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昕笑了下,又回到椅子上坐下。
戚沨又喝了口茶,说:“和你聊聊天舒服多了,很多话我不能跟同事说,生活里也没有朋友。和你聊天,不像是在和心理咨询师对话,我很放松。”
“这么说,我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
“你当然是。”
宋昕又是一笑,遂低下头,直到笑容淡去,他才再次开口:“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宋铭的事……你们已经确定了吗?”
“我刚才还在想,你会不会问我呢。”戚沨说,“我暂时不能给你肯定的答案,但我们确实从他家里搜到证据。”
宋昕听出来她的措辞:“你又说搜到证据,又说不肯定,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那些证据并不一定是宋铭的东西?”
安静两秒,戚沨盯着他的眼睛:“现阶段不能排除任何可能。”
宋昕神色一正,又道:“我记得宋铭一直有请家政,他还将家里的密码告诉对方了,会不会……”
“这还需要调查。”
“我明白,也理解,不过从我的角度看,我和他爸妈都不相信宋铭会参与犯罪,还是这种恶性案件。”
戚沨问:“那你知不知道,他回国以后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
“我只知道他说想和朋友一起创业,搞什么室内情景故事,不过是以悬疑、恐怖元素为主题的。这种室内游戏在年轻人圈子很火。”
“他所说的那个朋友,我们试图联系过,但他手机关机,而且不是实名制号码。他给宋铭的地址也是假的。”戚沨语气平淡地陈述。
宋昕皱了皱眉,遂叹气道:“我之前提醒过他要小心那些拉他创业、投资的朋友、同学,听上去感觉很不靠谱。我也说过,一定要提高警惕,尤其他还是海归留子的身份,家里又有钱,很容易会成为境外某些势力的目标,可我怎么都想不到会对方是冲着这个……”
“其实我也觉得宋铭的可能性不高,最多就是被人利用了——他很容易相信人。”戚沨说,“但他不是傻子,所以我想这个能骗他入局,忽悠这么久都没有被他察觉的人,一定是他非常信任的人。对了,你知不知道宋铭身边有没有什么长辈?最好是符合‘德高望重’‘专业人士’这两个特点,中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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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78章 “男的,四十多岁快五……
宋昕没有急着回答, 思考了片刻才说:“我确实听宋铭称赞过他在国外读书时的几位导师,不过听上去都是很正常的人。而他的崇拜、尊敬似乎也仅限于在学术方面,还不至于邪门到被洗脑的程度。我也知道国外有很多邪教组织, 但不一定就发生在宋铭身上。司法方面,肯定还是要用证据来说话。”
是啊,证据。
从宋铭的别墅里搜到了大量证据, 身为司法部门不可能视而不见,哪怕所有人都认为这些证据太过明显, 也不能因为主观认知就放着不管。
再者, 痕检那边已经在做笔迹鉴定了。如果说打印的纸条尚且有可能是他人放到宋铭别墅里的,那么那些手写的卡片呢?
如果鉴定结果和宋铭本人的笔迹一致, 就会成为铁证。
事实上,就在戚沨刚拿到那些手写卡片的第一时间, 脑海中就蹦出一个问号,而这个问号到现在仍存在。
道理很简单, 一个心思缜密的人, 既然知道叫家政阿姨上门来“清扫”痕迹, 怎么会这么粗心大意将那些卡片随手扔到垃圾桶里, 再由家政阿姨带走呢?只要用打火机点一下,那些卡片不就消失了吗?
宋昕见戚沨良久不言,又说了一句:“我只是个门外汉, 在你面前提证据,是有点班门弄斧了。”
戚沨醒了神:“不是。我反而觉得你说得很对,只不过突然想到一件事,就走神了。”
“做心理咨询都会走神,这件事一定很重要。”
“你心理学这么精通,一定知道联想法。我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刚才就是不由自主,从一件事想到了另一件有关联的事。”
“可以分享吗?”
戚沨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忽然问:“宋昕,你有没有尝试过犯罪心理方面的工作?”
宋昕被问得一怔:“没有。主要是也没这个机会。而且你看这里,只要坐班就有接不完的预约。”
“凡事都有第一次。”戚沨问,“如果我说,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多接触犯罪心理,你感兴趣吗?当然前提是,你要牺牲日常做心理咨询的时间。”
这话落地,宋昕快速眨了一下眼,有些惊讶,有点不相信,但眼底却多了一丝幽光。
“我?犯罪心理。”仿佛是为了确定一般,他又抓住几个字眼问了一次。
见戚沨点头,宋昕想了想又道:“我的感觉是你在这方面非常专业,为什么同样的人还要再找第二个?再说,我也不是体制内的人,如果我真说有兴趣,难不成还要去考试?”
“考试倒是不用,体制内也有合同制。我们支队就有一部分不在编,但现在没有那么多人手,有些内勤工作也不需要非得考上警察才能做,一般人也可以。不过犯罪心理这一块就比较特殊了,有些学校是有这门课,也能找到专业对口的人才,但真的要迈过这道门槛,参加实战,那就难了。大多数人只能纸上谈兵、照本宣科,而真实案件需要的是经验,对人性的了解,看人够不够透彻,而不是去回忆理论,再套用在按键上。人是最复杂的,没有任何一门学科的理论可以完整解释人性,心理学也不能——只有人可以读懂人。”
戚沨话落,室内好一阵沉默。
期间宋昕起身去续过一次水,折回来才措辞地问:“这才是你今天的来意吗?”
“不。”戚沨说,“这个念头是昨天才产生的。我今天来的确是因为压力过大,除了想找个通透的人聊聊之外,我也在想其他在我能力之外我能做的事。恶人犯罪,我控制不了,每多一件恶性案件,我的压力就多一分,于是我就在想,如果再有一个人像我一样懂恶人的想法,那就好了。”
“这评价对我来说可真是高了。”宋昕不由得笑了,带着点自谦,“但这件事关系到的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工作安排,我需要慎重考虑,还需要和同事商量。”
“我也想多给你时间,不希望你太为难,但案子不等人。”这一次的戚沨,不再像是之前说服宋昕做催眠那样有耐心,反而还多了几分强势,“宋昕,我最多只能给你三天。三天后我再来找你做一次咨询。如果你拒绝,明确告诉我就行,我不会再问。”
……
戚沨刚回到支队,就得到两个消息。
听说张法医已经醒了,没有生命危险,休息几天就可恢复工作。
另外一条则是,汇成工地挖出白骨之后,云城那边的民警已经第一时间找到借贷公司老板秦丰了解情况。
秦丰一开始还装傻充愣,问春城的工地和他个人有什么关系?没想到民警有备而来,直接拿出他曾投资工程的证明。
不过这次询问只是简单地例行公事,问不出重点。
云城回报说,秦丰这个人十分狡猾,也很会打太极,每一个问题都不是正面回答,而且对于自己油滑的一面也非常嘚瑟,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表现出的种种不老实都说明了他有隐瞒。
许知砚评价道:“什么叫‘自作聪明’,这就叫。自以为凭这点小聪明就把警察噎回去了,殊不知反而增加自己的嫌疑。呵,真要是暗中调查,你防得住吗?再说这样的借贷公司,根本经不起查,一查一个准。”
许知砚跟着戚沨进了办公室,嘴上接着说:“按照戚队你的意思,那边的同事根本没提罗斐、袁全海,秦丰还真以为现阶段警方掌握的信息,仅止于汇成工地这一项。秦丰还挺理直气壮的,就和你之前估计的一样,他一听就说自己这几年都没到过春城,什么白骨和他无关……”
戚沨看向许知砚:“你怎么看?”
许知砚回道:“我觉得就是此地无银。如果真是无辜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惊讶,不相信,问是不是搞错了?要择清关系了就会说,他只是投资,从没有到工地去过。而他的反应最起码说明了一点,就是在警察找他之前,他就知道白骨的事。可能是从网上看到的,也可能是几年前就知道了。不管是怎么知道的,既然早就知道了,却还是装傻,摆出一副想不起自己投资过汇成工地的事,那就很有问题了。”
“嗯,分析得头头是道,不过……”戚沨微笑着开口。
许知砚连忙接话:“一切还是要以证据说话。”
“对。”
“哦,说到证据么……”许知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了戚沨一眼,才问,“有一个我刚得知的消息,不能算是证据,但肯定是一条线索。”
“说吧。”
“是这样的,你之前不是说针对罗斐,我们可以先暗中调查吗,不要搞得太明。我就跟辖区同事打了招呼,让他们那边走访的民警帮忙多留意……结果还真在他住的那个高档小区里发现一点眉目。”
“是什么?”
许知砚身体前倾,眼睛亮了几分,仿佛发现一大片核桃,积极向同伴分享秘密的小松鼠,就差摇尾巴了:“罗斐在小区里又额外租了一套房子。”
又租了一套?
这一点的确令人意外,也超出了戚沨的理解和想象。
那个小区的房子最小的也要一百平米,而罗斐只有一个人住,本来就很宽敞,有什么道理还要住第二套呢?
戚沨问:“那边是商户两用的吗?”
许知砚点头:“的确是。我开始也怀疑他是不是要就近开个工作室,但后来同事向物业和中介了解了情况,才发现租的那套根本不是办公规格,而是已经精装修好的居家样板间。那个业主也明确表示说只能用来住人,而且业主也有点挑剔,提前仔细审核过住户的经济状况、学历,就是因为房租不低,担心会遇到老赖,业主一家一直在国外,没心力回国处理这些杂事。这家人觉得,学历高的人会更要脸,底线不会太低,素质也不会太差,而住进去的人是个专家博士。”
专家、博士?
戚沨想了一圈,也想不起来罗斐身边有这样一个朋友。
“多大年纪,男的女的?”
“男的,四十多岁快五十了。”
这又是一个超出戚沨预估的人设。
正当戚沨疑惑且沉默时,许知砚又将眼睛睁大了几分,声音也降低了:“戚队,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戚沨看过来,没吭声,只是点头。
只听许知砚说:“男性,中年人,专家,德高望重、受人尊敬,你说这算不算符合咱们之前对连环案幕后主使的画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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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都看阅兵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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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你……是我的同学,……
“你说这算不算符合咱们之前对连环案幕后主使的画像呢?”
戚沨没有立刻接话, 目光就落在许知砚的脸上,特别是她那双瞬间亮起来的眼睛。
事实上,即便没有发现这个由罗斐代租房的中年男人, 怀疑的视线也早就集中在他身上了——无论是高辉,还是任雅馨见过罗斐之后就遇害的“巧合”。
接下来要找出符合画像且和罗斐关系密切的神秘人只是时间问题。
只不过……
戚沨心思微微一动,不禁在想, 许知砚突然提到这一笔,是真的灵光一闪呢, 还是为了降低自己的嫌疑而故意做出的举动?
当然, 前提是许知砚就是那个“鬼”。
到了这一步,无论那个“鬼”是她还是夏正, 这个人都应该已经意识到自己被怀疑了。那么接下来最符合逻辑的举动就是尽量打消怀疑,再将视线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戚队、戚队, 你怎么看?”许知砚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戚沨的回应,忍不住问。
戚沨这才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既然都问到这一步了, 那对方的身份信息应该也问出来了。”
许知砚点头:“虽然租房合同是罗斐签的字, 居委会上门走访的时候, 这个中年男人又刚好不在家, 不过社区那边倒是有另一条反馈。哦,就是那个徐奕儒,你记得吧?”
徐奕儒?
戚沨的笑容收了:“虽然刑满释放人员, 法律没有明确规定必须上报住址,但社区有义务了解情况,这也是为了后续的帮扶和监督。徐奕儒应该在之前就登记过,也是辖区的重点关注对象。”
“对,他现在好像不住在上报的地址了,邻居说已经有段时间没看见他出门了。但新地址也没上报。”许知砚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