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接个电话。”
他对会议桌旁的众人示意,拿起手机走到窗边。
“虞先生吗?您好,我是李老师。是这样的,夕止同学在学校里出了点状况……他和班上一个女同学发生了冲突,把对方……弄哭了。情况有些严重,可能需要您和孩子妈妈尽快来学校一趟。”
虞思邪的眉头锁紧。
小止?他那从小就像个小大人、除了对书本和乐高展现过狂热外对其他事都显得有些淡漠的儿子?欺负女同学?这比听到公司服务器全线宕机还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好的,李老师,我们尽快赶到。”
虞思邪声音沉稳,但掐断电话的动作比平时快了半分。
他回到会议桌前,言简意赅:“各位,家里有急事,会议暂停,后续安排秘书会通知大家。”
不容置疑的语气让所有人把疑问咽了回去。
他一边快步走向电梯,一边拨通了夕桐的电话。
响了四声才被接起,背景音是轻微的翻动纸张的声音。
“喂?我在开会……”
夕桐的声音压得很低。
“会议暂停。下楼,公司门口,五分钟到。”
虞思邪的语气不容商量,“小止在学校出事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秒,随即纸张声消失了:“出事?什么事?他怎么了?”
声音瞬间绷紧。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老师只说他和女同学冲突,把人家弄哭了,让我们立刻过去。”
“不可能!”夕桐脱口而出,语气里全是难以置信,“小止怎么会……他连吵架都不会!你确定是小止?”
“我也希望是老师拨错了电话号码。下楼。”
虞思邪说完,挂了电话,黑色的迈巴赫如同离弦之箭驶出地库。
夕桐几乎在他车停稳的瞬间就拉开门坐了进来,脸上还带着从会议室冲下来的急切和潮红,眉头紧锁:“到底怎么回事?老师还说什么了?”
“只说冲突,女孩哭了,让我们必须去。”
虞思邪单手打着方向盘,车辆汇入车流,速度却不慢。
车厢里弥漫着一种紧绷的焦虑。
“会不会是误会?”
夕桐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像是寻求确认一样喃喃自语。
“他那个性子,闷得像个葫芦,戳一下都未必吭声,怎么会主动去招惹别人?还是女孩子?”
“我也在想。”
男人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上次王总家那个小霸王抢他模型,他也只是死死抱着不放手,憋红了脸都没骂一句,最后还是老师解的围。欺负人?不像他的行为模式。”
“是不是那女孩先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或者做了什么?”
夕桐开始试图寻找合理解释,“小止有时候是轴,认死理,万一被惹急了……”
“就算被惹急,以他的方式,更可能是冷着脸不理人,或者用他那些超过年龄的大道理把对方说到哑口无言。”
虞思邪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对自己儿子思维方式的了解甚至有点无奈的笃定。
“把人弄哭?这需要很强的攻击性,他不具备。”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冷静下来,“所以,一定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特别情况。李老师电话里语气怎么样?”
“严肃,但不像是天塌下来的样子。”
虞思邪回忆着,“应该没有身体冲突,否则会用‘打架’这个词,而不是‘冲突’。”
“嗯……”夕桐稍微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没有舒展,“总之,去了就知道了。不管怎么样,把人家女孩弄哭了,总归是我们的责任。”
车厢内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只剩下引擎平稳运行的声音。
他们都在脑海里快速过滤着夕止最近的表现,试图找出任何一丝异常的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
“一会儿见到老师,我来主要沟通?”
夕桐提议。
“可以。但你别急,问清楚再说。”虞思邪叮嘱道。
“知道。”
共同的疑惑和担忧,暂时覆盖了所有其他的情绪,将他们紧密地联结在同一辆驶向学校的车里,朝着那个让他们都倍感困惑的谜题驶去。
第53章 “所以,我们绝交吧。”……
虞思邪和夕桐快步走进教师办公室,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站在角落低着头、眼睛通红的小女孩,而是坐在椅子上的夕止。
小家伙头发凌乱,浅蓝色校服衬衫的纽扣崩掉了一颗,领口歪斜,左边脸颊上赫然有三道细细的、已经渗出血丝的抓痕,尤为刺眼的是他挽起袖子的小臂上,也有几处明显的青红掐痕。
夕桐的心猛地一揪,几乎是扑了过去,声音都变了调:“小止!你的脸!谁抓的?!”
她小心翼翼地想碰触儿子的脸颊,又怕弄疼他,手指悬在半空,微微发颤。
虞思邪的目光则锐利地扫向办公室另一边那个孤零零站在角落、眼睛肿得像桃核的女孩。
而夕止却抿紧了嘴唇,倔强地别开脸,不肯说话。
“夕止爸爸,夕止妈妈,你们先别急,事情可能和电话里说的有点出入……”
李老师看着这对明显动了气的父母,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角落里的女孩被虞思邪那一眼看得瑟缩了一下,小嘴一瘪,更大的泪珠滚落下来,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委屈得浑身都在轻轻发抖。
虞思邪相对冷静,按住夕桐微微发抖的肩膀,沉声道:“李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需要知道全部经过。”
他的目光也扫过儿子脸上的伤和那个独自委屈的女孩,眉头锁得更紧。
……
夕止和罗玄姬是二年级三班公认的“好孩子”。
在罗玄姬的眼中,这个新转来的同学,又聪明又帅气。
他有着超乎年龄的沉静。
他喜欢乐高、齿轮电路板和各种复杂的数据。
他说话条理清晰,眼神干净,喜欢观察蚂蚁搬家,并能准确地说出它们的学名。
在夕止的眼中,女生里他只认得罗玄姬。
她像一只被阳光亲吻过的蝴蝶,活泼、热情,有着丰富的想象力和强烈的表达欲。
她的画总是色彩斑斓,被贴在教室最显眼的地方。
她也是班上第一个主动邀请他一起玩的同学。
他们曾是很好的朋友。
午休时,罗玄姬会把自己餐盒里粉色的草莓小蛋糕分一半给夕止,夕止则会用他工整的字迹,帮罗玄姬修改日记里偶尔出现的错别字。
他们会蹲在花坛边,一起为一朵新开的鸢尾花惊叹。
或许正是这种美好,让罗玄姬产生了一种模糊而甜蜜的错觉。
在她七岁的逻辑里,“特别好”就应该等于“只对我好”,等于“什么都听我的”。
她开始习惯性地依赖夕止。
“夕止,这个蝴蝶结我系不好啦。”
“夕止,我的橡皮又不见了,你的借我。”
“夕止,这个手工作业好难,你帮我做嘛,你做得最像了!”
夕止通常会很安静地帮她系好蝴蝶结,递过橡皮,或者在她那份歪歪扭扭的手工作品上,进行一些关键的加固。
他喜欢看到罗玄姬脸上绽放的笑容,那让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有价值的事。
然而,这种平衡在一年一度的校园科技制作大赛前被打破了。
这是夕止最为看重的活动,他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构思——一个利用齿轮传动和太阳能板驱动的“自动浇水小园丁”。
他花了几个周末的时间,在老师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焊接微小的线路,调试齿轮的啮合。
那个小小的模型,承载了他所有的专注和骄傲。
比赛前三天,罗玄姬抱着一个鞋盒子兴冲冲地跑来找他,盒子里是一些彩纸、瓶盖和五颜六色的吸管。
“夕止!”
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期待,“你帮我做一个会转的风车房子好不好?要像真的风车一样会转哦!要最最漂亮的!”
她理所当然地把盒子往夕止桌上一放,补充道:“你的那个浇水小人不是都会动了吗?这个对你来说肯定超简单的!”
夕止抬起头,看着那个盒子,又看看自己桌上那个还未完全成型、线路裸露的“小园丁”。
他小小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玄姬,”他声音很轻,但很认真,“这是我的比赛。我要自己做。你的作品,也应该你自己做。”
罗玄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她似乎完全没料到会听到拒绝。
“为什么呀?你帮我做一下嘛!你又不是不会!”
她跺了跺脚,声音带上了撒娇和不满。
“我会,但不能帮你做。”夕止坚持着,他试图解释,“比赛要自己动手才有意义。老师说过……”
“你就是小气!”罗玄姬打断他,委屈和愤怒一下子涌上来,眼圈迅速红了,“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不然为什么这么小忙都不帮?”
这句话对七岁的夕止来说,有点太重了。
他张了张嘴,看着罗玄姬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有点慌,但一种更强烈的、关于“规则”和“对错”的观念占据了他。