垂,看似沉静,脑中思绪却转动很快。
苗晴天出车祸以后,整件事情都是罗斐去处理的,戚沨几乎没有插手,只是问了几句。一来她职务在身,如果是她去处理,会有“以公为私”的嫌疑,二来将人撞到瘫痪,很明显肇事司机是要负刑责的,这也是罗斐的主场。
后来罗斐也只是跟戚沨简单讲了讲经过,对方认错态度良好,虽然判了但是轻判,经济上也给了补偿。
罗斐的痛苦戚沨都看在眼中。不过再多的惩罚和补偿都换不回健康的身体,所以即便再怎么追究,都不过是为平心里的一口怨气。
至于苗晴天为什么会出车祸,说是事发当晚过马路时,遇到了一辆刹车失灵的私家车,司机一时慌乱,将方向盘朝她这个方向打。
而另一边则是一棵粗壮的树。
如果撞向那棵树,以当时的车速,司机大概率会死,所以司机就是在自保和“杀人”之间选择了前者。
这听上去也算是符合人性,类似的案子戚沨也听过。比如一辆装满货物的大型货车,在失灵的瞬间有两种选择,一边是同样的货车,另一边则是小号私家车,那么无论是临场反应还是长期送货的经验,货车司机都会选择撞向私家车。
货车司机当然知道那辆私家车里的人会死,可是如果撞向同样的大货车,车头一定会扁进去,死的就是他自己。
不过听罗斐说,虽然他一直坚持肇事司机在那个瞬间已经在主观上选择“杀人”,但最终法院还是予以减轻量刑,就是因为那名司机没有当场逃逸,而是立刻叫了救护车,还报了警,有非常明确的自首行为,并且没有逃避责任。
再者,那司机是新手,遇到刹车失灵的情况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一时慌乱是非常正常的。
然而这整件事放在今天,特别是到了罗斐和苗晴天都被牵扯到恶性刑事案里以后,正是哪里都透着诡异。
最主要的是,苗晴天遭遇的车祸和周岩警官的遇害时间非常接近,中间只隔了三天。
当然,在五年前不会有人将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何况五年前周岩警官的遇害一直被定义为“失踪”。
而在五年后的今天,苗晴天在家中被人呛死,负责案件的林东第一个疑问就是,罗斐或苗晴天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那么如果假设五年前苗晴天的车祸不是意外,而是人为,是否也和“得罪了某个人”有关?
两件事会不会是同一件事,指向的是同一个人?
罗斐为什么要给徐奕儒送神经营养药?他们之间有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仇怨?除了苗晴天,还真找不到其他可能。
那么苗晴天真的是无辜的吗,她是纯属倒霉替罗斐承担了一切,因为是“亲人”所以就成了受害人?还是说,她自身的行为就有极大问题?
问号一个接一个出现。
而戚沨很清楚地知道一点,那就是当她的直觉和理智都同时提出疑问的时候,就代表那个问题本身就有问题。
答案不过是对问题的一个解释,问题本身才是最该重视的。
其实这趟来与不来都无所谓,这不过是对她心里的疑虑进一步证实罢了。
正想到这里,防爆玻璃另一边的铁门打开了,走进来一名犯人。
他和过去看上去变化很大,见到是戚沨坐在玻璃这一边,也有点意外,脚下略有迟疑,但最终还是坐下了。
此人正是因多起教唆案而入狱的张魏,也是董承宇和董承欣案的犯罪嫌疑人。
戚沨扫过张魏明显瘦了一大圈的脸,第一句话就是:“还记得我吗?”
“做梦都不敢忘。”张魏说,“是你抓的我。”
话虽如此,张魏的语气里却没有怨恨。
戚沨又道:“我听说人在坐牢以后,会不停地复盘自己过去做过的事。有的人是希望改过自新,有的人则是希望从中找出漏洞,为的是以后再犯罪不被抓。你呢,是哪一种?”
张魏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戚沨。
戚沨话锋一转:“在董承宇犯案之后,你还为他找过一次律师,这件事你的印象应当更深。”
张魏终于问出口:“你来看我,就是为了问这些?”
戚沨摇了下头,目光坚定:“我的问题是,你当初带董承欣去苗晴天的病床前,到底说了些什么?”
一旦事情出现转折,过去任何一条细节都会成为线索。
一旦认清一个人,她过去的一言一行都会透出诡异。
张魏父亲曾在福利院工作,算是看着苗晴天、罗斐长大的人。
如果一个人成年后犯了罪,那么很多蛛丝马迹一定会在少年时期体现出来。也就是说,张魏父亲是最早了解苗晴天和罗斐为人的人。
张魏再次沉默着,但他的眼神略有闪动。
戚沨见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只是因为你父亲曾对苗晴天和罗斐有过照顾,你就冒然找到病床前,似乎还欠缺一点说服力。”
不止如此,戚沨还记得罗斐当时对这件事很不高兴,当然他所谓的解释“打搅晴天姐休息”也算是成立,可是会不会还有其他原因呢?
戚沨缓慢吐出几个字:“你威胁了苗晴天。”
这一次,张魏的瞳孔微微扩张,他嘴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问:“是谁告诉你的?苗晴天?”
最后三个字明显很不确定,显然张魏并不认为苗晴天会自己说出去,因为戚沨一定会追问,到底是什么事能涉及到威胁?
“苗晴天已经去世了。”戚沨说。
张魏愣了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那就是罗斐说的。要不是他在法庭上玩的那手,我也不会在这里。”
“你在这里的主要原因是你自己的行为,你害了人,就该为此付出代价。”戚沨接道,“二十二年,是法律根据现有的铁证对你做出的最公正的判决,而非事实上你应该得到的刑期。你心里清楚有些事因为证据不够确凿,所以从司法角度上没有算进去,不然……”
戚沨说到这里停顿一瞬,又把问题扔回去:“你威胁苗晴天的时候,就该想到罗斐不会放过你。他最擅长法律,更加清楚如何在不犯法的前提下给你设套。这也直接说明你威胁苗晴天的事已经触及了底线,对吗?”
隔了片刻,张魏才道:“你问这些,是以刑警的身份?你们已经查到了?”
戚沨说:“有一点我不太明白。如果你真掌握了罗斐违法的证据,为什么不向我们提供?前几年就有个案子,是判了死刑的嫌疑人因检举律师的犯罪行为,而改判死缓。你本身就具备一些法律常识,为什么不用这个给自己减刑?”
张魏自嘲地冷笑:“不管怎么减不都还得送进来?而且他警告过我,要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进来以后会有人让我生不如死。我总得为以后多考虑一下吧?”
果然是这样。
“现在你可以放心说了。”戚沨说。
张魏吸了口气,一边点头一边说:“还真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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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她一直留着这张照片。……
直到戚沨从监狱出来, 张魏的话依然在耳边回响。
【苗晴天在福利院的时候就是主意最多的孩子头,有好几个比较顽劣的小孩都很听她的话,她还偷过钱, 在老师的水碗里放过虫子……不过这些都是小时候的事,我爸说后来长大了几岁就变乖了。但我知道那不是乖,而是学会了隐藏。呵呵, 这个我可太熟了。】
其实即便没有张魏的透露,苗晴天真实的画像也已经在戚沨脑海中成型。或许是因为要推翻一种长期认定, 而这种推翻也意味着某个程度自我否定, 就算理智已经接受了,情感上还是需要更多的客观事实去说服。
戚沨还记得以前有老师说过, 再坏的人,也做过那么一两件“善事”, 再好的人,也曾经为过小恶, 起过恶念, 这才是人。
而在她心里, 因为当年苗晴天的“拔刀相助”, 就先入为主地将她的一切都视为“好”,用这个字全面覆盖了苗晴天整个人生。
事实上,苗晴天也确实没有当着她的面干过什么恶事。
其实说穿了, 除了苗晴天出社会以后的善于伪装,还有一部分是来自戚沨的自欺欺人。这样的例子她曾在一些犯罪嫌疑人和受害人身上看到过,讽刺的是今天轮到了她。
戚沨的思绪持续了一路,直到车子快到目的地,她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竟将车开到罗斐家楼下。
她想了想,没有掉头回警局, 而是找了个停车位便下车。
罗斐家的取证工作已经收尾,警戒线还在,林东正在和现勘队的人交代后续工作,戚沨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