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明白,你有个幸福的家庭,谈恋爱当然可以随便,真到谈婚论嫁,他们肯定希望找门当户对的白富美。”
“哎呀哪有什么白富美!我家也没那么幸福的,我都不好意思提,我读高中那会儿,我爸出轨,天天和我妈吵架,把我妈气得都子宫肌瘤住院了。我还以为他们会离婚,学习也不搞了,天天盘算以后跟谁。真是怪事!怪就怪在我爸去医院照顾我妈,还被我爷爷奶奶弄了一顿,回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和好了。”
他咬了一把嘴角,“后来我大了才知道,这事压根没完,我爸在外面还有其他儿子,那边就等着我妈让位。我妈却说为了我的前途,只是装得看不见。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前途,老是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偏偏他们说我最争气了,这不是笑话吗?有时候我也想一直在外面离他们远一点,可我心软,狠不下心。”
“嗯,知道。”
“果然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他伸手再次把她抱在怀里,“我说这些,你不会不高兴吧。”
“谁也别嫌弃谁了,你想走都能走掉,不过这个过程很痛苦,更何况他们还是爱你的,那么多年,把你养得这么好,才老牵着你往回走,要不就别走,要不都狠狠心都断了,你也是做不到的。既然不是仇人,只是在一起过日子,没必要太勉强自己,选择你觉得舒服的方式就好。”
他笑了笑,“我快要完全爱上你了。”
从肯尼亚走后,和陆丛隔了两年多没见的时间,如今再次见到他,单独与他依偎在一起,安静躺在他的胸前看星星,心中是很少有的安稳感。她很少有过这种感觉,她的生活总是被追着往前跑,和顾维祎一块散步时也有同样的感觉,工作、钱、公司……什么都不想,只和他在一起,生活慢下来,那时的幸福如同空气,她感觉不到,却切切实实存在着。与之带来另一个问题,她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喜欢这种松弛的感觉,或者只是喜欢和他在一起的自己?
这个问题,在她心头萦绕不去,直到这场东非自驾之旅画上句点。他们的皮肤被晒得更深,脸庞却透出被阳光滋养后的鲜活色泽。
陆丛说要一起买回去的机票。她说不用他买票,她在自己手机买,到时候两个人值机选位置到一起就行了。陆丛眨了眨眼睛,没说什么,转眼跪在她脚边,眼睛明亮抬眼
凝视着她。她定定望着他,陡然不知道说什么,他两只手绕到她腰后褪下裙子,嘴唇沿着大腿爬上来,粗硬的黑发跟着嘴唇的温热一起在小腹上滑动,她几乎要站不稳,抓着他的头发大声喘息着,他紧紧抱着她的腰,鼻梁戳得她的盆骨一阵一阵地颤抖。
结束后,他的手往上摸去,探进她的内衣里,她还在颤抖,往他的身上倒去,他顺势躺在地上,肌肤贴在一起,他的身上很热,像土地蒸发出来的热气生机勃勃,他吻得也很用力,吸得她的唇拉长变形,嘴唇长久地黏在一起。
于是旅行的最后一天跟第一天一样,除了在床上,哪里也没去。第二天到机场的时候,他嘴唇湿热酥麻的触感似乎还留在腿间,爬得她的腿胶着似的发软。
换登机牌前,她停下了脚步。她没跟上去,他回过头,在凝视的片刻,眼睛开始迅速泛红。
“早说了我给你买机票的。”他朝天空叹了一口气,“我现在马上买一张,跟我一起走吧。”
“我已经买了回英国的,对不起……”
他急匆匆打断了她,“因为他吗?文静,现在跟你谈恋爱的人是我!你是在干什么,干嘛为了一个醒不过来的人,把自己过得那么苦?你看我,虽然我家里没他有钱,我身体比他好多了,还比他高,对你也不会比他差,说真的,我觉得他对你不算好,我有信心比他干得更好。”
“我觉得我还没办法跟其他人走入家庭,不是因为他。我对他不存在什么责任,只是我们两个人很不同,你有你要回的家,那不是我的家,我越想越焦虑……所以我把票退了,我没办法跟你回去,对不起,请你理解。”
“可是我爱你,不想放手。”他丢下行李,用力把她抱在怀里,几经窒息的拥抱,嘴唇印在她的脸颊上,“只要你一句话,我也可以现在买一张机票,跟你去英国。”
“别这样,我说过你不用勉强你自己。”
“那请你记住我,好吗?”他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一直都在,两年……不然我不会来找你……”
他像个孩子,在他的肩头哭成了泪人,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在被他发现前擦了一把眼泪。
与他告别后,她踏上了回英国的飞机,先是在飞机沉沉睡了一觉,心中失恋的阴霾也随之消散了很多,看着外面的白云,心情重新变得轻松起来,她靠在舷窗边,眼前闪过与他相处那些甜蜜的、刺激的时间,她回味着,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没关系的,都没关系的,不过是又失去了一个男人,要是他还想她,他还会来找她,她对自己说,而对她而言,她不想回头。
一路和遛狗、跑步的邻居们打招呼,回到家门口,花园刚被人修剪过,她有些奇怪是不是物业服务,心想回去打电话问是怎么回事,接着打开门,一股花香味迎面而来,家里从没这么整洁过。
脚步声从房间那侧响起,她心口开始狂跳起来,当顾维祎真的朝她走来时,一见到他,她却立马转过眼睛,整个身体僵硬着穿过他身边,将随身的包甩在茶几上。
坐在沙发上,她手中一下一下拨动的打火机火苗上在她眼中跳着,自言自语似地问:“你怎么来了?”,自言自语似地问:“你怎么来了?”
第70章 最后所有的答案,都是爱
面前茶几微微晃动,顾维祎推过来一杯热茶,旋即坐在沙发另一侧。
李文静依旧不抬眼看他,“我说你怎么来了。”
“我很想你。”
“醒了也不跟我说一声?突然就过来,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过两天你又要去哪里,法国,还是非洲?”
“因为不想再让你失望,”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主治医生说去年我也醒了一次,他们给你打电话,你来了……可我又昏过去了,他们说你当时很伤心……而且这次我刚醒的时候什么都记不清,手脚也动不了,花了半年时间复健才慢慢好起来。一开始连饭都吃不下,上不了厕所,大大小小的事都要别人照顾我,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想你看到我那么狼狈的样子,更不要给你负担,我也需要时间准备好来面对你。”
他顿了顿,“你看上去挺不错的,度假好玩吗?等会……还有‘朋友’过来吗?”
“你怎么知道?”
“邻居奶奶说你交了个男朋友,人很高、很帅,心肠也很好,主动帮她找狗。”
李文静捧起茶几上的热茶,烫得她的手指痛,疼痛很快变成一种灼热后的麻木,让她确定这不是在梦中。
她脱下外套,动作如同放慢了倍速似的僵硬,缓缓说道:“你能康复是件好事。可我现在很生气,明明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回,搞得我好像个傻叉一样。”
“对不起,我听到你留言了。说实话,我很害怕,你说……你,你有自己的生活了,我一直在思考是什么意思。我更知道女孩子青春很宝贵,也不可能要求你等我那么多年,我怕万一我来见你会打扰你,如果你和别人在一起,我该怎么办?你会不会尴尬到应对不了?”
她捂住了侧对着他的半边脸,“是啊,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我要结婚了,我……我怀孕了。”
他沉默了半晌,只见一只青白的、瘦成柴的手抓起了茶几上的打火机。再次开口,他的声音开始颤抖,“干脆把烟戒了吧,对身体……对你和宝宝都不好。”
她再次抬起眼睛,留给她的只是一个瘦长背影,影子伸长到她脚边,拉着她站起身,连带着整个屋子仿佛在颤抖似的,带着她往他倾倒。此时的她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个体:一个疯狂在心底尖叫着:“不要走,不要走!我爱你!”另一个却死死钉在她的脚上,沉重得让她迈不开步伐,冷冷地说:“走吧!他总是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是他让你这么难受!”
夕阳最后一点红照在他浅蓝色的衬衫上,包裹着他发光的发丝,在门口,他停下脚步,他回过头来,两双泪眼相对。眼中房子的晃晃悠悠骤然停了下来,只一个眨眼的瞬间,他已出现在她面前,嘴唇不由分说地覆了上来,紧密地合在一起。她的血在沸腾,几经窒息得喘息中,他苍白的脸颊终于染上了血色,她看着他笑,同时又哭了起来。
他的手指,带着微颤,从她脖颈间的项链抚摸到她的嘴,“我和你不管有什么,我只当你在跟我闹别扭。我自私、道德败坏,抢了别人的爱人,就算上帝罚我下地狱,我也得告诉你——我爱你。我没办法放弃你。我能活过来,就是为了回来找你。”
她的泪水贴着他的手掌流淌到手背上,抬眼看他,却马上转过了眼睛,“你突然过来,我都不敢看你,怕你是假的,我在做梦。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瘦?还丑,丑得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在医院这几年你到底怎么过来的?是不是很苦?”
“其实,我上个月才想起你,我是指完全想起你,不是支离破碎的片段,是你的一切。我终于能确定这个一直在我脑子的女人,是我活过来的理由,一想起你我就马上来英国找你。”他的目光灼灼,停在她的瞳孔上,“我在一个梦里,一开始我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后来不知道怎么走散了,到处都是白色的,是一个白房子,我走不出去。有时候能听到别人的话,是女人的声音,不是妈妈,可是我想不起来是谁。我很困,可我拼命地想,想不起来就睡不着……我就一直走着走着,想你,终于想起来才能重新见到你。这次,我不会再走了。”
“好消息,你不用下地狱了,我现在单身,singlesingle。”
说罢,她咧开嘴扑到他身上。他单薄的身体支撑不住,两个人一起倒在了沙发上。他双手捧在她的腰上,忽然紧绷起了脸颊,“小心点,有宝
宝了。”
“我跟你开玩笑的……”
他却笑了起来,手探进裤子里开始摸索里面的肌肤,李文静去掐他的嘴,他笑着躲闪,“知道,我也是开玩笑的。”
她解开他衬衫的纽扣,同时也脱掉自己的上衣。他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皮肤白得更是透明了一般,底下浅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像是干枯掉的花骨朵儿只剩个形状,她依旧对现在他的身体感到陌生。她从他身上离开躺在了旁边,跟他拥抱在一起,用亲吻和抚摸重新熟悉对方的每一寸肌肤。
“你还是那么健康、漂亮、还比以前更sexy了。”他的手在她乳房上滑过,一触碰便带来一阵细细的喘息,“可是我……”
她抓着他的头发,将他往自己这边按,仿佛要按在自己的身体中,“别担心,你既然回来了,都会好的!我爱你,不光是以前你好的时候,还有现在……”
两个人的睫毛碰在一块,她说:“我都想明白了。和谁在一块都一样,亲密关系除了快乐,还有不安全感、难受这些负面的东西。就算我和其他人在一起……就说陆队吧,他人很好,可是我们想法不一样,他家情况也很复杂,他还是会让我难受的,假如我要和他谈下去,不能只要幸福不要他给我的痛,而你……”
她笑了笑,“痛也好,快乐也好,你给我带来的都是最难忘的,也只有你,能让我接受那份痛苦。”
“因为我也在接受你的痛苦,你怎么样,我都能接受。”
嘴唇再次合在一起,不知道吻了多久,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们的温存。他伸手拿过电话,只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需要了。”便挂断把手机丢到最远的沙发上。
“什么事?”
他不好意思笑了起来,耳朵也跟着发红,“我租了一辆ferrari,今天会送来,你还记得PrettyWoman吗?我们一起看的,本来想学电影那样搞个仪式感,还准备了戒指。没想到你提前回来了,结果除了打扫卫生什么都没准备好。”
“干嘛不要啊?”她眼睛一亮,作势要起来,“起来,现在我们去兜风。”
她刚起来,他把她往怀里一拉,“你觉得现在说这个合适吗?”
“什么?”
“我刚刚……算是在求婚呀。”
“太随便了。”
“好啊,我打电话告诉他还要车,我去开车,你舍得放我吗?”
下一秒她勾住了他的脖子,“当然不准走!我有很多话要说,攒了好几年的话,首先,我只要你,第二,我和你从头开始,你得把你欠我的都补齐了;最后,要等我满意了,我才会答应你。”
“很合理,我也是这么想的。”他将她的手吻得湿润。
当她看向他眼底时,曾经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陪在她身边的人依旧是他,就算未来不可避免会有争吵,家庭鸡毛蒜皮的琐碎,同时拥有一颗彼此接纳、相互理解的心,足够走下去了。
顾维祎搬了进来,依旧在复健期经常肢体不协调,时常待在书房练习,恢复脑力,她则觉得他先需要恢复身体。她时不时会和他有几句口角,比如嫌他做饭来帮倒忙把盘子打烂了,他被说得烦了,找个借口出去逛超市买新的碗筷。
他出门后李文静到扫书房,扫地机器人无意间碰倒了一大堆笔记本。本子散开,里面不是日记,而是一页页、一日日重复书写的中文和法文单词、短句,笔迹从最初的歪斜扭曲到后来的逐渐清晰,恢复了他原本很好看的字体。
“你好。我叫顾维祎。”
“我很好。谢谢。”
“今天天气很好。”
“不要哭。”
“我在这里。”
“李文静。”
“爱。”
“我爱你。”
“等我。”
在他混沌的记忆中,在无数个“痛”、“害怕”、“忘记”的词汇之间,反复出现着她的名字和那个最简单的字——“爱”。
她在午后的阳光里泪流满面。原来在她以为一个人孤独的那些岁月里,他正用尽全部力气,在时间的监狱里,即便记忆在坍塌,他在一遍又一遍地书写着她,对抗无力的躯体。所有悲伤与欢喜,别离与重逢,痛苦与幸福……最后,当岁月翻开了所有的答案,每一张写的都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