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救过我的命,我是要赚钱,又不是白眼狼,朋友找我帮忙,我能不帮吗?”李文静低下头,似乎有些底气不足,又解释说,“一周就做完了,学长,再给我几天,我会跟上来的,很快的。”
“医生的要做,单位也要管。下午跟领导们去法国道达能源公司,他们建厂房,修路,那么大的项目,谈下来有好多钱,绝对不亏。”
蒙巴萨,非洲东岸最大的港口城市,港中日夜忙碌不停,集装箱林立,也是能源公司在东岸业务的分部所在地,公司在新城修了一座办公楼。李文静从高楼上望去,风和缓地荡在蓝灰色海水上,港口像一只巨大的贝壳,吞吐出珍珠大小的船舶。
去会议室的时候,李文静出乎意料看到了顾维祎,站在窗边,脸上没有一丝平日的温柔笑意,和一个头发半百的男人在争论,说的是法语,她听不懂,却能听得出他满腔的怨气,正朝那个男人大声发泄着。
第10章 利用规则,哪怕是潜规则
“他们在说什么?”李文静问付雨笛。
“有些听不清,他们是父子,好像儿子在问爸爸要钱。”
张照川调侃:“医生这么好的人,也气呼呼地找爸爸要钱,看来全世界的儿子都要气他爸,以后我得要个女儿。”
“他就是顾医生啊,他爸爸也那么帅,我看比医生更有韵味。”付雨笛贴着李文静的耳朵说。
“韵味?”
“男人不经放,一坨肉,一放就变老腊肉了,还是法国葡萄酒好,越沉越香。”
两人嘀咕了几句,顾维祎看到李文静,打了个招呼,抛下他爸爸朝李文静走来,聊了几句,同事们早跟领导们走前面去了。
“新工作吗?”顾维祎问。
“我就是个打工的,跟领导过来拉项目,主要也是他们讲,其他人坐后排小板凳,你呢?”
说着,他爸爸走过来,用中文跟她问好,“Mademoiselle,你好,我是古斯塔夫,Charles的爸爸。”
古斯塔夫揽过李文静的肩膀,她不适应陌生人身体接触,整个身子像树一样僵在原地。他凑过来贴面问好,闻到他身上香水的味道,李文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喷了他一脸飞沫,连忙对他道歉。
“没关系。”他从白色衬衫左上方的口袋掏出手帕,还不忘问候她,“Ohmabelle,身体还好吗?”
他太过热情,眼睛和顾维祎几乎一模一样,一眨眼,眼中的柔情几乎要溢出,即将紧紧拥抱住她。李文静觉得脸上发热,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呆呆地点了点头。
“我朋友刚得过疟疾,还没恢复好。”顾维祎笑了两声,“别理他,老色鬼,要挂到墙上才老实。”
古斯塔夫一下子没听懂,眨了两下眼睛,目光从顾维祎转到李文静脸上,二人都没解释,他只得说:“哪有这么骂自己爸爸的?我是看到你的朋友,来跟这位小姐打个招呼。”
李文静夹在他们中间,尴尬得红了脸,还好张照川叫她过去开会,她忙借口离开了。
到了办公室,先是总工给对方介绍公司资质,对面三个法国人,会开到一半,门开了,顾维祎的爸爸过来了,众人起身跟他打招呼。
付雨笛面露惊讶,对他们说:“这位是古斯塔夫泽柏瑞先生,非洲区刚来的CEO,公司的大股东。”
张照川与李文静坐在后面的一排板凳上,悄悄对她说:“就说牛津哥家里有
钱吧,真的,要把握住了。”
“你别乱说。”
“为你好呢,小乔天天叫我给你介绍对象。”
李文静在笔记本上随意写着会议记录,没回应他了。纸上一根根乱线,如同人生,复杂得像用工程上有限元的方法离散开的结果,却只有一个个断开的片段,中间都是突然破裂没有联系的,算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呢?人到了一个年龄,什么还不知道,马上要成长为大人,赚钱,找对象,交配,结婚,生孩子,稀里糊涂,麻木,顺从,过去多少时间都不知道。一想到这种不能理解的事,李文静便浑身发抖。
古斯塔夫只待了十分钟就走了,除了中国公司,还有西班牙,英国的公司都有意向合作,只说叫他们投标决定油田配套的土建项目。
领导们和对方继续交涉,眼瞅着时间差不多了,张照川下去开车,在电梯上对李文静说:“有点戏但不多,你看院长、总工那么着急呢。”
李文静说:“这种投标,不是都事先决定好了吗,不过必须要有这个流程,找几个陪标的。”
“是啊,领导他们脸都绿了,干啥都得靠关系,没点关系人家能理你?法国人不抽咱们中国烟啊……”他一拍脑袋,“诶,顾医生不就有关系?能做也好,让领导吃上肉,底下牛马喝口汤。”
李文静发了脾气,“我不说,要说,你去找他说。”
“哎呀,开玩笑的,别生气。”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李文静先下电梯,他去地下车库。她在门口等人的时候,觉得心里有点烦,拿起电子烟抽了起来,烟雾中透出顾维祎熟悉的身影,正迎着她走来,好像做了坏事被他看到,李文静把烟收回包里。
他有些惊讶地问:“你也抽烟吗?”
“偶尔,心烦的时候,你抽吗?”
“谁让你心烦了?”
“你。”
“我?”
李文静盯着他,眼皮微微跳动了起来,“不光是你,项目,工作,单位,社会,所有的事,都让我觉得很烦。”
他思索了一会,什么都没想明白,抓了抓额前的乱发,说:“别抽烟了,烟有什么好抽的?晚上一起吃饭吧,想吃什么?烤肉,肋排,还是海鲜?”
“中国菜。”
晚餐时分,两人坐在火锅店里涮牛肉,顾维祎满头都是汗,嘴里含了一大口冰,舌头都捋不直了。
“好辣!我不行了,肉你吃了吧。”
“你吃不了辣不早说?”
李文静把剩下一半的肉倒在清汤锅里。
“以前也吃过火锅,没那么辣,我还想为什么里面的汤不喝掉,尝了一口,喝满嘴巴花椒,麻死了,再也没吃过火锅。”
“伦敦的火锅?”
“嗯,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伦敦,天气不好,东西也难吃,别去英国上学了,不如去法国。”
“不去,你们法国人都来非洲了。”
顾维祎愣了愣,李文静说:“你爸爸。”
“我也不知道古斯塔夫怎么来非洲了,正好碰到了,我来蒙巴萨,是想问他们公司要一笔钱建医院,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李文静抿嘴笑了笑,“听上去像儿子跟爸爸撒娇。”
“就算他不是我爸爸。我也会来的,不过是正好碰到。”
“要到钱了吗?”
“没有,他说这件事得和政府商量,可病人没那么多时间折腾,我也要跟上帝祈祷让政府的效率高一百倍了。现在什么都要钱,药不够,床位不够,石油开采的事一日没确定下来,人就会一直打架。”他叹了一口气,“上次和你们签的那笔钱是专款,不能用到其他地方,我去了联合会请款,也没消息,大概赶在季度末点账,没批下来吧。”
“要钱哪有那么容易啊?每个人都想从别人口袋里掏钱,不会自己给钱出来。”
“哎呀,我恨死钱了!怎么这么麻烦!”
顾维祎往后一倒,瘫在卡座沙发上,眼睛盯着头顶闪烁着的灯。
“你还相信我吗?”李文静问。
“当然。”
“项目不会推迟的,明天上午,你来我们单位签合同,跟领导他们碰个面,我们就能马上出发。”
顾维祎满腹疑问,抬起眼睛问:“什么意思?你有什么办法?”
“利用规则,在规则内办事,就算是潜规则。”
“我不明白……”
服务员端上刚炸好的酥肉,打断了他的话,也给了李文静思索的时间。李文静摆弄着碗中的牛肉片,一双长筷子几乎要戳到脸上。
“别问了,跟你说也说不清楚,等明天你到了,就知道了。”
“你会变魔法?给我变出那么多钱?”
“不是魔术,本来许多钱花出去就是听个响,没什么效果,废了就废了,面子有了,里子也有了,他们也不管这钱是怎么花的。”
顾维祎笑着摇头,“果然听不懂,好吧,明天你就给我变个魔术看看,我很期待。”
第11章 中法也友好
顾维祎出发前,先去理发店修剪了一下长得乱七八糟的长发,理完后又多照了几下镜子,埋怨理发师剪得太短了,理发师问他是不是去约会。
“不……去谈个生意……也可能算约会吧,我不清楚,都是她主动找我,要不要去约会也是她说了算。”
“太勉强了,看样子你也不喜欢那个女孩,真爱她恨不得一直关在房里约会,直接拒绝,不然她会更伤心的。”他接着说,“嘿,你晚上有空吗?”
顾维祎笑着摆手。
“我一个病人,她过得不怎么好,跟我说过些小时候的事,我不怎么了解,我劝她休息也不肯非要工作,我是医生,不希望自己的病人出事。”
“Flowersdon''ttell,theyshow.”
理发师从柜台花瓶里抽出一朵金合欢,插在他衬衫的口袋里。
“我到了,你在几楼?”
李文静看到他发的消息,回复他:“你就在下面等我,我带你去会议室。”
电梯一下,他就在等在外面,原先快到肩膀的头发都剪了,李文静觉得稀奇,盯着他看,“剪头发了?”
“很怪吧,蒙巴萨新街的理发师个个是艺术家,非叫我把头发留长扎辫子,这样才帅,我不肯,说剪一点点,结果剪那么多,告诉我亚洲人都这么剪。”
李文静笑道:“你是没去过我们学校十元理发店,师傅都是挖掘机工程师,‘咻’一把直接推平。”
接着,她看向他胸前的花,他说是理发师送的,她酸了他一句,“去理发还送花,理发师这么喜欢你啊,果然性格好、会收拾、还干净的男生都是弯的,直男嘛,脏、乱、差,起码占一样。”
“不是……”
还没等他解释,她接了个电话,说会议室那边在催了。会议大桌上已经摆好了茶水和水果,院长、副院长和总工几个领导坐在前面,张照川等人坐在后面的小板凳上。
李文静本在台上准备PPT,院长挥手叫她,她使劲点了两下鼠标,没有挪动步子。
“文静不懂事,顾医生来得那么急,她也不早说,什么都还没准备好,真不好意思啊!文静,去我办公室,把书架上的雪茄拿过来。”
“院长,顾医生不抽烟,他说不健康。”
说着,院长掐灭了手上的烟头,对顾维祎赔笑了两声,“那就茅台,还有旁边那罐茶叶。”
这次,顾维祎又没拒绝掉,李文静把茶叶和酒包在礼盒里给他,他扶着脑袋说:“你们对我也太好了。”
“顾医生是我们院的客户,客户是上帝嘛,boujour,boujour……”院长存心想卖弄一下刚学的几句法语,表示自己热情好客,仿佛一说法语就高级起来了,还能让人宾至如归,牛头不对马嘴讲了几句,倒像骂他笨猪一样,没回到法国先转到了农场里,养了一群小动物。
后面一排员工忍笑,李文静咬了几下嘴唇压住笑,借口资料还没打印好,转过身出去了。
顾维祎尴尬地说:“院长,您直接说中文就好了,也算是我的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