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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戏的地儿偏远,但到底是通了信号连了网的,组里人多且杂,纪嘉臻在片场受冷落的消息传的挺快也挺远,远到身在A市的闻斯聿当天晚上就知道了。
电话打来的时候是十一点半,纪嘉臻刚收拾完一切准备休息。
“有事?”
闻斯聿难得跟她聊正经,一句“戏拍的怎么样”让她顿了一下,最后回了两个字,“还行。”
“你骗你自己呢。”
她一下没懂他什么意思,皱着眉让他有事说事。
“韦義恺在剧组给你脸色看了?”
纪嘉臻把头发往后撩,知道他在说什么了。
“没,他压根没给我看他脸。”
意思是,都在片场,但她根本没机会见他人。
闻斯聿嗤笑一声,语气说不出的纵容:“刚回去啊,我花那么多钱是让你去当女主角的,不是去看他那张老脸的。”
纪嘉臻乐了,盘腿坐到床上,“和原著作者兼导演硬刚,我疯了吗?我还想在这圈子里混到四十岁再退圈呢。”
这话是以退为进,糊涂人听是觉得她不敢,明白人听是知道她在煽风点火。
闻斯聿是明白人,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了,她不想把矛头惹到自己身上,想让他去摆平呢,到时候韦義恺的脸色就给到他了,她完全是受益方。
行呗,他能说什么呢,跟她有关的事,他哪件不是心甘情愿地做。
“我疯了,行吗?”
纪嘉臻笑,问他:“你拿什么跟他刚?钱吗?”
“他出轨的照片在我手上,想看吗?”
敢情是有把柄被捉,怕自己立了一辈子的人设毁于一旦啊。
她的回答不出所料:“谁想看他那张老脸。”
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直觉告诉她闻斯聿憋不出什么正经话。
被她猜对了。
他语气轻佻,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笑,说:“那看看我的?”
“……”
纪嘉臻深吸一口气,指甲撞到屏幕上,啪嗒一声,挂了电话。
有病。
又有点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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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斯聿估计清早上就去骚扰过韦義恺了,今天挺顺,到片场直接拍纪嘉臻的部分。
白日里拍的这两场在片子里必要但不算重要,主要是积攒情绪,为后面做铺垫,天黑以后要拍的那场才是重头。
——纪嘉臻和覃颌的对手戏,情感最爆发也是尺度最大的那段。
风依旧在刮,雪依旧在下,裹挟的沙粒依旧让人烦。天快黑时,纪嘉臻穿上了昨天的那条红裙。
她朝老旧的面包车走时和刚补完妆的覃颌对视上,覃颌对她颔首,带着笑说:“你好,王乔。”
庄延离她们很近,能听见她们的对话,但他没在意,注意力全在监视器上。
直到纪嘉臻回话,声音飘渺,带着哑,那么轻,又那么空旷,她说:“再见,邱山。”
话音落的瞬间,庄延抬头了,他身边的韦義恺也抬头了。
纪嘉臻走到车前回头,故意做乱的麻花辫垂在肩上,没穿外套,看着薄薄一片,裙摆在风中摇曳,她像一朵随时都会凋零的花,纤弱,神情却又倔强,好似一个矛盾体。
是了,这就是王乔。
覃颌那句“你好”是他本人的口吻,纪嘉臻的那句“再见”却是以王乔的身份。
庄延知道,她已经完全进入角色了。
她就该说再见的。
因为,即将要拍的这场戏,就是王乔和邱山的分别。
但他不知道,纪嘉臻的眼睛是看着韦義恺的。
闻斯聿说刚回去,她不能,但不代表她不会,她会反击回去的,用她自己的方式。
韦義恺看不起她觉得她没实力不配演王乔这个角色,那她就在演技上下功夫让他心服口服。
这是二十五岁的,成熟了的,深谙圈子规则了的,纪嘉臻的方式。
人不会一直十七岁,她也不会停留在十七岁的天真的。
对吗?
……
狂风横冲直撞的雪夜,王乔和邱山开始逃亡了。
这场戏是邱山帮王乔杀了施暴者的事情败露,明知再无明日,依旧开着那辆破旧的面包车带王乔私奔,追一个不可能的明天。
平房外,邱山往车上放行李,焦急地对王乔说时间不多了。
王乔始终没有回应,他只得进门去瞧,然后看见她穿着他送她的那条红裙站在房门口,麻花辫因匆忙而扎的凌乱,但依旧漂亮,依旧生动。
她曾说,这条裙子,就是她这辈子穿过的唯一一件婚纱。
此刻她站在那儿,脸颊冻的发红,像她们遇见的那天,她害羞的脸红。
神情带着羞涩,带着紧张,带着对未知的下一秒的忌惮,又带着和他私奔的毫无顾忌。
她眼睛很亮,旁人总说她年纪大了还不嫁人,邱山却觉得,她不该嫁人,她看起来,分明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王乔颤着声音问他:“上了这辆车,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你确定了吗?”
邱山上前握住她手,用行动告诉她:他只想过和她的以后。
车灯划破黑夜,在积了薄雪的戈壁公路上留下轱辘印,又被落下的雪覆盖,到第二天早晨,再没有车辗过的痕迹。
就像她们的生命。
最后的镜头定格在王乔的侧脸,充满希冀,却又垂眸滚下一滴泪,是她知晓明天生命就会终结,而到最后一刻,她仍未向邱山说出自己利用他的实情。
……
韦義恺看着监视器,没说话,眼睛里的光在颤动,庄延抬头看向棚顶的灯泡。
纹丝不动。
纪嘉臻没擦眼泪,任由它在脸上干涸,她从车上下来,陈鲤立马把外套裹到她身上,对她竖大拇指,她没回应,只是看着韦義恺的方向,朝他走。
韦義恺还在看监视器的画面,她走到他身边,没用纪嘉臻的语气跟他说话,还在王乔这个角色中,说不出是沉浸还是故意,总之是问他:“韦先生,怎么样?”
韦義恺的目光移到她身上,在她脸上定住,凝视片刻,苍哑的声音随着呜咽风声一同传入纪嘉臻耳膜。
“准备下一场。”
她看见庄延朝她点头,她知道韦義恺是什么意思了。
就是说,她演的好。
……
下一场是亲密戏,邱山和王乔,一个带着生离的不舍,一个带着死别的痛苦,在那辆面包车上,进行了此生最后一次的性.爱。
化妆师往纪嘉臻额发和脖子上喷水,营造动情的汗液。覃颌在提重物让自己的肌肉充血。
准备完毕,两人上车。
面包车后排的座位被拆了,周围放了行李杂物,留下的空刚好躺下两个人。
纪嘉臻躺到铺在车里的棉被上,覃颌趴在她上方,他拿她当小姑娘,很照顾她的感受,声音温柔地说:“我可能会有点粗鲁,你感觉到任何不适都可以随时喊停。”
纪嘉臻说好,抬手向车外比了个“ok”。
开拍。
覃颌的唇掠过她鼻尖,微微的胡茬戳她的唇,她抱他腰,终于和他吻上。
他摸她领口,不舍得解开她的裙子,纪嘉臻和他唇贴着唇,情绪跟着情节走,在他吻她眼睛的时候哭出声,眼角的泪流到他拇指上,用力搂着他脖子,一声又一声地喊他名字。
覃颌在她的哭声中逐渐粗暴,亲她脸颊,又吻她腕骨。
纪嘉臻听见裙子被撕裂的声音,眼睛看着车顶昏黄的光,发狠咬上覃颌肩膀,然后又说对不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
覃颌声音很低,手臂搂过她腰,不厌其烦地说了五遍我爱你。
到最后,十指紧扣,重重抵在他脱下的背心上,她终于回了一句我爱你。
……
覃颌在听见那一声“cult”后直起身,把散在一边的外套裹到纪嘉臻身上,他拉着她坐起来,手揉她肩膀,对她说抱歉,说希望他没有弄疼她。
纪嘉臻摇头,没说没事,因为肩膀确实有点疼。
覃颌先一步下车,她接过陈鲤递来的热水,身体暖了以后才穿上外套下车。
脚踩到雪地上,松软的雪被踩后发出“嘎吱”一声。
变故在此刻发生。
*
A市连着下了两天的小雨,天阴沉,气温低,不像初春。
闻斯聿左手绕着一根黑色发绳,是上次纪嘉臻落在他家的。
右手拇指动着,然后悬在屏幕上,聊天框里是一句没发出的话:“能不能来找你。”
话是没发出去,但他拇指一划,又跳到机票购买界面,就差最后一步付款了。
上面突然弹送出一条信息:你关心的@纪嘉臻上了热搜。
他手顿一下,在付款和查看中选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