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帮你,结果是让我失去你吗?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也不想这样。”
他站起身,把她抱在了身前。片刻的安静过后,他继续说:“我当然希望和你有许多以后,和你一起幸福,白头到老,我把最好的都给你,医好你所有的创伤,肉体上的,心上的,认识你的时间美得像一场梦,我总觉得自己不够好,没有资格和你在一起,我希望我是个清清白白的好人,我在拼命清除我身上的烂肉,总是不够……我经常也不确定是不是要做到底,我问自己‘这样好了吗,安心了吗?答案是‘No’,我没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你就是太较真了!干嘛对自己要求那么高?人本来就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所以我会学会和我自己和解,比如现在没钱,年龄大了还在当牛马,也没做出什么伟大事业,都没关系的,我们还能活着,每天吃好喝好的,对于普通人来说足够了。”
她用力抱住他,他的颤抖透过她的揽在腰上的手传了过来,她说:“那你答应我好吗?到此为止了,就当是为了我。”
顾维祎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心也跳得很快,两颗心脏仿佛一根绳索捆绑,互相牵连,一动一引便传来另一方心疼的滋味。
“让我再考虑一下吧。”
“我不要等,马上!最多一分钟,我要你的答案。”
他沉默着,眼睛垂下来一眨不眨。李文静突然觉得他十分可恶,他那份与生俱来的高傲性格,同时造成过高的道德标准。而像她这种早被黑和白混成灰色的人,在他面前总有些难以言喻的窘迫,仿佛她那面太过功利实用的生存品格此刻显得格外阴暗消极。她定定坐在椅子上,心却在往下沉着,她把头枕在他的胳膊里,寻求一点稳定的支撑。
“好吧,我明白了,那你至少答应我要多留意自己……”李文静长长叹气,摇了摇头,“算了,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听我的。”
“我答应你,对着上帝发誓,再也不做蠢事,努力活下去——为了你。”
他握紧脖子上一直佩戴的的十字架项链,仿佛是一只很沉重的手臂,当他放下手,项链在脖子上勒出一道清晰的红痕。
“等你见了上帝发誓还有什么用?”
心里终究堵着气,李文静独自躺到床上,背对着他睡了。她睡得很不安稳,在半梦半醒间颠沛流离:一会儿是老家昏暗的灵堂,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家里的男人们围着又跳又唱;一会儿又回到难民营,腐烂的伤口上爬满蚊蝇,没有一滴水,她口好渴,想喝水。
干裂的嘴唇忽然被一片温热覆盖。她在梦中拼命吸吮着那唯一的水源,直到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在口中漫开,她清醒了一些。黑暗中,她被一双宽大的臂膀环绕抱着,他仍然在吻她。
“对不起,做噩梦了,不知道我在哪里。”她抬手触摸他唇上的伤口,手指立马被含住。他舌头上的温热在她掌心游移,身体跟着发热,嘴唇更加干燥,一种从身体深处蒸腾出来的、无法止息的渴。
“你想做吗?”
她这么问着,同时脱去了睡衣,然后翻身跨坐到他身上。
“不过我还在生气,”她把手按在他的脖子上,“所以,我得惩罚你。”
第63章 先上再说,睡了不亏
爱欲仿佛传染病的高热来临,他的身体顿时发烫,同时温度蔓延到文静身上,和生病没有什么两样——无非都是昏了头,要升天。
跟着他的心脏突突乱跳出一句话来:“怎么惩罚我?”
她把他的手臂举过头顶按在床头,“这样子,我要去找个什么东西把你绑起来。”
他先是一愣,接着笑声不断,“ohmygod,你不会有那方面爱好吧,在哪学的?”
“你怕我了?”
“有些出乎意料,不过……每个人都些奇怪的爱好。”
“没机会了,想跑也来不及了,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她往他俯下身,胸前乳房跟着垂下在他的心口,传来如火一般的欲望,烧得人喉咙冒烟,她吻他,牙齿咬在他的唇上,“嘛,我是变态。”
“No,youarejusthorny.”
“是吧,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问题睡一觉就好了。我二十岁很少想这些,到了三十多岁老想,我到了被激素控制的年龄吗?”
“这是很正常的事,二十岁想,三十岁想,四五十岁照样想。”
“除了想想,吃了你也算正常吗?”
“啊,好痛,被煮了吃了涮火锅——”他装模作样痛苦呻吟了几声,“说实话不正常,不过我没什么意见,由你处置吧,想怎么吃就怎
么吃,毕竟,我的身心都属于李文静小姐。”
“好啊,那我先问你一个问题,”李文静整个下巴撑在他脖子上,看他的瞳孔,窗外的微光正闪着光,“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他眨了几下眼睛,“我不是很清楚,好像突然老会想你,明明没多少工作在蒙巴萨,可能只是找个借口去看你,我应该早就喜欢你了。”
接着又笑,“至少不是第一次报警把我送到警察局,我当时真挺生气的,sorude,解释半天她不相信我……”
李文静用脑袋撞了一下他的脸颊,他又是一声吃痛声。
“我也是呀,他一直说自己是医生,打扮得跟坏蛋一样,还留长头发,一看不是啥正经人。”
“你问我这个为什么?”
“没什么事,就是比比,到底是谁先爱上谁的?”
“结果呢?”
“我输了行了吧。”
“赢了有prize吗?”
“对不起,没有!假如你先喜欢上我,说明我有魅力,你后喜欢我,证明我有能力,所以我才没输,”李文静说,“从第二次看到你,晓得你不是个坏人,我差不多那时候就喜欢你了。原因也挺简单——你长得很帅,平常相处起来性格也很好……各方面都好。另外别说帅哥了,我这么久连个正常人都没见到,我朋友还跟我说,‘先上再说,睡了不亏’。”
“God!原来一开始你是这么想我的!真险,差点被我跑回巴黎了。”
“没想到结果是害我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把你搞到手,我是不是该奖励一下自己?怎么,你不乐意?”
“好吧,你想做什么?”
“你猜我想干啥。”
“我不说了,再说下去你又得调戏我,肯定说想‘干我’,你就这么想的吧。”
“然后呢?”
“然后……ummmm……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我,somethinglikethat。”
“瞎说!我哪有那么坏?你先别动……”
说着,文静侧身摸索床头的夜灯。他的手马上在她腰上乱摸,她东倒西歪笑得不成个形状,一边笑一边乱捶他,他来抱她,顿时两人一齐滚到了床下。地板铺着蒲草编织成的地毯,身体陷落的瞬间,干燥的草叶发出一阵细微的、碎裂般的窸窣声响,一股太阳烘烤过的植物香气从泥土的微腥中升起,包裹了赤裸的身体。
李文静看他的脸,他也在看向她,近在咫尺的睫毛,在夜灯下投下一小片淡蓝色的阴影。她移动手指勾住了他的脖子,随着喉结在她指尖滚动,粗糙纤维也在摩擦着身体,仿佛用力生出的根,通过这草茎扎进了身下的土地里。
这股又辣又热的滋味,直到第二天还留在皮肤上。蒲草香,他的气息,交织在一起,缠绕着她的心对他的爱到达顶峰,好像在飞一样。
飞机只把他们放在最近的城市里,顾维祎租了一辆开回去,一路上青绿越来越少,变成了一股股枯黄,直到干草和黄沙占据了整个视线,又要回到工作了,李文静靠在车窗旁,窗外投射来的阳光打在胳膊上,好像和他在一块的滋味,刚好够她回味。她也能确定,她真的爱他,虽然有时候他让她感到痛苦,可是他给带来的快乐,顷刻间便能覆盖这种痛苦。
“我都不想回去了,工作特累人,前段时间连水没有,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苦日子过着过着是更苦的日子,”李文静歪着头望向他,“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没什么高尚理想,不像你们联合国的人老说要帮助别人,拯救弱小,我倒想别人来帮帮我分我点钱,我比黑哥们努力多了。”
“你只是不承认你又善良又心软,可你做的事我都看到了,是谁去帮路上不认识的小孩,帮我,你室友,还有许多难民。”
“那是工作,不是我自愿的,你说得我也跟天使一样,我才不会无私奉献,做不到。”
顾维祎笑着摇了摇头,没吭声。
李文静继续问他:“干嘛?你又有意见?”
“不敢,怕你把我绑起来打。”
“你有什么不敢的?”
“我一直都喜欢你真实和鲜活,只是偶尔……真实得过了头吓到我了……”
“等下!前面有碎石……怎么搞的?我要给单位打个电话……”
李文静的电话刚拨出去,话音未落,车身猛地一震,轰鸣与剧痛碾过她的背,铁锈般的血腥气猛地灌满鼻腔,世界突然被按了暂停键,画面变得黑白,再是布满了雪花,一点一点暗下去。
“文静——!”
在黑暗中,除了他的声音,她听不到任何东西。他的呼喊如同他的拥抱,柔软地落在她的心上,她拼命睁眼,可是怎么也睁不开反而越来越沉重,她渐渐睡着了,像母亲怀中的婴儿睡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病床上,浑身散架了似的,她下意识举起手揉同样剧痛的脑袋,一串十字架项链从手的缝隙中掉进了出来,沾着发黑凝固的血。
第64章 谁知道你们是来杀人还是救人的?
眼前闯进来几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在焦灼叫着她的名字,她眯起眼睛,夕阳的红光刺得她两眼干涩,他们围在她床边,空气仿佛被抽干,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顾医生!”
她猛然睁大眼睛,视线跟着眼珠转来转去,搜寻床前的面孔中是否有最熟悉的那张脸,没有,什么都没有。她呼唤着他,一声比一声急切,她希望他能出现,像他每次都能及时出现那样,带着令人安心的微笑。
“静姐,顾医生他……”
一个同事刚开始,被另一个迅速打断:“你出车祸也受伤了,好好休息把,等医生来给你检查。”
“顾医生……在哪里?说话!”
李文静用尽力气撑起身体,头颅随之传来一阵爆裂般的剧痛,充了血似的,眼前的世界重新变得模糊。她跌跌撞撞地要下床,试图抓住一个影子。每一次思考,都像是在撕裂她已然破碎的脑海,那个电话之后的记忆,被炸成了无法拼凑的碎片。
同事们立刻过来扶她,在她的连番追问下,他们才告知她,顾医生昏迷不醒,还在紧急抢救中,多亏当时她正好打了个电话,他们才能被及时救出来。其它的他们也不知道了。
眼中的白雾似乎散去些许,她重新看见自己的手指,正死死攥着那串冰冷的十字架项链。泪水落下,尽管同事们极力阻拦,她还是扶着墙独自向外挪动。他们无可奈何只得搀扶着她,走向手术室。
好像走了一百年,直到晚风把滚烫的泪水吹得冰凉。在手术室门外,李文静靠着板房墙壁坐下,浑身都软塌塌的,仿佛深陷泥沼一样无能为力,泪水再次决堤,她哭得几乎毫无意识了,整个世界只剩下纯粹的、碾碎一切的悲痛。
直到陆丛赶到医院,将她扶到旁边的椅子坐下,她依然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生理性的战栗。陆丛抱了抱她,随后赶到的安娜也紧紧拥住了她。旁人的体温,爱,与别人的联结,让她觉得还能确实存在这个虚无缥缈的世界中。现实中却总是不讲道理的荒诞,比如,他明明还好好的,偏偏是这一天,在路上,刚与他交心,他就出了意外。
为什么是他,不是自己?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是我害了他,要不是我他不会出事……”
她望着十字架项链上的血,好像勾勒出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护在她身前。眼睛一闭一睁之间,整颗头裂开似的,似乎每滴血、每块骨头在冰冷的手术刀滚过。
陆丛拍她的背安慰她,“不要紧的,不是你的错,是意外。这里地质条件不行经常有落石,从现场来看,好像是顾医生躲避落石不小心掉进了山谷里,别担心了,医生会治好他的。”
“不可能!那块加固的项目是我们单位负责的,我很清楚,我看过的,绝对不会有问题……”
还没说完,外面庭院响起直升飞机的轰鸣声。两架直升机降落在空地
上,古斯塔夫紧随一位医生打扮的人,风风火火直奔手术室而来。一见到他,李文静像被电流击中般“腾”地站起,踉跄着拦在一行人面前,不许他们再靠近手术室半步。她的脊背微弓,眼神充血如同一只母狮。
医生向旁挪了一步想绕开,这只受伤的母狮便低吼着同步移动,固执地张开双臂。
古斯塔夫握住了她的肩膀,“文静,有什么事等下说,让医生先进!这是东非最好的主刀医生。”
李文静鼻子冷哼了一声,“谁知道你们是来杀人还是救人的?”
“小姐,我向你保证,我是一名医生,我们发过誓绝对不会伤害患者。”
李文静依旧拦着他们寸步不让,古斯塔夫忽然拦腰抱起她往一旁挪去,示意医生赶快进去。突如其来的悬空和束缚,让她头上的剧痛再次炸开,刺激得她发出凄厉的尖叫,四肢奋力挣扎:“放开我!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你不准碰他!”
说着,她的两只手在面前拼命乱抓,等陆丛送完医生来分开两人,古斯塔夫被抓得满脖子都是鲜血和指印。陆丛安慰她,他们已经核实过医生的身份了,的确是医生,她似乎没听到陆丛的话一样,依旧是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古斯塔夫。
“说啊!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